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星期二,下午四點。
星期幾無所謂,以上信息裏最重要的,是這個承載著無數男女之間的無數故事的日期。
在這一天,必然會有不少人流下悲傷的淚水,也必然會有不少人露出幸福的笑容。
比如帶著女朋友開不到房的男人,和開旅店的老板。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比如荻原明就沒有這樣的哭或笑,不過在這個時候,他也有著一件影響了心緒的事情。
重複一下,時間是下午四點,霓虹高中的放學後。
“打擾了。”
詩羽打開門,手裏如約拎著一袋包裝精美的巧克力,自顧自的換鞋進屋,在走到客廳時,很意外的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荻原明。
荻原明回了下頭,對她說道:“歡迎。”
詩羽將巧克力放在荻原明麵前的茶幾上,放下了包,抱著胳膊環視了一圈,最後把視線放在了荻原明身上,意味深長的問道:“上次來的時候,好歹還開了個電視,這次怎麽連電視都不開了?”
荻原明翻轉著手中的手機,隨口說道:“沒什麽想看的。”
“所以,青山小姐還沒回來?”
“別說的好像她一不在家我就會怎麽樣吧,我又不是個離不開人的寶寶。”
說著話,荻原明從懶散的側躺坐了起來,拿起了桌上包裝精美的禮物袋:“給我的巧克力?”
詩羽勾著嘴角笑了笑:“是啊,滿懷心意的本命巧克力,不知荻原先生願意收下嗎?”
“非常願意,謝謝。”荻原明拿著左右看了看,“這東西能直接拆開吃嗎,還是需要找個時間自己偷偷吃?”
詩羽撇開了視線:“隨你。”
荻原明向來是個不客氣的,聽到這話就動起了手,拆開很有節日感的精美包裝袋,再打開了裏麵的禮物盒,看到了以心形排列在裏麵的十幾塊巧克力。
荻原明拿起一塊放進嘴裏,一邊用舌尖感受著那絲滑的甜意,一邊問道:“做的還是買的。”
詩羽毫無顧忌的承認道:“當然是買的,還是說,荻原先生願意當我第一次製作巧克力的試驗品?”
“算了吧,聽起來有點嚇人,貴麽?”
“到底是本命巧克力,既然沒有親手做,肯定是要花點錢的,嗯……反正把剩下那些買褲襪的錢全花了。”
薄一些的褲襪撕起來很帶感,但厚厚的冬季加絨褲襪就算了,不僅難撕,還很浪費,更重要的是迷之少了很多澀氣感,於是荻原明臨近入冬給的那筆“多買點,慢慢撕”的褲襪損失費,確實還剩下了不少。
聽到這話,荻原明第一反應是補上,但下意識的摸了摸兜,才想起自己穿的是居家睡衣,以及除了少量現金外,自己這裏唯一有錢的那張卡,是這個女人給的。
詩羽脫下外套,裹著黑色褲襪的腿腳踩上沙發,坐在荻原明旁邊的沙發扶手上,就這麽一手端著臉,近乎困擾的看著荻原明:“你不會真以為我用了那個錢吧,哪有用別人的錢給對方買禮物的,何況是這麽重要的本命巧克力。”
荻原明聳了聳肩,沒搭理這份揶揄,順便依照嘴裏的感受評價道:“挺好吃的。”
詩羽抬起腳來,踩在荻原明大腿上輕輕揉晃著:“你喜歡就好,考慮到你似乎不怎麽過節日,我姑且提醒一句,3月14號的白se情人節要記得回禮哦,也是巧克力。”
荻原明拿出手機,直接定了前一天的鬧鍾備忘錄。
詩羽的目光閃了閃,注意力並不在荻原明好好記下了日子,而在於從一進門就察覺到的氣氛感,倘若不是因為這個,她就算想和這個男人親昵,也不會用現在這種有些澀氣的方式。
她很清楚的記得,荻原明似乎對此很有性趣。
選擇這多少有點澀氣的親昵方式,是在試探確認,以及試圖讓荻原明打起一點精神,哪怕是某種對自己不利的精神。
她失敗了,也確認了,荻原明的心情應該確實不太好。
小白喵的一聲跳上沙發,跟著湊起了熱鬧,詩羽熟練的揉弄著小白的腦袋,想著這頗有一種冷清感的家裏,又一次開口問道:“青山小姐什麽時候回來。”
荻原明又將一塊巧克力塞進了嘴裏,簡單回答道:“不知道,她說有事,晚飯後回。”
詩羽的表情猛然僵了一下,凝固在很明顯的錯愕。
隻是不到一秒,她就飛快改變了表情,在荻原明轉過頭來之前,重新掛上了帶著點惡意的微笑:“這麽說,我還能享受一頓一對一的情人節晚餐?”
荻原明靠在沙發裏,摸著爬到身上來的小白,含著巧克力含糊不清的說道:“可以啊,上次知道了一家還不錯的餐廳,有專門的燭光晚餐服務,但今天這日子也不知道有沒有座,我打個電話問問。”
詩羽的腳稍微用力的踩了一下:“算了吧,今天不太想出門。”
“在家的話……”荻原明有些為難的想了想,“豐盛點沒問題,要氣氛就難了,要不趁著現在時間還早,訂個蛋糕?”
詩羽覺得問題很大。
在她的認知裏,以前隻要被這個男人發現有機會,自己就免不了被上,除非自己明確表示了拒絕或想出去玩,可今天,自己都用主動製造機會來暗示了,這個男人居然還在考慮訂蛋糕?
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這個男人在女方有一些心理需求時,意外的很願意暫時放下肉欲,去給予精神上的滿足,於是在情人節這個特殊的日子,會優先考慮女孩子都想要的浪漫感。
如果沒有“七海今天有事,要晚飯後才回來,甚至似乎沒把不回來的理由告訴荻原明”這個信息,詩羽大概會那麽認為,可在有了這個信息之後,詩羽隻覺得出大事了。
“蛋糕……等會再說吧,我先上樓放下東西。”
如此說著,詩羽拿起了外套和書包,上了樓。
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立刻拿出手機,撥了七海的號碼。
電話接通了,對麵似乎是在一個較為嘈雜的環境裏,七海的聲音卻又莫名的有點小:“霞之丘小姐?怎麽了?”
詩羽皺著眉頭問道:“青山小姐在哪呢?”
“啊……在外麵,霞之丘小姐有什麽事嗎?”
這顯然含糊應付了具體地址,並將問題拋回來,讓人難以繼續追問她的回應方式,讓詩羽的眉頭皺的更緊。
她有些為難的咬了咬嘴唇,遲疑了一下才說道:“沒什麽,隻是看你今天沒回來,問問是不是有什麽麻煩。”
“啊哈哈,沒什麽的,隻是一點私事,很快就好,隻是來不及做晚餐了,霞之丘小姐來了的話,請幫我看著荻原先生好好吃飯哦。”
這句“請幫我看著”,到底是一如既往的關心,還是想讓自己去“拖住”?
如果是平時,詩羽肯定會更傾向於七海有什麽麻煩事,想了別的還會責怪自己,但在情人節這個特殊的日子裏,她不論怎麽,都隻能往不太好的方向去想。
也不能說不太好,隻能說是對荻原明不太好,而考慮到七海對荻原明那超脫一般關係的感情,又讓人怎麽都想象不到這種事。
所以在樓下聽到時,她的表情變化才會那麽大。
“嗯……沒問題,肯定讓他好好吃飯的……”
借著緩慢語句的拖延,詩羽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最後隻能說道:“總之……沒什麽,總之盡早回來吧。”
“嗯!我會盡快回去的,麻煩霞之丘小姐了。”
“嗯……嗯,不客氣。”
“非常感謝,那我先掛了,拜拜~”
通話結束。
雖然和七海打電話的次數很少,但以七海的禮貌,通常都會讓對方先掛,出現這種情況,隻能說明七海確實有事。
詩羽有些煩躁的吐了口氣,心想自己這是操的什麽心,但又確實放心不下。
而除了義務盡職外,基本對**保持著回避態度的她,此刻甚至在考慮著主動勾引,以免荻原明繼續沉浸在可能極為糟糕的心情中,如果效果好的話,就算真出了什麽問題,可能也會讓荻原明比原本平和一點。
……不對,不應該這麽想。
不是說不想這樣管,而是說不該這麽輕易的下定論。
想到這裏,詩羽出了房間,想下樓又刹住腳步,先去休閑房間的小冰箱裏拿了一瓶可樂,再下了樓。
荻原明還在沙發上坐著,玩著手機,盒子裏的巧克力已經被吃了好幾塊,看起來很對胃口的樣子。
看到詩羽下樓,荻原明晃了晃手機說道:“訂個蛋糕吧,有蠟燭,還能買點花,就算不出門應該也能比較不錯。”
詩羽看了一眼荻原明的手機屏幕,發現他真的在翻蛋糕店,一把將手機搶了過來,看著荻原明的眼睛問道:“你覺得青山小姐做什麽去了。”
荻原明看了看她,拿起巧克力啃了一口,來了一句:“你這是關心七海,還是關心我呢?”
“我當然是……”
詩羽下意識的想說七海,話到嘴邊咬又了咬牙,忍著羞意說道:“當然是看不下去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
荻原明笑了一下:“不至於吧,我應該沒表現的那麽難看來著。”
“挺難看的。”
“不不不,應該真沒那麽難看。”
荻原明拉了詩羽一把,讓她也坐在沙發上,繼續啃著巧克力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認為七海今天出去約會了,觸動到了心中對她的占有欲,滿心都是遭到背叛的憤怒嫉妒,卻又出於道理,冠冕堂皇的同意了她晚點回家,於是隻能在這滿心憋屈煩躁不安的等著她?”
詩羽的表情跟噎著了一樣,一臉不快的扭過了臉,卻又微微鬆了口氣:“不是就好……”
荻原明若無其事的嚼著巧克力:“誰說不是,我現在就這心情。”
詩羽還沒鬆完的那口氣頓時抽了回來,搞得她差點岔氣,臉色奇怪的問道:“你到底什麽情況?”
“就是這情況,不過這裏麵還有一些額外要素,比如我直接問了她是不是去約會,她說不是。”
荻原明把一塊新的巧克力遞到了詩羽嘴邊,平淡的說道:“我信她。”
詩羽低眼看著嘴邊的巧克力,想著那語氣平淡的相信,最後說道:“這是我送你的本命巧克力呢,你應該自己好好吃完才對吧。”
“話是這麽說,但既然很好吃,還是想要分享一下的。”荻原明如此說著,又補充道,“當然,我不會把你送的跟七海分享,但讓你吃點應該沒關係吧。”
詩羽對這沒踩雷的回答很滿意,小小的咬了一口,看著荻原明把剩下大半顆直接丟進了他嘴裏。
兩人正式接吻都不知有多少回,這種間接接吻按理說應該沒什麽,但因為是第一次分吃東西,詩羽的心裏還是有種奇妙的羞澀感。
她努力的忽略掉這種羞澀,忽略掉這份有點甜蜜感的小插曲,將話題拉了回來。
“所以,你相信青山小姐,但還是……不高興?”
“是啊,男人的占有欲,是一個可以很極端的東西,坦白說,連七海和別的男性接遞東西時手指碰到這種正常接觸,都會讓我有點不舒服。”
荻原明拿起詩羽帶下樓的可樂,一邊開著一邊說道:“我知道這種心理潔癖過於偏激,最多小心眼的提醒她不要碰到,也會到此為止,不可能因為這個發火。但在情人節這天突然請個假,又不交代具體原因,就算我再相信她,心裏也會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說完話,荻原明痛飲了幾口可樂。
在荻原明這番自我剖析的發言後,詩羽有點搞不清自己的擔心到底算不算多餘,但看荻原明確實不快的樣子,又覺得應該不多餘,從而開口道:“那你有沒有好好想想,青山小姐到底去做什麽了。”
荻原明搖搖頭:“沒有,我很不願意想。”
詩羽冷靜的加重了語氣:“我的意思是,以信任為前提去想。”
荻原明皺了下眉頭。
如果以信任為前提的話……
荻原明好好的想了一會,從詩羽手裏拿回手機,上網查詢了一下,片刻後突然嗤笑了一聲:“果然,今天是她聲優培訓所的視鏡日,這傻丫頭……”
詩羽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但緊接著,她的臉色又突然沉重了起來。
詩羽還算擅長心理推導,有了這個關鍵信息,她立刻想到了七海隱瞞的原因,也能想到七海此刻的打算。
荻原明當然也能立刻想到,挑著眉頭說道:“這麽重要的事都一句不提,她是打算失敗了就自己躲在外麵哭個夠,回來繼續裝成個沒事人?”
詩羽也不知該說點什麽好,聳聳肩道:“應該就是這樣吧。”
“我都說過讓她不要學你犯蠢了,怎麽就是不聽話呢。”
“看來我連個負麵教材都當不合格,還真是抱歉了。”
“別了,現在該道歉的是我。”荻原明站起身來說道,“外麵天還沒暖和,我可不能讓她大冷天的蹲在外麵偷偷哭,嗯……不是覺得她肯定會失敗,但總要預防一下,所以今天的燭光晚餐取消了,抱歉。”
詩羽大度的擺了擺手:“事出有因,我原諒了。”
“感謝理解,我去換衣服。”
說完話,荻原明立刻上樓去了。
詩羽又一次坐在了沙發扶手上,也又一次長長的鬆了口氣,抬頭看著天花板,眼裏似乎沒有什麽情緒。
荻原明很快穿好衣服下了樓,詩羽也出於對七海的關心,將荻原明送到了門口。
不過在荻原明換鞋時,家門突然出現了鑰匙開鎖的聲音。
隨著一聲“我回來了”,早阪愛推開了門,和玄關處的兩人對上了視線。
她怔了怔,問道:“荻原先生,要出去嗎?”
隨著早阪愛的詢問,荻原明回過神來,穿好鞋說道:“嗯,七海那傻丫頭今天在犯蠢,我去接她一下,具體的讓詩羽跟你說,我先出門了。”
荻原明從早阪愛身邊經過,走了兩步又回頭道:“抱歉了。”
早阪愛趕緊搖搖頭:“沒關係,但青山小姐執拗起來確實容易出問題,您快去吧。”
“嗯。”
荻原明答應了一聲,快步走出了院子。
詩羽站在門內,看著望向外麵的早阪愛,心裏想的,還是她剛才那句“我回來了”。
詩羽曾經也是這樣,但是現在,比如今天來的時候,她說的是“打擾了”。
詩羽覺得早阪愛很可悲,但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麽可悲的,畢竟每個人想要的東西不一樣,會做出的選擇也有所不同,說不定相比起來,早阪愛會是感到幸福的。
而自己,才是那個可悲的。
詩羽笑了一下,看著早阪愛藏在手裏的巧克力,又在早阪愛回過身時,聳了聳肩。
“之前在這點外賣,知道附近一家還算不錯的家庭餐廳,晚餐要不要去那吃?”
早阪愛微微點了下頭:“嗯……好。”
詩羽轉身走進屋裏:“稍等,我去拿衣服。”
她穿上了還沒脫下多久的外套,手在書包上放了一會,最終還是拿了起來,下了樓。
在客廳,她注意到了茶幾上多出的一盒巧克力,但沒有多看,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對同樣拎著書包的早阪愛說道:“走吧。”
早阪愛離開了院子,聽詩羽說著今天發生的事。
荻原明一路開向從聲優所那邊谘詢到的試鏡處,在快到的時候被堵在了半路上。
“下一個,29號,青山七海。”
聽著被叫到的名字,七海深深的呼吸著,壓下眼中的不安,盡可能如常的走進麵試辦公室,坐在了幾位考官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