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意中人。◎

寧王從小到大沒少惹皇帝生氣發火,他習慣了,也知道他皇帝老子氣急敗壞等於妥協。

皇帝還是不想叫他太過容易得償所願,兒子指使老子算怎麽一回事。何況婚姻大事曆來父母做主媒妁之言,他可倒好,自個解決。

“天快黑了,朕就是即刻擬旨也來不及。”

寧王頷首:“明日?”

皇帝不禁瞪眼:“明日是單日,有幾個單日上門求親的?”

“那就過兩天。”寧王不放心,“但是賜婚的旨意——”

“朕這就寫!”皇帝滿臉不快地打斷他,“朕是倒了八輩子黴,攤上你這麽個孽障。”

婚姻大事妥了,寧王不在乎他嘴上占占便宜,十分有禮拱手道:“兒臣謝父皇。”

皇帝煩的連連擺手。

宮門即將下鑰,寧王立馬走人。

皇帝見他出了宮門,朱筆一扔,擺駕千秋殿,告訴孩他娘,她要有兒媳婦了,兒媳婦還是個什麽也不懂的市井小民。

先前寧王威脅皇帝不許給他和安國公的長孫女賜婚,皇帝就跟貴妃抱怨過,寧王眼皮子淺,竟看上一個廚娘。寧王沒見過女人,一個小廚娘如珠如寶的護著。

貴妃不止一次同她娘家嫂子和太子妃提起,寧王愛找誰找誰。可寧王非孫薔薇不可,貴妃也不滿,隻因孫薔薇出身市井。她若是男兒,才學足矣應付公務也就罷了。她是個女兒家,中饋之事總不如高門之女周全,隻怕早晚鬧出禍端。

可兒子已經到了弱冠之年,不許他娶孫薔薇,他可能拖到而立之年。貴妃想想就頭疼,勸皇帝,不懂可以教,明兒就挑兩個嬤嬤過去,一個教她規矩禮節,一個教她接人待物。

皇帝還是不滿:“可她是個孤女。”

這點貴妃也沒法子:“若不是個孤女,也不會叫暄兒遇上。事已至此,由他去吧。”

“天下人會怎麽議論朕,又會怎麽議論他?”

貴妃笑了:“罵您的還少啊?”

皇帝的臉色微變。

貴妃又道:“若不是那丫頭機靈,咱們不定何時才能識破洋人的把戲,發現那麽高產的土豆。說起來也該發芽育苗了吧?”

比起天下糧倉,孫薔薇是孤女這點就變得微不足道。皇帝沉吟片刻:“朕得把此事透露出去,不能叫天下黎民誤以為朕的兒子目光短淺。”

貴妃:“此事傳的沸沸揚揚,孫氏還怎麽回家待嫁?”

如今雖無大的禍患,可邊疆時不時有些小摩擦,京城之中也藏著不少前朝餘孽,他們進不去寧王府,去孫家還不如探囊取物一樣容易。

“那就再等等。”

貴妃問:“賜婚的旨意呢?”

皇帝微微抬手阻止她說下去。拖了五日,寧王忍不住再次找來,皇帝沒容他“興師問罪”就拿出聖旨,曰近幾日事務繁多忘了。

寧王懷疑他皇帝老子故意的,可他沒證據,隻能怎麽來的怎麽回去。不過寧王沒回刑部衙門,而是直奔寧王府,叫趙福挑兩個機靈的丫鬟小子隨孫薔薇回家。

孫薔薇買的兩處小院趙福已經差人收拾妥當。兩個小丫頭隨孫薔薇住,兩個小子住她隔壁。孫薔薇頭一次回自個家住,一切都是新的,她反而不習慣。院裏沒有侍衛值夜,她也不踏實,以致於三更天才睡下。

兩個小丫頭住偏房,早早醒來不見她,就去燒熱水洗菜。陽光透過窗縫灑入臥室,孫薔薇一骨碌地爬起來,意識到在自個家,鬆了一口氣,倒在**。

醒醒神,孫薔薇再次起來,穿戴齊整之後出去洗漱,然後叫小丫頭和麵,早上吃打鹵麵。

兩個丫頭小子素日在正殿迎來送往,孫薔薇又成天躲在小廚房,偶爾去主院也是去寧王的起居室,沒怎麽見過這四人,他們跟孫薔薇也不熟。乍一聽早上隻是吃麵,皆難以置信她一個廚子竟這樣對付。

殊不知越是廚子自個的飯菜越簡單。不過孫薔薇的打鹵麵不簡單。

孫薔薇家附近有個小菜市場,物品很少,寧王送孫薔薇回來時路過菜市場,遠遠瞧著裏麵髒又亂,還沒什麽東西,回去之後就吩咐周管事,今早給孫薔薇送些。

孫薔薇也是知道不用早早起來買菜做飯,才敢一覺睡到大天亮。否則她就是四更天睡著,也頂多睡到卯時三刻就自然醒了。

孫薔薇見雞魚肉蛋都有,就把魚繼續放木盆裏養著,切點肉沫,拿四個雞蛋,用滾水湯開木耳,泡發香菇,然後切點蔥薑蒜備用。

孫薔薇還沒把配菜收拾好,和麵的小丫頭就把麵和好了。孫薔薇就叫她擀麵條。隨後叫閑著的小丫鬟燒兩口鍋,一口鍋裏添了水,一口鍋裏加油,添了水的準備煮麵,加油的用來炒肉,做打鹵麵的“鹵”。

麵出鍋,孫薔薇的鹵也準備好了。孫薔薇盛五半碗麵,然後每碗澆一勺鹵,淋上一點香油,就叫兩個小子端去堂屋。

她自認為還是市井小民,就叫四人跟她同桌用飯。四人先前聞到臊子的香味就感到羞愧,竟然認為孫薔薇早上用的簡單。

人家堂堂一廚師,隻是蛋炒飯也能做的色香味俱全。

這也導致四人一時忘了孫薔薇是未來的寧王妃。恐怕辜負了美食,坐下就把麵和臊子攪拌均勻。一口下去,肉香濃鬱。擀的麵勁道,麵粉也好,用細籮過的沒有一絲麥麩,麵條吃下去口中還有回甘。

不消片刻,麵就吃光了。

身為廚師最想看到的就是別人吃的開懷。孫薔薇笑著提醒廚房裏還有,她一碗就行了,剩下的他們四個分了吧。兩個小丫頭立即朝廚房跑。兩個小子一愣,然後緊隨其後。

孫薔薇無奈地搖頭,隨後去廚房把煮麵的鍋刷了,做個青菜雞蛋湯,一人一小碗。

碗筷放下,孫薔薇剛剛好,四人撐不住打嗝。孫薔薇聞言失笑,四人羞的臉通紅,拿著碗筷躲去廚房刷鍋洗碗打水掃地。

孫薔薇回臥室,照著銅鏡戴上寧王給她準備的珠釵。

這邊她才收拾妥當,傳旨的太監就到了。經趙福提醒孫薔薇早早令小丫頭備好賞錢。傳旨太監笑嗬嗬領了賞錢回去複命,孫薔薇拿到聖旨卻覺得跟做夢一樣,禁不住朝自個臉上掐一把。

小丫頭嚇得趕忙拉住她:“這是做什麽?”

孫薔薇看了看明黃的聖旨,神色十分複雜:“總覺得不踏實。”

“非得嫁給今年春闈的舉子你才踏實?”

冷冷的聲音突然傳進來,孫薔薇和兩個丫頭以及兩個小子懼一驚,循聲看去,身著皇子蟒袍,束著金冠的寧王大步進來,臉色跟一個月前的天兒一樣,冷的瘮人。

四人嚇得離孫薔薇遠些,跟在寧王身後的趙福衝他們招招手,然後一行人去隔壁。

孫薔薇不禁埋怨:“誰說非得嫁他們那些人?”

“你是沒說,心裏是這樣想的。”虧得他擔心宮裏那些子捧高踩低的看人下菜,見她孤女一個欺辱她,早早從府裏出來在路口等著。

孫薔薇真想把聖旨甩給他,堂堂王爺,怎麽比小心眼的姑娘還會拈酸吃醋。可是,換個角度去想也是在乎她。

孫薔薇歎了口氣,擠出一絲笑:“王爺莫不是忘了曾跟我打了一個賭?”

“本王記得,隻怕你忘了。”

孫薔薇:“您比我大兩歲,您都沒忘,我怎會忘。”

“什麽意思?”寧王挑眉。

孫薔薇不敢有別的意思:“聖旨上說你我的婚期是明年五月初六,可五月初六是不是有點早?”

“所謂守孝三年實則二十七個月。你母親年前去的,到四月初就滿二十七個月了。五月初六不早了。本王原想四月,可四月沒好日子。六七八月倒是有,那時又太熱。九月之後又太晚,本王也不踏實。”寧王說完定定地看著她。

孫薔薇好笑:“聖旨都下來了,我還能跑啊?”

“你怎麽想的本王如何知曉?”

孫薔薇咬著牙深吸氣:“真難為王爺一早過來跟我吵架。”

寧王頓時覺得怪沒意思的:“那不吵,聖旨給我,你也跟我回去。”

“回去?”孫薔薇吃驚,不該在她家待嫁嗎。

寧王:“本王大婚雖說無需昭告天下,可令商戶籌備聘禮,令內務府采買,令禮部擬定流程,不出三日,消息就會傳遍京師。孫家和你舅父那些人若是聽說了,會不會打著為你準備妝奩的借口貼上來?從今日起,你是本王的王妃,還想用對付韓國公的奴才那樣拿著大刀劈他們?你不嫌丟人,他們也不配!”

孫薔薇不由得心虛。

“你還真想過不成?”寧王禁不住瞪她,“你是廚子,不是屠夫,也不是劍客。”

孫薔薇轉身朝屋裏去。

寧王拉住她的手臂:“金銀細軟都在府裏,這裏不過是一些衣物,叫那兩個小丫鬟收拾。尚衣局還等著給你量體裁衣呢。”不待她開口,拖著她出去。

到門外孫薔薇撥開他的手。寧王麵色不渝。孫薔薇解釋:“光天化日,你不嫌丟人,我還怕她們指指點點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百姓的嘴多厲害。”

寧王哼笑一聲:“有你在,本王怎麽可能不知道。”

孫薔薇猛然轉向他。

“本王還說錯你了?”寧王瞪她,“車在路口。”

孫薔薇先走一步,可越過他又禁不住停下:“聖旨下來誰還敢叫我給你做飯啊。”

“閑著不好?”

閑著很好,誰不想吃飽睡睡飽了吃呢。可孫薔薇前世無依無靠習慣了靠自己,突然叫她依靠寧王,即使寧王十分可靠,她也不踏實,總覺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寧王又忍不住瞪她:“天生勞碌命!”

孫薔薇點頭:“我也想閑時看書品茗侍花弄草撫琴聽曲,可總要有個過程啊。”

“以後早飯由你準備?”

孫薔薇:“上到管事下到洗菜婆子都會圍著我,聽我差遣。”

寧王停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不是想好了做什麽?”

孫薔薇很是意外,他竟然沒拂袖而去。

“你這個腦袋很難懂嗎?”

孫薔薇頓時想罵人,指著他手裏的聖旨:“王爺,要是在民間,今日乃你我定親之日。”

寧王暗暗運氣,道:“本王錯了,男人不該跟女人吵。今日是你我定親的日子,本王可以答應你一件事,但不可太過。”

“我買兩處小院,原是想著把另一處租——”看到他瞪眼,孫薔薇趕忙解釋,“不租,不租,我想用來辦廚師學堂,且隻收女學生。”

寧王挑起眉頭,麵向她:“女子學堂?”

孫薔薇點頭。

寧王擰眉:“不是故意氣本王?”

“我很閑嗎?”孫薔薇無奈地問。

寧王微微搖頭:“不可。”

孫薔薇料到他會這樣說,但她也有準備:“王爺何時變得這麽迂腐?您可是一貫看不上那些叫女子相夫教子,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酸儒。”

“你得跟宮裏的嬤嬤學規矩學禮儀。”

孫薔薇前幾日就見過那兩位嬤嬤,看著也十分嚴厲:“我可以上午學,下午教學生啊。”

寧王想象一下,心疼她:“誰家沒有廚子?還用跟你學。”

“像段三姑娘那樣的將門之女自然不用我教。我也不收高門之女。一個個嬌滴滴的,油濺到手上還不得要了我的命。”孫薔薇扶著他的手登上馬車,“我想教那些沒有門路的平民女子。”頓了頓,“即使王爺看不上的豬下水,可隻是一個鹵豬下水也能叫她養活自己。有了一技之長,農家女也能堂堂正正立於天地間。”

寧王心頭震動,麵上不顯,她竟有如此胸襟和覺悟:“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我不是有王爺嗎?”孫薔薇笑看著他,“王爺總不至於叫我當壚賣酒吧?”

寧王氣挑眉:“這時候知道還有本王?”

“王爺!”孫薔薇抱住他的手臂,“寧王殿下,您可是全京師女子的意中人——”

“別胡說!”寧王打斷她,“本王是你的意中人。”

孫薔薇心中忽然一動:“王爺若是答應我,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意中人。”

寧王挑眉:“本王不答應呢?”

孫薔薇:“那您就是我未來夫君。”

寧王禁不住笑了:“這事說小是你自個的事,說大也大,京師沒有女子學堂,那些禦史一定會上奏父皇,叱責你不成體統,亦或者不顧皇家顏麵,拋頭露麵,不配為寧王妃。本王先問問母妃。貴妃娘娘同意你再辦。否則禦史堵著門罵你,從古墓爬出來的儒生編話本嘲諷你,別怪本王不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