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原明沒應付過這麽麻煩的倒貼,真的沒。

以前上來搭訕的女人,除了那些腦子有坑玩碰撞的,大多都很懂禮數,透露一下沒興趣的意思也就退了,偶爾有點死纏爛打的,最多不過是轉身走人。

但碰上這種應當被世界溫柔以待,以照顧七海的名義和行動住進來,又沒整出什麽私人恩怨的可愛蘿莉,荻原明還真完全拿她沒辦法。

要說興趣,荻原明是有的,且不說某些涉及“殘缺美”的黑暗心理,岩永琴子的先天條件其實很強。

幹淨漂亮,嬌小可愛的合法蘿莉,正經起來很有令人心儀的大小姐氣質,玩鬧起來足夠歡騰,為人又有趣味和幽默感,完全屬於各種意義上都會很有樂趣的類型。

問題在於那個起手求婚,準確點說,是談一場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

雖說倉促了點,但荻原明不覺得她是在開玩笑。

對於一直在“耍流氓”的荻原明而言,這種目標太正經了,而他又偏偏是一個對正經持有尊重,給自己劃下了道德線的人。

所以麵對這種正經,他當然要很認真的……拒絕掉。

各取所需沒問題,互相回報也沒問題,但自始至終,他都要站在一個不算辜負人的立場上,求一個順心。

所以晚餐之後,他確定了七海願意老老實實躺在**看看書,用近期新買的筆記本電腦消磨時間,而不是拿那樣的胳膊去寫作業,做家務,便立刻上了樓。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這確實是在躲著走。

荻原明也沒想過,活的那般超然的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戰鬥力不到5的金毛蘿莉逼到跑路。

不過這麽跑路也不是事。

荻原明坐在陽台的大理石扶手上,麵朝依然帶有綠色的院子,在已經出現幾分寒意的夜色中抽了根煙,決定今晚被夜襲的時候,和那隻金毛蘿莉好好談談。

比如現在。

來的真快。

荻原明掐滅煙頭,在岩永琴子走到門口,準備在開著的門上伸手敲敲之前出言道:“進來吧。”

他聽著那輕快的腳步聲來到自己身後,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個……包裹在粉紅色兔子睡衣裏,帶著天真無邪笑容的金毛蘿莉。

可可愛愛,可惜長了張嘴。

荻原明眉頭跳了跳:“還是特殊裝扮?”

“沒錯!”岩永琴子比劃出勝利的V字手,自信的仰起了頭,“這是對蘿莉控專用決勝睡衣!”

“抱歉,我不是。”

“嗚哇,失敗了。”

岩永琴子自信的笑容頓時消失,喪氣的趴在荻原明身邊的扶手上,很不忿的鼓著嘴:“所以說,荻原先生也是那種喜歡胸大的庸俗男人嗎。”

“也不是。”荻原明摸著下巴說道,“雖然沒什麽專業的審美水準,但對於各種美,我都可以去欣賞和喜歡,前凸後翹的色氣誘人很好,小小的可愛的也很好,哪怕是鋼板,呃……也可以看看其他的美好。”

岩永琴子又一下子來了精神:“所以對於我這樣的……”

“當然也會感到喜歡,所以用不著在這方麵下功夫了,岩永小姐。”

岩永琴子是很聰明的人,不然也不會被妖怪們請求成為智慧之神。

因此也當然聽得出來,這句話的背後意義是,就算喜歡你的樣子,也不會喜歡上你,使用美來**是無意義的。

岩永琴子有點失落的爬上扶手,跟荻原明一樣坐在上麵,雙腿在陽台外晃**著,問道:“所以到底為什麽啊,真的不是因為殘缺的我很難看嗎?”

荻原明沒在意她這有點危險的姿勢,在這種觸手可及的距離,岩永琴子想出危險都難。

而對於她的問題,荻原明先行否定道:“不,我會主動處理嘲笑你的人,包括嘲笑你殘缺的,也不認為那有什麽難看,反倒是一種如同勳章和榮耀般的美。”

岩永琴子撫摸著毫無觸感的右眼,還用指甲“噠噠”的輕敲了兩下,在精良的製作下,那隻眼睛同樣美麗,也會隨著眼部肌肉的牽動而輕微轉動,乍一看去與常人無異。

於是她將那隻眼睛拆了下來,之後完全睜著眼睛,露出空洞的眼窩,轉頭看著荻原明。

荻原明也轉頭看著她,笑了一下,抬手捧著她的臉,用大拇指輕輕觸摸著空洞眼窩邊緣的眼皮。

看著裏麵沒有被姣好皮膚掩蓋的血管與肉,荻原明好奇的問道:“摸裏麵的話會疼嗎?”

“我試著摸過,會有點奇怪,隻要不用力的話就不會疼。”

說話間,岩永琴子一直認真盯著荻原明的眼睛,確認其中沒有任何反感與閃躲,隻有憐愛般的關切,以及和話語同樣的好奇。

“這可不是欣賞美的眼神。”岩永琴子說道。

荻原明也沒有去改變,隻是普通的解釋道:“隻要我不是變態和狂熱的藝術家,就很難第一時間欣賞和興奮,畢竟殘缺意味著傷害,實際看到的時候,先感到心疼才是常態。”

她不再將眼睛睜那麽大,落下來的眼皮因為缺乏眼球支撐,呈現一種幹癟般的樣子,也就是俗稱的“耷拉著”。

於是荻原明笑了出來:“確實挺難看的,像是老了一樣。”

岩永琴子看起來很不高興:“對一個正處於青春期的少女來說,這種評價太失禮了,荻原先生。”

“好好好,我道歉,但確實挺難看的。”

“還說!”

“哈哈哈哈……”

荻原明一邊笑著,一邊拍了拍岩永琴子戴著睡衣帽的頭算作安撫,卻沒有再道歉的意思。

岩永琴子也不需要什麽道歉。

相對於那些心疼,憐愛,反感,恐懼,她更想看到荻原明這樣的反應。

這不是拿對方殘缺開玩笑的失禮,而是對此沒有顧忌的“接受”。

也許在語言上確實有類似之處,但本質上卻既然不同,包括期間的情緒,對待,以及各種零零碎碎的表現。

她能清晰意識到,荻原明完全的接受了這份殘缺。

這樣的感覺很好。

雖然原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殘缺,也不在意被人怎麽看,但當因為某些原因在意起來之後,還是會感到在意的。

“如果確實不會討厭,荻原先生是為什麽‘不會喜歡’我呢?”

關於這個問題,荻原明想了一下,感覺如實回答大概不太能讓岩永琴子打消念頭,有必要用上一點謊言。

雖說在通常故事中,謊言這玩意反而會導致糾纏不休的展開,但這當然在荻原明的考慮範圍之內,他所選擇的謊言,也自然不會有那麽多的後續問題。

決定之後,荻原明說道:“看到小七海了嗎。”

岩永琴子點點頭:“當然看到了,晚點洗澡的時候還要被我看光呢,荻原先生是不是很羨慕?”

荻原明沒搭理那份挑事,他不羨慕,真的不羨慕,也沒想把岩永琴子從陽台扔下去。

“那你看出我在玩養成了麽。”

岩永琴子敏銳意識到了荻原明這麽說的目的:“你是打算……”

荻原明以看似隨意的語氣說道:“嗯,我打算以後和她結婚。”

在像是被刺穿心口般的“噫唔”一聲後,氣氛開始變得安靜。

荻原明沒去看岩永琴子的表情,就這般安靜的並排坐著,感受著夜風中愈發清晰的寒意,清清爽爽,非常舒適。

不過他受得住,不代表身邊的蘿莉也受得住,即使那身包裹型睡衣看起來挺暖和的,但睡衣這玩意並不用於戶外活動,也並不擋風。

“回去吧,外麵有點冷。”荻原明姑且關心了一下。

而後麵的展開,雖然在他意料之外,但也算是情理之中。

“你真的打算和青山小姐結婚嗎?”

岩永琴子再一次側過頭來,紫寶石一般的眼中,似乎氤氳著神秘的微光。

荻原明沒有說話,安心等待著後續,想知道這位如同偵探一般的“專家”究竟發現了什麽,以及究竟如何發現。

而以岩永琴子的智慧,自然能完美的如他所願。

“你對待青山小姐的方式很奇怪,不是說日常相處,而是指不讓她踏入世界背麵的不作為。”

“如果沒有特殊原因,確實不該讓世界正麵的普通人認知到背麵的存在,把符交給她,也確實如你說的那樣,會導致她開始吸引妖怪的注意,反而有更大概率踏入世界背麵。”

“但這裏有一個矛盾的地方——以你的能力,想要一直保護她不受妖怪的傷害也非常簡單,比如現在給予的護身符。那麽你會為了這點小麻煩,或者不想讓她受到驚嚇這種可笑的理由,導致準備將來結婚的女孩子多麵對一份可能存在的危險嗎?”

“哪怕這份危險的概率比車禍人禍要小的多,但你如果真的很看重她,就不是什麽不作為的理由。”

岩永琴子將假眼戴了回去,像是有著某種惡趣味一般,又用指甲輕敲了兩下,帶來有些悅耳的碰撞聲。

“你之所以極力避免青山小姐踏入世界背麵,我隻能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就是你並沒有考慮以後,或者說,正是因為考慮著以後。”

“——你在為分開做打算。”

麵對這樣的結論,荻原明摸出一根煙,咬在嘴裏點了下頭。

說的很對。

不然的話,如果沒有特殊原因的話,他怎麽會犯那種看起來很蠢的失誤。

岩永琴子的推理隻能到達這一步,至於更多的,還缺乏名為了解的關鍵信息。

所以她向荻原明問道:“你究竟在想什麽?”

荻原明有點發愁的撓了撓頭:“與其說在想什麽,不如說我根本沒想吧,就是你說的沒有考慮以後,和正因為考慮著以後。”

岩永琴子略感詫異:“荻原先生是得了什麽絕症嗎?”

“當然沒有,我活的好好的。”

“那就是隻關注當下的完全享樂主義?但就算如此,對未來沒有絲毫想法也不正常吧,還是說不想去想?”

“說不想去想……也不太對。”

荻原明不想滿世界公布自己存在特殊,有些話隻願意和本身就在溝通著其他世界,視穿越者為平常的侑子小姐聊。

所以他沒解釋太多,直接將話題收尾道:“總而言之,我沒想過未來,也不會去想未來,所以也不打算承擔任何真正的責任,不想受到任何束縛,這麽說你能明白嗎,岩永小姐。”

岩永琴子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與疑惑:“為什麽?”

“不為什麽,就是決定這樣而已,就像你決定成為智慧之神幫助妖怪一樣,並不需要什麽理由。”

岩永琴子搖搖頭:“不,我想問的是……荻原先生的童年有什麽陰影嗎,為什麽自願活的像個孤魂野鬼一樣?”

這個被荻原明拿來自我評價,也被侑子小姐極為讚同的精準形容,讓荻原明有些走神。

“也沒什麽童年陰影,總之……你就當是很普通的‘一個決定’吧。”

雖然最近過的很愉快很滿足,但荻原明依然沒擺脫掉某些穿越者心態。

他借用工作的報酬去查過自己的身份信息,用的是身上唯一能證明身份的駕駛證,結果發現自己的身份信息一片空白,隻是就那麽以合法的狀態存在於那裏,就像一個不走心的粗劣偽造。

對這個世界而言,他就是無中生有的一個奇怪存在。

那麽相對的,根據一個“世界是因為觀察者的觀測才存在”的有趣理論,荻原明也有種搞不清這個世界是否真實存在的迷幻感,就算從理智而言很不可能,也終究會缺乏一些難以彌補的實感。

於是和紮根下來,安安心心結婚生子什麽的相比,他更傾向於在這般的虛幻中揮霍人生,如此才絕對不會虛度。

這聽起來可能有點奇怪,那麽換個說法——玩到的遊戲,產生的享受絕對是真的,但老婆孩子可能是假的。

就是這樣,在荻原明這裏,真實和虛假是反過來的。

所以他為了摸摸詩羽的貓耳和尾巴,享受一下貓娘,砸多少錢出去都不會有什麽感覺,因為這兩個東西,前者對他而言才是真實的。

要是用一個更加妥帖,卻顯得有點丟人的方式來說,就是他很缺乏安全感。

倘若隻是黃粱一夢,醒來之後尚可回味夢中愉快,但一些以為真正擁有的東西沒了,人可就愉快不起來了。

若非如此,誰會在無數更好的選擇麵前,選擇做一條孤魂野鬼呢。

他又不是什麽外向的孤獨患者。

荻原明下到陽台,順著風向在另一邊點著了煙,有點不是滋味的說道:“我有不考慮未來的自由,但總不好耽誤小七海的人生,所以我得考慮一下分別,讓她走的時候不至於有什麽擔心。”

“出於同樣的理由,我也不可能答應你為了結婚的戀愛,明白了嗎,岩永小姐。”

如果不考慮什麽緣由,單純以“沒想過未來”為結論的話,岩永琴子倒是可以理解了。

她轉了個身,換成麵朝陽台內,小腿依然在懸空中前後輕踢著,很認真的問道:“你真舍得讓青山小姐離開嗎?”

荻原明聳了聳肩:“當然不舍得。”

“那如果她不走,你會趕她走嗎?”

“當然不會,我可是徹頭徹尾的享樂主義者,走一步看一步的那種。”

如果七海自願留下,荻原明才不可能做出趕她走那種蛋疼事,他會因為在意而矯情一下,但和做人的底線一樣,他的矯情也是有個度的。

至於更多的?

那就看當時的心情吧,畢竟除了侑子小姐,這個世界沒有能跟他玩電鋸驚魂遊戲的存在,而侑子小姐不是神經病,就沒有什麽是不能決定的。

至於老媽和女友同時掉進水裏這種蠢問題,隻要把提出問題的人打死,也是可以解決的。

荻原明終究是個圖順心的自私之人,也從不回避這份自私,至於一些看起來無私的舉動,也不過是充滿餘裕的隨手為之。

“總之,情況我已經明白了。”

岩永琴子的聲音,帶著一種很奇妙的輕快。

荻原明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她笑得挺快樂的,而且不像是裝的。

“放棄了?”荻原明問道。

“不!”岩永琴子笑眯眯的搖著頭道,“我明白了荻原先生之所以拒絕我,隻是因為感情還不夠,等到感情夠了,說不定就會同意了。”

她是怎麽得出這麽一個結論的?

……更重要的是,這個結論可能還沒有錯。

荻原明挺愁的,畢竟他對這隻縮在粉嫩兔子睡衣裏的合法蘿莉還真挺有興趣。

真正的合法蘿莉可不多見,有也不一定“入行”,荻原明也不會入某些混亂的圈子,更不會碰某些線,因為這些原因,他還真沒接觸過這種嬌小的,未免很是遺憾。

來自不喜歡的人的熱情期待才會令人反感,而在有興趣的前提下,這樣的熱情和喜歡反而很有渲染力,讓本就遺憾的荻原明蠢蠢欲動——抱著一個小小的身體什麽的……對吧。

荻原明往外呼了一口煙氣:“所以說起來,咱倆現在還沒多少感情吧,你怎麽就這麽執著。”

“因為荻原先生是和我同在一個世界異類,又是可以理解我的人,還會真正的幫助我,那就和我選擇做妖怪們的智慧之神一樣,就這麽決定啦。”

“而且喜歡這種事,並不需要太多理由吧。”

她就那樣開懷的笑著,純粹而無暇,像是一個在夜晚扇著翅膀飛來陽台,向你送出了漂亮花朵的精靈。

麵對這樣的景象,荻原明還真出現了點帶著純真感的心動。

“你該走了,岩永小姐。”

岩永琴子沒有離開的意思,繼續笑眯眯的說道:“我不走,這麽好的機會,應該用來和荻原先生培養一下感情,還是說荻原先生會動用暴力,把我從房間裏扔出去?”

好歹是個招人喜歡的蘿莉,荻原明確實做不出把她扔出去這種事。

但不代表拿她沒辦法了。

“我不會動手,也不是在趕你走。”荻原明很溫和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七海來了。”

“……欸?”

在岩永琴子突然消失的笑容中,七海麵無表情的出現在荻原明房間門口,和坐在陽台的她對上視線,就這麽一手揣在兜裏,踏著毫無憐憫的步伐走了過來。

荻原明沒有說話,隻是向著投來詢問目光的七海歪了下頭,角度是從岩永琴子向外。

七海立刻伸出左手,把身輕體柔的岩永琴子從陽台扶手拽了下來,又無視了她的吱哇亂叫,一路把她拖了出去。

一隻戰鬥力連五都不到的金毛蘿莉,確實是七海一隻手就能處理過來的範疇。

“岩永小姐,我應該說過不允許你打擾荻原先生吧,一定要我把你關在我的房間裏嗎?”

“咳,你這個暴力又心機女仆已經猖狂不了多久了,等我成了這個家的女主人唔呃呃呃呃呃……”

七海十分心累的歎了一口氣。

“為什麽岩永小姐總是學不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