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不成熟,在那之後,岩永琴子老實了許多。

哦當然,所謂的老實不是指不吭聲,畢竟馬裏奧這種當麵玩的雙人遊戲,需要一定的交流配合,而大家的發聲器官都沒問題,也不是在家裏有人的時候去發一些奇怪的聲音,完全不需要什麽收斂。

荻原明玩的是名為輔助實際上是真主角的帽子,岩永琴子用的是馬裏奧,簡單說就是一個飛來飛去,一個跳來跳去。

“金幣金幣金幣!那裏有金幣……誒?這裏也有?”

“嗯,還有左邊,跳上去,對。”

因為五感異於常人,荻原明的反應速度本來就很快,而當了兩年不需要為生計發愁,甚至沒什麽人際交往的玩家,他就算是從零開始接觸遊戲,也差不多該練出來了。

所以總的來說,荻原明的遊戲水平,不差。

從操作以及行動的目的性來看,岩永琴子確實好好玩過,而分人去操縱帽子的雙人模式,也公認的比單人模式簡單不少,何況還有荻原明這個老手帶路,於是隨著關卡推進……

……荻原明久違的體驗到了驚心動魄的快感。

他少見的坐正身體,睜大眼睛,一臉專注的進行著操作,用來應付岩永琴子一些根本看不懂的萌新操作,同時也忍不住提高了音調:“往這跳,這……誒臥槽,你不是自己玩過嗎?之前怎麽跳過這裏的?”

岩永琴子一臉激動的按著手柄:“不知道啊,反正就跳過去了!”

“我……”

延續著馬裏奧係列大多遊戲的設計,奧德賽也是典型的上手易精通難,就算是再麻煩關卡,萌新多試幾次也可能順利過關——問題是倘若重來一遍,依然可能要多試幾次。

而荻原明隻是一個可以打怪撿金幣的可憐小帽子,又沒打過雙人配合,在岩永琴子向著深淵墜落的時候,他也有點呆。

於是他第一次看表是晚上七點,而在那一陣吵吵嚷嚷大呼小叫後,結束遊戲時的第二次看表,就是深夜12點了。

“噗哈——”

岩永琴子放下手柄,跟條死狗似的往後一躺,再順勢靠在了荻原明胳膊上,整個人都是一副燃燒殆盡的模樣。

荻原明沒覺得她是趁機揩油,畢竟就連荻原明自己,都有一種累成了死狗的感覺。

主要是心累。

而在聽到岩永琴子那句“哈,雙人模式確實簡單好多,一晚上就打了這麽多關,比我自己玩的快多了”的時候,他甚至心累到有點心疼。

這孩子,踏過了一條對她而言充滿荊棘的路啊……

在短暫的休息後,岩永琴子一咕嚕坐了起來,笑嘻嘻的問道:“一起玩遊戲的感覺如何,荻原先生。”

荻原明沉吟了一下,委婉的說道:“嗯……不錯,很有挑戰性。”

“唔!這話是什麽意思嘛!”

“意思是,我玩的很帶感,嗯,很帶感。”

除了限定單人的遊戲外,無論感覺遊戲太難還是太簡單,理由都一定是沒碰到合適的隊友。

之前的荻原明不懂這個道理,畢竟他是個萬年單機玩家,很少接觸線上組隊遊戲,而在今天之後,他深刻的明白了隊友的重要性。

一個搞不好,就是生命無法承受之重。

“我不行了,我要休息,剩下的等明天再繼續吧……”岩永琴子重新癱了回去,又很有逼數的問道,“哦不對,我應該先問問荻原先生,明天還願意和我一起玩嗎?”

荻原明沒有多想,隨意的點頭道:“玩吧。”

“誒,真的?”岩永琴子再一次很有逼數的表示了意外,“那個,雖然我很高興,但荻原先生如果感到困擾的話,也不用在這裏太過溫柔——這種會消磨耐心的溫柔,可是對我很不利的。”

“不是溫柔,也許是我沒太接觸競技性遊戲,不是對勝負太執著的玩家,或者單純的好勝心不強。”荻原明搖頭道,“總之確實有糟心的地方,但算上新鮮感,整體而言,還是樂趣更多一些。”

確實有人會為此感到討厭,但荻原明在玩遊戲火氣小的同時又很閑,任何新的樂趣都會讓他樂於享受,包括這種有些愁人的樂趣。

愁人不是一件壞事,就像吃飯不要總選愛吃的,有一些平淡或者糟糕作為調劑,美好才不會乏味。

岩永琴子開心的笑著:“是嘛,那我就安心了。”

荻原明喝了兩口可樂,之前因為七海經常泡茶的緣故,他喝可樂的機會大幅度減少,這好不容易有機會了,自然來點可樂開心一下。

放下空掉的可樂罐,荻原明有些認真的說道:“要說擔心的話,其實我也有,那就是你到底是自己想玩,還是單純為了刷我好感,倘若是後者,我也會感到很不自在。”

岩永琴子高高的舉起了雙手:“都有!也就是所謂的一石二鳥!”

“……好吧,那今天就休息了,你是不是不準備回屋睡?”

“當然~”

荻原明就知道。

他從壁櫃拿出枕頭被子,丟給岩永琴子,又去拿上了煙,不在意的說道:“那就在這睡吧,我去抽根煙。”

“啊,還有一個問題。”

岩永琴子揉著被爐裏的貓,有些困擾的說道:“我想洗個澡再睡,但是樓下好像很冷的樣子。”

荻原明皺了下眉頭。

如果七海在家,就算岩永琴子沒有去樓下房間,也肯定會細心的把她屋子的電暖氣打開,但荻原明顯然沒有那份細心。

她的房間又不屬於平時24小時開著暖氣的活動區域,何況在七海走後,荻原明將非自身活動區域的樓下暖氣也關了,如此說來,她屋裏確實是夠冷的。

至於現在開著暖氣的,就是這個休閑房間,以及荻原明的房間。

“去我屋洗吧。”荻原明說道,“睡衣和洗浴用品什麽的,自己下樓拿一趟。”

“多謝荻原先生。”岩永琴子笑嘻嘻的說道,“不過看您也很累了,讓您拖著疲憊的身體等我洗完也不合適,那麽為了節省時間,咱們要不要一,起,洗,呢?”

荻原明叼著煙就往外走:“算了吧,那顯然會花更多的時間。”

荻原明很清楚自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隻是有根名為做人的線,知道不該碰的不碰,然而這種東西隻在穿著衣服時候有效,倘若脫了那層文明的遮羞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誒,可是我想泡澡……”

“慢慢泡,不著急,我去其他房間泡。”

留下這句話,荻原明頭也不回的出了屋。

老實說,今天他有點快樂,還多少有點感動。

雖然不是荻原明主動安利的,岩永琴子自己也確實玩的開心,但終究是為了荻原明去了解的,這種行為,其實很容易對人造成觸動。

——有人願意付出名為時間的成本,去了解你的喜好,並真心的喜歡上了,又和你一同享受著其中的快樂,從這裏麵可以產生的認同感,以及改變了她人的成就感,都不是一點半點。

最重要的是,荻原明不是一個願意接安利的人,不願付出時間成本去確認自己喜不喜歡,除非一眼就對那份喜好產生了興趣;否則別說大半個月,就算隻花一兩個小時體驗一下,就算當時正在無所事事的閑著,荻原明都很不情願。

最後,一起玩遊戲的快樂,本就是很令人著迷的東西。

想必有不少玩家對一個遊戲的熱忱,來自每天上線都和朋友一起做點什麽,與同好聊點什麽,而最終離開遊戲的原因,是好友列表全都灰了很久。

因此在這亂糟糟的一晚上過後,他得承認自己對岩永琴子的好感度提高了。

抽完那根煙,泡在早阪愛房間的浴缸裏,荻原明整理了自己的心緒,也在思考著最近腦子裏出現頻率越來越高的一個詞。

——以後。

“當個快活鬼不好嗎?”

荻原明問了自己一句。

問歸問,他並沒有急於尋求答案,隻能算是偶然的傷春悲秋了一下,待到泡個舒坦,便洗完澡換上睡衣,先回自己房間看了一眼。

結果看到了坐在**裹著被子,“啪啪啪啪”拍著身邊被窩的岩永琴子。

荻原明轉身去了休閑房間,結果在被爐裏,看到了已經鋪好的兩床被褥。

隨著推拉門的響動,岩永琴子關上了門,就這麽背靠著門,露出了堪稱陰暗的笑容。

“荻原先生,時間不早了,咱們去被窩裏休息吧~”

無論語氣、神態、語境還是事態,那句咱們休息吧,似乎都可以翻譯成“你就從了我吧~”

但荻原明已經吃了一次虧,顯然不可能再上一次當。

他好整以暇的進了被爐,用腿挪開礙事的貓,愜意的躺在柔軟的床鋪上,很普通的說道:“嗯,睡吧。”

岩永琴子關掉了燈,穿著那身可愛的兔子睡衣,鑽進了旁邊的被窩。

在那一片黑暗中,她出聲道:“荻原先生,您會不會覺得我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啊。”

“倒是不會,但也確實覺得,你該更珍惜自己一點。”

“這個問題我想過了,不過經過那麽久,我完全確認了當初的決定不是衝動,確認了這是我願意付出的代價,也確認了這麽做的有效性,比如現在,我的心就跳的好快,好像對您的感情快溢出來了,快要承受不了了一樣,您呢?”

“我倒是還行。”

“給我摸摸。”

一隻小手鑽進被子,停留在荻原明的心口上。

片刻之後,那隻手收了回去。

“沒我跳的快,我贏了。”

“你……”

麵對這份自顧自宣告的“勝利”,荻原明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

岩永琴子也不需要回答,繼續像那天一樣,自顧自的說道:“從那天之後,我就一直想見您,但既沒有合適的理由,又沒找到巧遇的機會,最近您唯一一次時間較長的出門,是和青山小姐去新年參拜,完全不是什麽合適的巧遇時機。”

“所以我就等啊等,一邊等一邊玩,一直等到了今天這樣的好機會,嘛……雖然看起來無法達成目標了,但既然能製造出那樣開心的記憶,也不算是一無所獲吧。”

“我今天很高興哦。”

荻原明沉默了會,也隻能回一句:“嗯,我也很高興。”

胳膊被抱住了,肩膀位置有觸感,應該是額頭。

在那之後,那隻小手又跑來荻原明心口上摸了摸,但這一次卻沒輕易縮回去,而是傳來了充滿得意的聲音。

“您的心跳變快了,但還是沒我快,嘿嘿。”

……畢竟男人會跳的不止是心髒啊。

荻原明沒把這話說出來,畢竟即便算上,贏的依然是岩永琴子。

那份心跳,可以從被抱著的胳膊清晰感受到。

這一晚,雖然都稱得上精疲力盡,但誰都沒有早早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