◎是不是像個行走的八寶箱?◎

孫薔薇沒跟禦史酸儒打過交道,但她前世聽說過一些人滿口仁義道德實則肮髒齷齪。悲天憫人的感慨“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有了機會卻驕/奢**/逸。主張“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人也會跟兒媳有染。

女子學堂此舉在那些認為淑女不可下閣樓的人眼中堪稱“冒天下之大不韙”。或許寧王也不希望孫薔薇拋頭露麵,可他說的這些也是事實。

孫薔薇安安分分地隨他回到寧王府,上至趙總管下至門房粗使婆子待她的態度皆跟不同以往。孫薔薇靠近小廚房就有人迎上來詢問她有何吩咐。

孫薔薇隻是廚娘的時候跟他們道,咱們都一樣。眾人信她。如今她還這樣說,即使她態度不變,好比靈溪也不敢再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

孫薔薇一個人不可能改變所有人,她若勉強隻會叫眾人為難。孫薔薇便去主院跟兩個嬤嬤學規矩學接人待物。

前世看過宮廷劇,孫薔薇有心理準備,認為等貴妃娘娘鬆口她辦女子學堂,她就學的七七八八了。然而身為王府當家主母還要記住寧王有哪些親戚。寧王即使不愛跟他舅父潁川侯走動,舅父家婚喪嫁娶他也得親自前往。

現下寧王在刑部當差尚有閑暇,以後被太子委以重任,總不能叫他親自給親戚籌備禮物。這事自然落到孫薔薇身上。

孫薔薇不懂的不止這些。名家字畫,古董玉器,時下最為流行的衣裳布料等等。她可以不出去交際,但她不能跟以前一樣,段三姑娘一問她三不知。

寧王先前提醒孫薔薇不出三日,他和孫薔薇的事就會傳遍京城每一個角落,並非誇大其詞。第二日就傳到忠義侯府。

翌日,段三姑娘叫丫鬟婆子去接孫薔薇。然而撲了個空。段三姑娘得知孫薔薇家大門緊鎖,稍稍一想就知道她在寧王府。

段三姑娘擔心此事傳揚出去有損孫薔薇的清譽,就找她母親詢問用什麽理由把孫薔薇接出來。皇帝給寧王賜婚一事,段三姑娘也是聽她母親說的。忠義侯夫人先前忘了告訴她,早幾日貴妃就派兩個嬤嬤住進寧王府。

段三姑娘瞬間明白:“貴妃既然有心,怎麽不叫她們去孫姐姐家?孫姐姐在外頭又不是沒家沒院。”

侯夫人道:“孫姑娘小門小院,突然住進兩個宮裏出來的嬤嬤,前後左右鄰居不得天天扒著牆頭偷看。”

天子仁厚,吏治清明,致使百姓認為有理走遍天下。扒牆頭並沒有犯哪條律法,孫薔薇千般不願也得忍著,除非想叫世人認為“活閻王”娶了“母夜叉”。

為這麽點事臭了名聲實乃不值。

“過些日子我可否下帖請她來咱們府上小住?”

忠義侯夫人笑看著女兒:“你莫不是忘了過些日子是什麽日子?”

段三姑娘愣了愣,猛然想起過些日子是她成親的日子,紅著臉瞪一眼她母親:“她沒空我去看她總行了吧。”

“先使個小子去寧王府問問,寧王同意你再登門。否則你下拜帖也到不了孫姑娘手上。你直接過去,到門外也不見得能進去。”

段三姑娘禁不住嘀咕:“小肚雞腸,心胸狹隘,您說我以前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忠義侯夫人心想你以前連爹娘的話都聽不進去,能看出來才怪。

“安國公不也沒看出來嗎,又不止你一個。”

段三姑娘立即坐到她母親身邊,幸災樂禍地問:“您說安國公這會子是不是也知道了?”

忠義侯夫人微微搖頭。

“不可能!”段三姑娘驚叫,“安國公的門生遍天下,指不定前日擬賜婚聖旨的人就是他的學生。”

聖旨乃聖上親自擬的。不過公公傳旨和後來回去複命的時候,禦書房都有文臣武將。其中一位武將正是忠義侯。

夫人抓住女兒的手,拉住她坐好:“快嫁人了,怎麽還是這幅急性子?這點你真該跟孫姑娘學學。”

“您以為她本性如此嗎?她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是切菜練出來的,否則就會切破手。”

她母親忍不住說:“趕明兒各色瓜果下來,我給你買兩筐,也叫你練練。”

段三姑娘臉色驟變,趕忙說:“正說安國公,您說我做什麽?安國公不可能不知道吧?”

“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隻是昨兒聽人說安國公府上換了一批新瓷器。”

段三姑娘愣了一瞬間,撫掌大笑。她母親無奈:“看把你樂的。”頓了頓,“寧王興許也料到了,所以賜婚的旨意一下來又把人帶回王府。”

“朗朗乾坤,天子腳下,他還敢搞暗殺不成?”

她母親微微搖頭。段三姑娘鬆了一口氣。她母親又忍不住歎氣:“你呀,素日的機靈勁兒哪去了。對付一個孤女何止這一個法子?萬一被查出來還得抵命。

“抓出來往花街一扔,禦史跟著奏稟,鬧得朝野人盡皆知,即便陛下知道孫姑娘很無辜,為了皇家的顏麵她也隻能是側妃,永遠是側妃。”

段三姑娘打個寒顫:“這招真毒。不過安國公不怕寧王秋後算賬?”

“為了一個商人之女殺功勳,寧王想被千夫所指嗎?寧王不在乎,太子和陛下可舍不得。”忠義侯夫人盯著女兒解釋,“安國公不是韓國公,太子收拾其妹夫那招對安國公不好使。你在府裏怎麽樂都行,到外麵給我忍住。”

段三姑娘撇了撇嘴,不得不承認她母親說的極是。安國公心思縝密,當年先皇封了那麽多國公,如今隻有安國公屹立不倒:“我誤會寧王了。”

忠義侯夫人道:“寧王在刑部曆練多日,早已不再是十多年前那個跳上禦案跟陛下對罵的小兒。”

段三姑娘點頭受教,隨後就使個小子帶上禮物前往寧王府。

寧王在刑部,趙福叫其先回去,寧往若是同意,明日上午不是派車去接段三姑娘,就是把人送過去。

段三得了此話在家耐心等待。

翌日,巳時過半,段三姑娘以為孫薔薇不來了,門房來報,孫姑娘來了。

段三姑娘看清門房的長相楞了愣,然後問:“孫姐姐這次怎麽從正門,還去了主院?”

她身側的小丫鬟提醒:“孫姑娘給她父母過了周年祭也算脫孝了,現下又是未來的寧王妃,沒道理從側門,也沒理由不去拜見咱家夫人。”

“……是我忘了。”段三姑娘頭一次嫌自家大,廊腰縵回像是走不到頭。可她偏生又走得快,等到她母親的院落,額頭上已經冒出薄汗。

忠義侯夫人指著她抱怨:“我還能吃了你孫姐姐不成?”

段三姑娘涼涼道:“誰知道呢。”

侯夫人氣得頓時想錘她。段三拉過孫薔薇要跑,麵向她頓時看直了眼。今日孫薔薇身著嫩黃衣裙,像是把春天穿在身上。往日發間頂多一個固定發包的金簪銀釵,如今滿頭珠釵。

孫薔薇見狀不由得伸手擋一下:“是不是像個行走的八寶箱?”

段三姑娘回過神:“姐姐說什麽呢。”

侯夫人笑道:“孫姑娘這身甚好。不怕你生氣,聽琳琅這丫頭逮住機會就誇你,我心想出身市井,再好也是小家碧玉。有次不小心說出口,這丫頭還說我見不得別人好。沒成想,竟叫她說著了。姑娘不說自個姓孫,我還以為是哪位公主呢。”

孫薔薇禁不住笑了:“夫人就別恭維我了。”

段三不讚同:“姐姐過謙了。你以前守孝,成天素麵朝天,就是有點喪氣。你如今已是寧王妃,再成天一支珠釵一根銀簪,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寧王厭惡你,娶你是因為他有什麽把柄在你手上。”

“沒騙我?”孫薔薇不敢照鏡子,總覺得自個像隻花孔雀。

段三點頭:“騙姐姐作甚?姐姐來我家打扮的俗不可耐,傳出去丟臉的可是我。”

孫薔薇看向侯夫人:“夫人不覺得這麽多金簪很是俗氣?”

侯夫人原以為她自謙,見她這樣便知她真的很在意,斂起笑容,認真道:“整塊整塊金子往頭上放才是俗氣。姑娘戴的這些皆出自能工巧匠之手,隻叫人晃眼,誰會想到俗氣。何況姑娘妝麵大氣,相貌端莊,好似珠圓玉潤,寥寥幾支銀簪反倒不好。聽姑娘意思這不是你自個搭的?”

“這套頭麵是寧王找貴妃娘娘要的。府裏的嬤嬤叫我這樣穿的。”孫薔薇實話實說。

孫薔薇原先也不想戴了金釵又戴嵌有寶石的手鐲。嬤嬤說她頭一次登門,不能跟奔喪似的,叫人看見都嫌晦氣。

忠義侯夫人走到她身邊,輕輕拍拍她的手臂:“姑娘聽嬤嬤的沒錯,隻你這一身就不敢叫人小覷。”

“謝夫人。”

侯夫人不以為意地笑笑:“姑娘客氣了。跟這丫頭玩兒去吧。省得你們都不自在。”

段三姑娘立即問:“我們中午也不過來了?”

侯夫人煩的抬抬手,大有她有多遠滾多遠之意。段三拉著孫薔薇就跑。侯夫人連聲叫她慢點,仔細鳳釵上的流蘇傷著眼睛。

段三姑娘聽到環佩叮當就已經慢下來,然後又忍不住扭頭打量孫薔薇:“姐姐這樣真好看。便宜寧王了。”

孫薔薇哭笑不得:“戴這麽多東西我都不敢低頭。”

“低頭做什麽?”段三姑娘不假思索:“要做什麽要拿什麽盡管叫丫鬟去。不過以後見著貴妃娘娘,不可像今天這樣。”

孫薔薇疑惑不解:“這是貴妃給的啊。”

段三姑娘四下裏看看,隻有自己人也怕隔牆有耳,挨著她小聲說:“她賞的不假。你想貴妃比咱們大那麽多,你不打扮就能把她比下去,她自個嬌寵大的兒子又非你不可,她會怎麽想?”

孫薔薇蹙眉思索。段三姑娘又壓低了嗓子:“咱倆不一樣。我一身金銀反倒能鎮住我以後的婆婆。你這樣像故意挑釁貴妃。她若是心中不快,還有可能認為你窮人乍富。”

“貴妃娘娘後宮之主,不會隻有這麽點胸襟吧?”有一句孫薔薇沒說,攤上寧王那個不服管教的兒子,貴妃但凡小性點也早被寧王氣死了。

段三姑娘:“她確實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可也分什麽事啊。忘了孔雀為何往東南方?”

“西北有高樓啊。”

段三噎住,甩開她的手。孫薔薇拉住她的手臂:“好了,好了,不生氣,我知道了。不過也得問問寧王,以防貴妃娘娘認為我不給她麵子,或者我不喜歡她送的頭麵。”

“你說的也對。”段三姑娘又重新靠近她一些,“算了,原諒你了。”

孫薔薇笑道:“你還忘了一點,你跟公婆離得近,我離得遠。我不去請安,她隻有宮中家宴上方能見到我。以後有了孩子,她若是想見孫兒孫女也得問問我願不願意帶孩子進宮。皇家隻有廢後,沒聽說過休妻。”

段三姑娘聞言恍然大悟:“是我忘了。”隨後放心下來,“姐姐最近有做新菜嗎?”

孫薔薇上午學規矩下午記親戚的名諱喜好,每天累得沾到枕頭就睡,沒空去廚房:“你快成親了,春闈在即,要不我給你做個一帆風順?”

“菜?”

孫薔薇頷首:“以前是用黃瓜。這個時節沒有黃瓜,用蝦?”

“然後擺成船的模樣?”段三姑娘問。

孫薔薇笑道:“果然瞞不住你。不過要過油,味道你應該會喜歡。”

“我給姐姐打下手?姐姐多教我幾道菜,日後也叫那沒吃過好東西的書呆子開開眼見。”

孫薔薇好笑,也隻有她敢說吏部侍郎的兒子沒吃過好東西:“你家有鮮鮑魚,泡發的也行,或者排骨嗎?我可以教你做焗鮑魚或醬排骨。這兩個還沒給王爺做過。”

“他不喜歡?”

孫薔薇微微搖頭:“府裏有擅做鮑參翅肚的廚子,我不好搶人家的飯碗。畢竟以前隻是借住。最近倒是沒人管我,可也沒空。”頓了頓,“手都有點生疏了。”

段三拉著她直奔廚房:“咱們今兒就解解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