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秋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往鎮上的醫院趕,王晉源開著他爸的三輪車引擎聲一路轟鳴,從桃園村一路開到醫院。

程晚秋臉上很難得地顯露出慌亂的神色,從三輪車上跳下來後連王晉源都忘了等就往醫院大門狂奔。

夜晚的醫院大廳很安靜,沒什麽人,程晚秋找到林初的時候他腳踝上的石膏都已經打好了,坐在輪椅上臭著張臉,身旁站著沈東。

程晚秋朝他們走過去時還聽見沈東的說話聲。

“……幸好你肋骨沒斷也沒腦震**,不過你腳上的傷要養好少說也要一兩個月的,祖宗,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林初很不服氣,“我又不是故意的。”

對於自己從樓梯上滾下來摔成這德性,林初心裏也正覺得鬱悶,而更叫他覺得鬱悶的是他被120的擔架抬出來的時候,幾乎在場所有人都看見了,這對很要麵子的林初來說打擊可太大了,他酷帥的形象今天全毀了。

“行了,我在這裏等就行了,你該幹嘛幹嘛去。”

沈東抬手揉了一把他的粉毛,“那怎麽行,不得等你飼養員來了再走?”

“飼養什麽員?”林初腦袋一偏躲開他的手,“注意影響,你有對象我也有對象。”

程晚秋本來看見沈東摸林初的頭發心裏還有些不舒服,聽到林初這話心頭鬱結又散了,心裏忽然覺得好笑。

“林初。”

聽見聲音林初和沈東不約而同地轉頭,兩人的表情在看見來人時都發生了些微的變化,林初麵部神態是直接就軟下來了,沈東則是有些驚訝程晚秋來得這麽快。

“說飼養員飼養員就到。”沈東說著朝程晚秋點了點頭,“那小初就交給你了,我還得回去顧店。”

“走吧走吧。”林初擺擺手。

沈東走後,程晚秋一聲不吭地走到林初的輪椅前蹲下,看他那條被打了石膏的腿,眉頭皺得緊緊的,“怎麽會摔成這樣?”

林初低垂著眉眼看他,“不小心的,阿姨拖了地沒幹,我沒站穩就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程晚秋滿眼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還有沒有哪裏傷著了?”

林初就撩起自己身上的T恤給他看撞出來的淤青,“喏,我肩膀上的最疼。”

程晚秋心疼壞了,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的,林初直勾勾地看著他,唇角抿出一點笑意,感覺自己鬱悶了小半天的心情終於是舒暢了一點,放下撩起的衣服遮住淤青,“你怎麽來得那麽快?我還以為我得等多半小時。”

畢竟他是人到了醫院開始打石膏了沈東才用他的手機通知程晚秋的。

“小源送我來的。”

林初聞言挑眉,第一次覺得王晉源這個小子也不是隻會招人煩的,“那他人呢?”

程晚秋這才想起來王晉源被他落在了外麵,頓時麵露些許尷尬。

林初見狀噗一聲笑出來,精致的眉眼笑意盈盈,生動豔麗。

這是程晚秋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到林初笑,不帶冷意沒有嘲諷,讓人毫不意外的漂亮,也讓人感覺有些意外的舒服和幹淨。

程晚秋見他笑了自己也低頭笑出來,扶著自己的膝蓋起身,“這輪椅是不是不能帶回去?”

“不能,這是醫院的。”

“那我們得去買一個輪椅。”

“不用,買根拐杖就行了,我剛才問了,門口藥店就有賣。”

程晚秋聽罷點頭,轉身背對著林初蹲下,林初怔了一下左右看了看,一臉不可置信,“你要背我?”

“……你要單腳蹦出去?”

“…………”

林初內心劇烈掙紮,思考著單腳蹦著出去和被背著出去哪一個更丟人。

沒過多久他就投降了,單腳蹦又累又丟人,被人背就算丟人至少不用自己走,想到這他乖乖地伸出手圈住程晚秋的脖子趴到他的背上,把臉埋起來,像隻鴕鳥逃避現實。

林初很輕,程晚秋背他根本不費力,兩隻手握住他的膝窩往上顛時心裏都有些驚訝,“你怎麽這麽輕?”

“輕什麽你說誰輕?我有一百二十斤!”

“那你肯定謊報了。”

“別造我謠。”

程晚秋又感受了一次,“肯定沒有,你應該多吃一點。”

林初發出一聲冷笑,再一次強調,“我有一百二十斤。”

程晚秋無奈地笑了笑一下,“好吧,你說有就有吧。”

王晉源在醫院大廳等著,他在周圍找了一圈沒找到程晚秋他們隻好找了個位置坐下等,直到看見程晚秋背著個人走過來才起身迎上去,“晚秋哥!”

林初趴在程晚秋的背上,對著他眉毛一挑就當做是打招呼了,難得給了王晉源好臉色,沒當他是空氣。

王晉源見林初腳上打著石膏,包得嚴嚴實實的,不由麵露驚訝,“你摔這麽嚴重?”

來的時候他並不知道林初怎麽了,程晚秋也沒細說,隻說林初受傷了在醫院,嚇得他趕緊開著他爸的三輪車在夜裏跑山路。

林初晃了晃腳,“看著厲害,就是扭了一下。”

王晉源:“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要好利索少說也要一個月,那你豈不是上不了班了?”

程晚秋點頭:“嗯,是得等腳好了才能上班。”

王晉源嘶了一聲,對程晚秋道:“那哥你豈不是得照顧他一個月?”

林初聞言扯唇露出一個不帶情緒的笑,“何止一個月……”

王晉源聽得有些尷尬地撓撓眉心,“那我們現在回去了嗎?”

程晚秋:“嗯,但是得先給林初買拐杖。”

王晉源指了指醫院門外,“我剛才看見外麵有藥店。”

醫院外的藥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裏麵的醫療器械很齊全,林初稍微試了一下就買了最輕便的一根。

程晚秋背著他回到王晉源家的三輪車上,拐杖被放在了一旁,因為擔心林初打著石膏的腿在路上時會被撞到,程晚秋就把那條被石膏包得胖乎乎的小腿放到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護著,扭頭叮囑王晉源開慢一點。

三輪車又開始一路轟鳴著回桃園村,到了村口,程晚秋背起林初,一手拿著拐杖,話別了王晉源後頂著濃墨夜色回家。

路過小賣部的時候大爺見林初是被程晚秋背回來的,驚訝地喲了一聲起身,“怎麽了這是?”

林初趴在程晚秋背上翹了翹自己打了石膏的腳,“沒事,就是不小心扭到了。”

大爺沉著臉數落了他幾句冒失,林初拍拍程晚秋,“快跑,我不要聽他囉嗦。”

程晚秋低頭笑了笑,“大爺,我們就先回去了。”

大爺站在櫃台後朝他們擺手,一臉嫌棄,“回去吧回去吧,林初我看你那樣我就來氣!”

林初晃悠著懸空的兩隻腳被程晚秋背走,身影隱沒進黑夜時還能聽到他慢悠悠的聲音,“那你不看我不就好了,小心氣壞身子。”

程晚秋聽得心裏好笑,“你和大爺一直是這麽說話的?”

“是啊,我可是他的大客戶。”

“是啊,沒少跟他買煙買泡麵。”

走到程家的門樓前,程晚秋為了開門把腰彎下,讓林初徹底趴在他的背上,他好騰出一隻手開門。

兩開的暗紅色木門被一手用力推開,發出吱嘎的聲響。

“我要找個時間和他好好聊聊,讓他不要賣煙給你。”

林初伸手掐了一下他的手臂:“請你不要幹涉我的興趣愛好。”

“這個愛好會影響你的健康,我覺得我必須幹涉。”

“戒煙是要循序漸進的,沒有人能馬上就能不抽煙的。”

“我陪你一起努力。”

“你又不抽煙。”

“我給你做牛肉幹,做些好吃的,你想抽煙的時候就吃好吃的,這樣慢慢就可以把煙戒了。”

“要是戒煙真有那麽容易,這世界上就不會有香煙賣了。”

“現在就是個很好的機會,你的腳傷著了,沒辦法出去買煙,我是不會幫你買的。”

“……我有拐杖。”

“那我就把你的拐杖藏起來。”

林初聽得心頭不滿,不掐他手臂了改成揪他耳朵,“既然這樣,那還浪費錢買拐杖幹什麽?”

“有備無患。”

林初不信,“你應該不會對我這麽狠心。”

程晚秋背著他走過院子走進林初的房間,把背著的人小心翼翼地放在**,輕輕呼出一口氣,轉身去把房間的燈打開,“我也不想對你狠心,但是我更不想你抽太多的煙,我想你健健康康的。”

林初不情不願地撇嘴,“先說好,我可不會跟你保證什麽。”

程晚秋走到他身旁坐下,拉了張凳子給他放腿,“你今晚洗澡嗎?”

“洗,當然得洗了。”

程晚秋看著他那條腿,問得試探又不確定,“……我幫你?”

林初聽得一怔,一臉你在說什麽,“不就扭傷了腳嗎我一個人就可以洗,你給我搬張高一點的凳子就行了。”

程晚秋半信半疑,但是林初都這麽說了他也隻好照辦,往衛生間裏搬進去一張高凳子,又幫他收好了換洗的衣服。

半個小時後,林初濕著頭發坐在沙發上,打著石膏的腳架著茶幾,姿勢豪放地看電視。

程晚秋給他煮了碗麵條,把筷子給他後看著他一臉欲言又止。

林初瞥了他一眼,“幹嘛?”

“……我就是有點驚訝,你好像挺熟練的。”尤其是單腳在院子裏蹦,靈活地好像給他拐杖反而是礙事。

林初手裏的筷子插進碗裏,“我以前經常受傷,早就習慣了,腳也不是第一回 扭,有經驗。”

程晚秋聽得眉頭一蹙,“因為和人打架?”

林初往嘴裏塞了顆牛肉丸,說得風輕雲淡,“也不全是,我爸也打我,不過我也不會傻傻地站著給他打。”

這是程晚秋第一次聽林初說起他家裏人,不由感到驚訝,他以為林初永遠也不會說,但是看樣子,林初本人好像沒有特別在意自己的悲慘童年。

林初筷子扒拉一口麵條,“他酗酒,一喝醉就要打我,他打我我就跑,我很小的時候還不是很會逃跑,經常把腳給扭了,扭了腳他也不會帶我去醫院,是村裏的人,哦,就小賣部那個大爺,就是他幫我找村裏的老中醫我才不至於落個殘疾。”

程晚秋聽到這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林初總是三天兩頭地光顧小賣部,又為什麽村子裏那麽多人,他隻和那大爺關係還不錯。

林初吃完麵把空碗放下,輕輕打了個嗝,扭頭一臉得意地看著程晚秋,“我這可是練出來的。”

程晚秋看著他,想笑但是笑不出來,最終也隻是心疼地露出一點苦笑。

林初從兜裏掏出隻剩下兩三根煙的煙盒,抽出來一根點上,“我小時候所有的經曆讓我變成了一個性格很奇怪的人,東哥也沒少說我情感有缺陷所以脾氣古怪,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今天下午為什麽沒給你好臉色?”

程晚秋輕輕搖頭。

林初用力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圈,“我特別討厭別人丟下我,這世上第一個把我丟下的人是我媽,但我不怪她,她也不容易,為了那麽個人渣和拖油瓶,確實犯不著搭上自己的人生。不過我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我書讀得少,但我媽走了後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你想要的,你不想失去的,要麽你就放下不去想,要麽你就抓牢了別讓他跑。”

“程晚秋,你和我在一起,你的自由就不多了,我將來隻會越來越限製你,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程晚秋看著他沒說話。

林初兩根修長的手指夾住嘴裏叼著的煙,精致的眉眼有一種說不出的狡黠,“意思就是,如果下次你再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隻留一張字條,我馬上就光著身子跑出去告訴全村的人你把我睡了。”

林初說著收起沒受傷的那條腿,盤在沙發上,後背貼著沙發的靠背,另一隻手搭在靠背上撐著自己的頭,“現在知道你那天的話有多好笑了吧?沒得後悔的人是你啊,你這輩子隻能跟我在一起了,我會給你時間適應,但是不能太久,我不接受你的世界裏有除我以外的人,當然了你奶奶除外,所以閑雜人等你最好不要太關心,別在他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否則……”

否則之後的話消失在忽然緊貼在一起的唇瓣間。

林初滿眼怔然地看著程晚秋,這距離近得他能看清楚程晚秋的眼睫毛,細細長長的,程晚秋溫熱的鼻息撲在他的臉上激得他後脖子發麻。

他聽見程晚秋聲音模糊地說我知道了。

林初腦子幾乎一片空白,下意識地追問:“知道什麽了?”

程晚秋輕啄了一下林初的嘴唇,“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你不要那麽凶,桃子。”

-----

桃子:我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