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對餃子的看法一般並非主食,而是一道菜,通常都會加點醬料或者煎一下,所以七海還蒸了米飯,並且做了一些可口的小菜,既可下飯,又可下酒。

雖說按照傳統,應該等到午夜放著鞭炮下鍋,但荻原明並沒有那麽講究,也不打算讓七海熬夜,隻要意思到了就好。

看著桌上很適合下酒的小菜,荻原明從櫃子裏取出了一瓶白酒,而不是一般喝的清酒,又一邊開瓶一邊說道:“你們也倒點飲料吧,陪我喝一杯。”

家裏有個專門放飲料的小冰箱,以前在客廳放著,現在已經移到休閑房間去了,由於七海經常泡茶的緣故,荻原明從裏麵取飲料的頻率比以前低了不少,但還是一直放的滿當當的。

七海立刻應下,帶早阪愛上樓去找了找想喝的,回來之後倒好杯子。

之後自然就是——

“幹杯~”

這種清脆的碰撞聲,很悅耳,很令人享受。

飲料顯然不是需要一口悶的東西,也有點涼,七海喝了小半杯放下,有些在意的問道:“荻原先生今天興致很好?”

許久不喝白酒的荻原明沒有回話,因為他在放下杯子後一直痛苦的皺著眉頭,最後終於忍不住扭頭咳了起來,嚇得七海趕緊扯了幾張抽紙,遞到荻原明手裏。

荻原明拿紙捂著嘴,緩過了那刺激的反衝感,隨後擦擦嘴,暢快一笑道:“嗯!興致很好!”

因為七海是自家女仆,在那個閃耀著篝火的學園祭夜晚,她明確表示過女仆是主人的,樂顛顛的把自己給賣了,倘若之後沒有後悔,就會一直在家裏,在身邊,應該能算是家人。

至於早阪愛,她在某種意義上比七海還要“安全”,因為她的家族整個變成了附庸,而這種附庸,不是她們想不當就不當了的。

於是今年,荻原明有了能和自己一起過年的家人,總算不用跑那個心機深沉喝酒要命的魔女那去了。

其實這種過法有些缺憾,因為在七海和早阪愛麵前,荻原明還是得要點麵子,端著點架子,不能像在知根知底的朋友那一樣毫無顧忌,在這種緬懷來處的特殊時候,難免有點孤寂。

但以長輩的角度坐在這裏,倒也有著別樣的樂趣。

至於過年的紅包就算了,一個是荻原明並不想被人知道太多,猜到可以,但不想說,另一個就是他手裏沒錢,下周去京都的時候,還得找七海要點車費。

吃幾口菜,往嘴裏塞幾個餃子,荻原明舒爽的呼了口氣。

和超市的速凍餃子相比,七海親手包的不僅味道不一樣,意義也不一樣,感覺更是天差地別。

何況還是韭菜雞蛋餡。

其實荻原明對這個餡沒有特別的喜好,但耐不住味足啊。

那麽,新年快樂。

七海把菜往荻原明這推了推,好像生怕他夾不著吃的少再喝酒嗆著,至於早阪愛也沒閑著,很自然的說了點學校的事情。

比如她曾經製訂的橫濱約會計劃被某學生會會計挑出硬傷,並冷靜吐槽這個製訂計劃的人應該完全沒去過橫濱,甚至沒有實際約會過,導致躲在門口偷聽的她忍不住用排球砸了過去什麽的。

這件被她拿出來自我說笑的事,其實被藏了一點,真正導致她忍不住拿排球砸過去的,是學生會會計從那份約會計劃中,察覺到製訂計劃的人不僅通篇充斥著約會妄想,還對接吻有著近乎饑渴的欲望……

那份計劃的製訂早在遇到荻原明之前,是早阪愛在缺乏自由和規矩森嚴的環境下,因為一直壓抑著躁動不安的青春期所導致的黑曆史,至於現在,因為得到了各方麵都很充分的釋放,那種饑渴當然早就不存在了。

也不能說完全不存在,那種進行一整天愉快的約會,最後在浪漫的地方以接吻收尾的浪漫妄想還是存在的。

但一想到這個,她就想到上次把好好的約會機會,變成了一次高效采購的新黑曆史……

早阪愛突然笑的有些勉強。

好在一些自我說笑的事情之後,桌上的氣氛已經活躍了起來,喝了些酒的荻原明也放下了點矜持架子,變得話多了一些。

不是太過熱鬧,不像想象中的過年,但已經讓荻原明非常滿足。

滿足到產生了一種安心感。

想到這裏,荻原明陡然驚了一下。

一般的家庭吃飯很快,但喝酒要花的時間總會比較長,看著七海和早阪愛都吃飽了,荻原明也沒讓她倆在桌旁陪坐著,拿著酒瓶酒碟轉移陣地,去了休閑房間擺著小茶桌的飄窗上。

七海將下酒的小菜端了過來,隨後被荻原明趕走寫作業了,同樣有作業的早阪愛也沒能留下,讓荻原明得到了一個獨自的時間。

他需要這麽一個時間,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和醉意微熏的狀態下,想想自己身邊發生的改變,再想想發生了改變的自己。

他能意識到自己變了。

想要不失望,最好是不要寄予期望,對人和人的關係盡量保持可有可無的狀態,大家都是獨立的個體,誰離了誰都照樣活。

但從產生了安心感來看,他對目前生活的期望其實已經很高了,也再稱不上什麽可有可無。

發現了問題就要解決,解決的方式就是矯情的退一步,大家重新劃劃界限,或者勇敢的進一步,好好的享受目前的一切。

荻原明喜歡後者。

不過毫無準備的勇敢叫做莽撞,是漫畫裏正義小夥伴才能用的東西,扔現實裏,向來會害人害己,死的很難看。

所以需要做點準備,留點後手。

荻原明就這麽自斟自飲著,麵對那些比較無解的問題,姑且想了一步能算解決問題的棋。

這樣一來,心態也能放寬一點,減少那些摩擦腦殼的自我矯情,多出一些……貪婪。

雖說聽起來是個很糟糕的詞,但誰又沒點貪心呢。

不論是錢還是別的什麽,對於想要的東西,人總是不知滿足的。

在這個很特別的日子和狀態裏,荻原明想了很多。

醉意和思考,都很容易讓人忽略時間的流逝,僅從酒精度上來說,白酒這玩意又通常比清酒勁要大,等回過神的時候,荻原明發現自己已經喝飄了。

至於回過神的原因,是七海來到他的身邊,抓住了他的手。

七海顯然剛剛洗過澡,穿著居家的棉睡衣,披著未幹的頭發,神情乍看之下還算平靜,可那份關切又顯而易見。

就和那一次,在陽台喝酒時一樣。

荻原明扭頭看著她,勉強保持著動作的穩定,低聲問道:“怎麽了?”

七海搖了搖頭,又在荻原明的注視下,有些難為情的說道:“總覺得不抓牢點您就跑了。”

荻原明臉色怪異的挑著眉頭:“我跑……我跑哪去?”

“不知道,很遠的地方?”

“你咒我死呢。”

“不是不是!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就是總覺得,您好像要去很遠的地方一樣……”

看著使勁搖頭的七海,荻原明無奈的笑著,往裏挪了點,給飄窗邊上騰出了點地方。

七海意會的側坐了上去,聞著那比清酒濃鬱不少的酒氣,想勸一下荻原明休息,但還沒開口,就被荻原明一伸胳膊,攬進了懷裏。

未出口的話,當然被這一下塞回肚子裏去了。

抱著自家剛洗完澡香噴噴的小女仆,荻原明把臉埋在她身上,跟吸貓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滿意足的抬起了臉,將這口氣長長的舒了出去。

荻原明爽了,但七海傻了,眼都直了。

“那我要真去了呢?”荻原明笑著問道。

這個可怕的問題,把七海的注意力從一片空白中拉了回來,也顧不得剛剛發生了什麽,連忙問道:“不帶上我嗎?”

“嗯,我倒是挺想帶著,就怕不方便帶。”

“那當然是等您回來啊,就算去的太遠,也總得回家吧。”

話是這麽說,可……

“可我要是,回不來呢?”

隨著這樣的話,七海的眼瞳微微顫抖,被名為不安的情緒完全占據。

她掙紮著從荻原明懷裏爬了起來,抓著荻原明認真問道:“荻原先生,出什麽事了?”

“不不不,什麽事也沒有。”荻原明聳了聳肩,“不過是一點沒有任何依據和道理的胡思亂想,喝多了嘛,人就會比較活潑,喜歡問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七海死盯著荻原明看了半天,最後也不知為什麽,釋然的鬆了口氣,又主動抱了過來,抱的死死的,一副不會撒手的架勢。

至於那所謂的喝多了的問題,她也沒有忽略,回答道:“那我就去找您,有什麽方向嗎?國內還是國外?亞洲歐洲還是美洲?”

荻原明正感覺奇妙,這與其說被抱著,不如說是被自家小女仆用身體把他給按在了沙發裏,聞言又一下子笑了出來:“你還準備滿世界找啊?”

七海言之鑿鑿的說道:“當然了,我會從我的股份裏拿出一點解決旅費問題,把家裏的貓托給早阪小姐照顧,剩下的就當旅遊了,您要是一直不回來,我就找到心累的走不動,然後回家等您。”

這頗有可行性的安排,讓荻原明揉了下七海的頭發,意識到她頭發剛剛洗完,弄亂會很麻煩,又用手指大致梳理著,嘴上說道:“怎麽這麽能胡鬧。”

“我沒有在胡鬧。”

“這還不算胡鬧呢,本來傻等著就已經很傻了,還想滿世界的找,知道世界有多大麽。”

“那也得找啊,誰能在家人丟了的時候安安分分呆著啊。”

這句家人,聽的荻原明有點高興。

但也沒有過於在意,畢竟相處的時日尚短,七海也還年輕,從以前和現在的標準看都是未成年,何況人總要有改變,不能太執著於過去。

“行了,別鬧,真有啥事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就行。”

荻原明這樣下了定論,不想再說。

但七海又一次撐起身子,眼睛像在燃燒,聲音卻又有著異樣的平靜:“您是不是把我當小孩子,覺得隨著長大,我的想法會變,會不記得或者忽略以前說的話?您是不是忘記我是什麽樣的人了?”

荻原明怔了一下,恍惚間意識到了七海的意思。

平時的七海順從慣了,有些別扭的地方也三言兩句就能說服,所以哪怕一直知道七海很有主見,但潛意識裏,荻原明還真忽略了七海其實是個特別執拗的人。

在有些事情上,她是可以執拗到拚命的,比如維持到現在的聲優學習。

這種對夢想的堅持,可不是一句熱情就能蓋過去,因為熱情可以被痛苦和涼水打消,執拗才能在失敗中咬緊了牙,繼續前行。

荻原明沒有說話。

之前剛批評過早阪愛,但這樣聊聊,荻原明才發現,自己似乎也不太相信人和人關係的牢固度。

在這樣的靜默中,七海難得強氣了一回,再次用身體將荻原明按在沙發裏,認真的說道:“反正您記住我說的話就好。”

荻原明也要麵子,不甘示弱的嗤笑了一聲:“那你不要後悔就好。”

“才不會呢,除非您不要我了。”

“嗬,我是懶得變動的人,你才是還在長大的那個。”

說完這話,荻原明才察覺到了點蠻奇妙的結果。

不知怎麽著,對話內容就從帶有理性的各自安好,變成一種誰都不服輸的互相較勁了。

雖說最終導致變成這樣的,是荻原明的那句不要後悔,但那也是被七海刺激了一下,讓荻原明這個成年人和主人拉不下臉,不想弱了氣勢。

說有意是過了,不過還是挺有趣的。

這樣的話,也確實可以再貪婪一些了吧。

至此,荻原明才算真正堅定了今晚的一些所思所想,借著酒勁和敞開了的心態,直接將七海抱到腿上,把臉埋進了她鎖骨到胸之間的位置,深吸了口氣。

相比剛才的肩膀,這位置顯然更加大膽,反正讓七海的眼睛又直了。

“荻……荻原先生?我不是貓……”

“有什麽關係呢,不是你說整個人都賣給我了?身心都是我的?”

“是……但怎麽就從好好的說話變成這樣了,嗚,算了……反正您高興就好……”

“那是相~當~高~興~”

不錯,說了點有年味的話,今年算是過足了。

另外,剛洗完澡的七海是真的香。

荻原明埋的不是胸,但肯定會不可避免的壓到,七海雖說羞紅了臉,卻也沒有吭聲,隻是任由荻原明把自己當個貓似的吸著,輕柔的抱住了荻原明的頭。

今天的氣氛不對,昨晚玩的也夠,倒是沒讓荻原明動什麽歪念頭,何況在七海的問題上,也不是心態豁達,決定好了今後就可以的。

至少今晚,荻原明隻是沉迷在七海的體貼裏,享受著這份醉意與溫柔。

屋內沒有開燈,因為月光更適合追憶與思考,似乎是看不下慣相擁在飄窗上的人兒,本已完成工作的月光沒有離開,而是化做朦朧的紗,輕柔柔的蓋了下來。

月色很美。

可照不到的地方也很暗,暗到沒人察覺門邊那兒,有幾絲散亂的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