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靜悄悄的。

荻原明到回家,麵對安靜的客廳增強了一下五感,在二樓聽到了平穩的呼吸聲,和近在腳邊的貓叫。

昨天事情解決後,荻原明當然會記得給家裏報個平安,讓兩人一切如常,而如常的結果,就是詩羽還沒起床,七海已經去參與培訓。

確認了這個,荻原明沒搭理圍著腳邊轉圈的小光,轉身走出屋子,在院中半枯萎的灌木拐角一繞,走入了院子的陣中。也就是那一旦前進,便永無止境的灌木回廊。

有個穿著黑色西服的人蜷躺在地上,看起來憔悴不堪。

畢竟陣這玩意並負責不保暖,在這個已經有了幾分寒意的時節,被關在鬧鬼一樣的鬼打牆裏,不吃不喝的呆上十幾個小時,享受著無聲的寂靜,感覺一定不怎麽好。

這是四宮黃光昨晚派進來的人。

要不是有信號有聯絡,得到了等待的命令,這寂靜,詭異而未知的十幾個小時,就可能把人給逼瘋掉。

不過荻原明懶得大晚上回來一趟放人,也不可能讓七海詩羽冒著麵對危險的可能放人,哪怕這些人隻是四宮黃光拿出來的工具,但當工具被用來傷人的時候,也從沒有不能損害的道理。

察覺到腳步聲,閉著眼睛的西裝男猛的抬起頭來,不知所措的看著荻原明從身邊經過。

在走入下一個拐角之前,荻原明回頭問道:“怎麽,想在這住著?”

這樣的問題,總算讓西裝男被漫長的恐懼和寒冷凍僵的大腦蘇醒過來,忙不迭的從地上爬起,腳步踉蹌的跟了上去。

就和昨晚翻進院子之後,如同無頭蒼蠅一般沿路亂竄的西裝男一樣,荻原明也是遇彎轉彎,在整體為方形的回廊裏很普通的行走,然而每次轉過兩個彎,都能碰到一個在寒冷而漫長的等待中或坐或臥,看起來狀態極差的西裝男。

很顯然,他們並不能碰到彼此,不然至少也該抱團聊聊天,而不是在這般各自孤寂,被折磨成那般慘淡的樣子。

這個人也有點回不過神,但用不著荻原明再多說,跟在他後麵的西裝男自會去拽起同夥讓他跟上,如此走了兩圈,跟在荻原明後麵的就變成了四個,並且找到了新的一個。

也不知是在規矩森嚴的四宮家呆久了,還是在沒有聲音的陣中呆傻了,亦或是對荻原明的懼怕,自始至終,這幾個人都沒敢說一句話,連腳步聲都在努力壓低,盡可能不發出一絲聲音。

不過在這個西裝男被同夥拽起的時候,五人裏一個領頭的很小心的躬身開口道:“人已經齊了,荻原先生。”

荻原明沒有回話,腳步也沒有停,繼續向前走去。

幾個西裝男也隻能趕忙跟上,隨著荻原明走過下一個拐角,然而隨著這一步踏出,他們感受到了迎麵而來的溫暖陽光,各種平日根本注意不到的聲音,也隨著微弱的風聲來到耳中。

隻是感受到再正常不過的“普通”,這幾個西裝男便激動的幾乎發狂,如同在荒島流落已久的獲救,要不是荻原明在前麵站著,指不定需要大聲呐喊著歡呼一番。

也就在這個時候,除了第一個遇到荻原明的人外,剩下幾人第一次聽到了荻原明的聲音。

“你們隻是四宮黃光的工具,但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帶著惡意進到我家院子,也總得付出點代價。”

荻原明點了根煙,之後回過身來,看著重新陷入恐懼的幾個西裝男,很普通的說道:“按照四宮黃光的說法,是要把你們送去島上,而我讓你們回來的時間,在三個月之後,傷筋動骨一百天,正好適合修養。”

領頭的那個艱難的咽了口唾沫,低著頭說道:“我們明白了。”

荻原明點點頭,按下開關開了院門:“去吧,島上動手還是去之前動手,你們自己決定,別在我院子裏鬧騰,也別有什麽僥幸心理就好。”

幾人不敢多說任何話,鞠了一躬後魚貫而出,關好了門。

荻原明重新回了屋子,把如同不忿一般再次湊來撒嬌的小光抱在懷裏,上了樓。

昨晚沒睡夠,到家的荻原明腦子裏第一件事就是補個覺,第二件事是等到七海培訓結束,帶她去遊樂場玩玩。

而這兩件事都有前置要求。

前者需要洗個澡再上床,不然會被詩羽以帶著其他女人味道為理由踹下去,或者不要貓娘抱枕,後者要給七海說一聲,確認她有沒有時間——雖然七海還沒對荻原明說過沒時間這三個字。

理清順序,荻原明把小光扔在**,給七海發了條消息,隨後脫下衣服進了浴室。

昨晚剛剛泡過澡,隻是出了點汗,隻需簡單的淋浴清洗即可,倒用不了多長時間。

出來後的荻原明看了一眼手機,發現七海應該是靜音上課沒有回複,便吹幹了頭發,穿著浴衣去了詩羽房間。

頂著黑色貓耳的詩羽蜷縮在被窩裏,側抱著同樣側躺的大黑酣睡著,乍一看去,仿佛一對莫名其妙的難姐難妹。

再給七海發條消息表示自己休息一會,中午聯係,荻原明放下手機上了床。

雖然動作已經很輕,但大概是睡的不太安穩的緣故,詩羽依然因為床墊的下陷搖晃而醒來,平躺之後回過頭,半睜著朦朧的眼睛,看著已經坐進身邊被窩裏的荻原明。

看著荻原明身上的浴衣,她含糊不清的嘀咕了一句:“洗幹淨了?”

荻原明躺進被窩,淡定的回道:“嗯。”

詩羽把胳膊從大黑腦袋底下抽出來,翻身湊上來聞了聞,確認到了香皂的氣味,又扒拉開荻原明的浴衣看了看。

這個動作的本意是在表示嫌棄和找事,然而在扒拉開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荻原明肩膀上的咬痕,真的找到了事。

順著她的目光,荻原明側低著頭看了看,恍然想起昨天晚上,早阪愛確實如同報複那般,有點狂野的咬了一會,用這些許的疼痛給荻原明添了幾分刺激感。

隻是他也沒想到,這一口能帶來的刺激感居然不止一次。

詩羽笑了起來,笑容中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和屬於青春少女的甜意,再算上貓娘加成,著實非常的迷人。

“荻原先生不願帶著我的咬痕去見其他女人,倒是願意帶著其他女人的咬痕來見我呢,這究竟是在表示我更重要一點,可以讓荻原先生放下顧忌坦誠麵對,還是我更無關緊要一點,可以讓荻原先生無需在意我的心情?”

詩羽所謂的她的咬痕,是在上周的賓館裏發生的,當時荻原明確實沒離開去找早阪愛,主要是因為那個周六的白天同樣做的有點過火,導致詩羽晚上基本沒有下床,那種時候選擇走人,拔diao無情的味實在太重。

至於咬痕問題反倒是次要。

但這種次要,用在回答裏也顯然沒有意義。

這個犀利的問題,讓荻原明少見的產生了招架不住的感覺,根本不知道怎麽回。

在短暫的思考後,荻原明麵對著愈發迷人的笑容,有點發愁的說道:“你是不是又要把我踹下床了。”

“不用,總把金主踹下床也不太對,雖然你沒有給錢。”

詩羽打了個哈欠,裹著被子坐起身來,輕巧的回了一句:“我下去,你睡吧,不許跟過來。”

隨著她的下床,原本蓋在荻原明身上的半邊被子也被拽走,拖在幹淨的地板上,隨著詩羽出了屋。

雖說沒因為被踹下床而丟麵子,但荻原明找不到自己過來的意義了。

他有點不是滋味的砸了咂嘴,就那般閉上了眼睛,雖然沒被子會有點冷,但對他而言問題不大。

但不知是因為溫度比較清爽,還是別的什麽緣故,明明帶著久違的疲勞感和睡眠不足,荻原明卻久久沒有睡著,隻能就這樣躺在那裏閉目養神。

在這極為少見的失眠中經過了十多分鍾,他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

荻原明沒睜開眼睛,聽著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一會,又悄悄離開,半分鍾後又返了回來。

在輕微的動靜中,那溫暖而柔軟的被子,重新被蓋在了荻原明身上。

荻原明睜開眼睛,看到了麵無表情,雙手還沒放開被子的詩羽。

詩羽對荻原明睜眼的動作沒什麽反應,也沒管荻原明是裝睡還是剛醒,神色不變的問了一句:“你就真準備這麽睡了?”

荻原明聳了聳肩:“不然呢。”

“如果感冒了,麻煩的是青山小姐。”

詩羽鬆開了手,冷淡的說道:“雖然她的胳膊已經恢複了不少,可以不用力的拿點東西,但還是個需要幫助照顧的傷員,我也需要上學,至於那一位,應該更沒時間吧。”

說到這裏,詩羽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終於露出了點笑容:“這麽說來,荻原先生看似左擁右抱人生快意,其實還是挺可憐的。”

荻原明砸了咂嘴,回想了一下說道:“這是你第二次說我可憐了,上次是說我連個禮物都送不出去。”

經他這麽一提醒,詩羽倒也想的起來:“那是讓青山小姐接受你買的手提包。”

“你是第一個說我可憐的,也是唯一一個。”

“是嗎,那我該感到榮幸嗎?”

詩羽轉身離開,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繼續睡吧,還是不要跟來。”

荻原明躺在已經開始溫暖起來的被窩裏,想著下午的事情問道:“下午打算帶小七海去遊樂場,要不要一起來。”

“雖然覺得青山小姐不會在意,但還是不打擾了,我也補個覺,睡醒就回家去了。”

說著話,詩羽已經出了房間。

失去了溫暖懷抱的大黑蹭了過來,隨著荻原明將被窩掀起個洞,便立刻鑽了進去,又在被窩裏轉個身露出頭來,貼著荻原明呼嚕著。

荻原明重新閉上眼睛,在溫暖舒適的被窩裏,感覺到了困意。

太過堅強獨立的人會被忽略,可太過高傲的,又何嚐不是呢。

而和堅強相比,高傲又是帶刺的,裏裏外外都是刺,碰上去,兩邊都會覺得疼。

結果就是兩邊都想躲,一旦豎起來,其實比堅強還要麻煩一點。

荻原明歎了口氣,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七海已經回了消息。

【遊樂場?呃……是要去鬼屋嗎?】

【鬼屋倒是無所謂,真要練膽子的話,還是接觸點真東西為好,知道自己可以應對,才會真正的不怕。】

【荻原先生還沒休息呀,嗯,我也是那麽覺得,所以隻是普通的去玩嗎?】

【對。】

【霞之丘小姐一起來嗎?】

【她不打算去。】

【誒,為什麽啊。】

荻原明不知道怎麽回,總不能說肩膀上被你導師咬了一口,讓她看到了,更重要的是她曾經也咬過一口,但你家主人不想被你導師看到,對比之下她就不樂意了balabala……

想想就感覺挺亂的,要真收到這樣的消息,七海肯定得蒙圈,延遲個幾分鍾都不一定處理的過來。

遲疑間,七海的下一條消息發了過來。

【荻原先生,您是不是又惹霞之丘小姐生氣了?】

這個又字就有點精髓,精髓之處在於荻原明沒法反駁。

所以他也隻能回個:【嗯。】

【哈啊,我就猜到是這樣,總覺得這已經變成周常任務了呢。】

……被吐槽了,還是挺犀利的那種。

之後還是七海的消息。

【雖然很想去,不過在原定的日程計劃裏,等下我要去看看家具,規劃一下書房布置,速度快的話今天就能送來一些東西,完成初步的裝修,所以遊樂場的事情,可以等到下周嗎?】

書房?

前兩天喝酒的時候,七海確實說過想將書房布置成一個和風休閑房間的事,荻原明也有點興趣,更有興趣看這小狗狗收拾窩的樣子,便隨她去了,隻是沒想到她的動作這麽快。

或者說是臨時的借口?

但不管是真有計劃還是臨時借口,她都非常圓滑而自然的推遲了荻原明的提議,留出了今天這個時間。

這到底是女仆培訓的成果,還是七海原本的溫柔?

荻原明第一次發現,自己稍微有點看不透自家的小狗狗了——這還是僅僅展現在自己麵前的一麵。

進步還真快。

【好,那就下周再說。】

【嗯,荻原先生先休息吧,醒來給我發條消息,那之後我再讓裝修人員過去。】

【知道了,注意胳膊,別太累。】

【嘿嘿,已經好多了,荻原先生不用擔心,那麽,早安?】

荻原明笑了一下,回了一句:【早安。】

那之後,他再一次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