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是有一個大食堂的,食堂裏采取的是承包製,每人每天的定價為十文,一日按兩頓來算,午晚餐各是五文錢,而早餐卻是要工人自己買來吃,不過即便是這樣也要比外頭便宜許多,熱騰騰的白麵饃饃、香噴噴的粥,一個壯漢吃得飽飽的也不過兩文錢,而在外頭的話足足要四五文呢。

食堂的承包者正是王老太監那個認下的幹兒子一家,他們也算是本分人,飯菜的質量都算過得去,葷素都有,每個月也不多賺,口味也還行,工坊裏的工與匠都還算滿意。

“你這當真是在燒錢。”

張尚書手中捧著一個三兩重的饅頭咬了一口,再喝上一口肉湯,最後吃了口鹹菜:“難怪戶部那頭都將你給罵臭了。”

“哈哈哈哈,沒法子呀。”宋北雲也是拿著一個饅頭,笑著連連擺手:“沒法子啊,張大人……您是懂行的,哪裏能不知道這裏的門道呢,我若是中飽私囊一文錢,我天打雷劈。”

嘿,說到這個就是有意思了,真的沒人查過宋北雲麽?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他都快被人查爛了,但不管是什麽時候都查不到他任何一丁點的汙點。

這樣一個滿朝文武都知道的貪官汙吏,居然查不到一丁點的貪汙腐敗?朝中當然也有不信的人了,他們為了扳倒這個佞臣賊子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但最終發現他不但沒有伸手,反倒是為了這些個東西快把自己家底給搬空了。

這……

通常往裏頭搭錢的人,要麽是預備著造反要麽就是自己產業,可這既是大宋的產業,而宋北雲的親信加起來也不過那麽幾個人,又不結黨營私、又不黨同伐異、又不擁兵自重。

他……圖個什麽?

無數人都在反問自己,他到底是圖什麽?

大宋至今未解之謎除了太祖到底怎麽死的、趙受益到底去哪了之後,現在又加了一個就是宋北雲到底圖什麽。

這麽一個人……他是個佞臣賊子,天下人皆知。所作所為完全佞臣所為,但這樣一個人既沒讓民怨沸騰也沒讓百官忌憚,除了禦史台提到他名字就變臉之外,其他的部寺好像也沒怎麽聽過這宋北雲的名字。還有一點,他是真的沒有什麽汙點……

沒有汙點,隻憑道德上的聲討是成不了氣候的,更何況不管是趙相還是丁寺卿似乎都在有意護著這人。

要知道這倆人可是死對頭,互相恨不得把對方置於死地的那種,他倆居然都在護著同一個宋北雲,為什麽?圖那宋北雲長得好看?

當然,也有人把宋北雲告到太後那裏去了,但太後卻隻是說了一句“哀無幹國事”就給搪塞了。後來人們才發現,太後的黨閥似乎都在宋北雲安置的一些賺錢的門道中運營著,風生水起的……

一個奸人何以做到滿朝文武外戚內臣全都護著,這是為什麽?

於是坊間就說他宋北雲是大宋朝的稱心,腚股上抹了香油還器大活好,那話兒可當車軸。反正怎麽髒怎麽來,怎麽黃怎麽來。

但這種坊間傳聞越是黃越是髒反而代表他越是沒地方可以黑,一些肮髒文人將他寫成了書,想偷偷摸摸去書坊裏印刷,但……那頭的編輯審完稿就把稿給退了,還說“大宋從不因言獲罪,但你抗揍不抗揍吧”。

“是啊,沒法子啊。”張尚書歎氣道:“就繼續幹下去吧,大宋扛得住、官家扛得住、本官也扛得住。”

“過幾日我要去與耶律大皇子商討一番養羊的事情,大宋高價收購羊肉、羊毛等等,等到毛紡廠出來了,我打算再把罐頭廠給弄出來。”

“罐頭廠?那是何物?”

“這樣啊,等張大人吃了飯便隨我來瞧瞧。”

一頓飯吃完,他們就進入了罐頭實驗室,這裏此刻已經無人了,但放眼望去整個屋中都擺滿了瓶瓶罐罐,都是一些玻璃罐子,這些玻璃罐子上都設置有卡扣,上頭還用箔紙油紙封了口,罐子外頭標注著日期,最早的一罐上標的是三月七日,至今已經三個月有餘近四個月了。

裏頭是放著一些時令的果子,裏頭的湯汁泛黃,看著還是有些樣子的。

而這時一個布衣中年人快步的跑了過來,一頭是汗,他擦了一把頭上的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草民拜見張尚書,宋大人……未曾想兩位要來,我這……”

“無妨。”張尚書指著那個罐中:“這是?”

“罐頭。”那人走上前把那一罐抱下來:“宋大人說這叫罐頭,草民便是這個地方管事的。”

“他是遼國的一個廚子。”宋北雲笑道:“四十幾了?”

“四十有三了,讀過些書,後來家道中落當了廚子。”那人笑道:“草民名叫張安民。”

“名字倒是好名字。”張尚書指著他懷裏的罐頭說:“這東西是作甚的?”

“吃……吃的。”那張安民走過去將罐頭上的封口打開:“這是宋大人教授的法子,水果放入罐子中,倒入糖水一並蒸煮,開鍋後趁熱封起口來,說是能保證一年不腐。”

“哦?”

張尚書一伸手:“去湯匙來。”

“尚書大人……別……您身子金貴,這還無人吃過,這……”

“無妨。”張尚書搖頭道:“壞沒壞我還是吃得出來的。”

“拿。”

宋北雲吩咐一聲,張安民忐忑的取來一個鐵湯勺,張尚書看了一眼:“這東西也用鐵?可是鋪張浪費了。”

“鐵馬上不值錢了。”宋北雲笑道:“尚書大人,試試。”

黃桃罐頭嘛,新鮮黃桃采摘下來之後先是洗淨去皮,然後跟罐子一起放在鍋裏蒸,再加糖水泡著,隻要密封的好,一兩年沒有問題。

張尚書先是小心的舀了一勺湯汁,喝了一口細細品來,眼睛突然就亮了起來:“這當真已有三月?”

他說完之後仔細觀看了一下罐子外頭的灰塵,的確是有些時日了,他不再廢話,繼續取出一塊桃肉吃了下去,桃子不軟有些脆彈,但的確還是桃味並沒有腐敗之味,甚至比新鮮的黃桃更加好吃,因為甜味更濃、香氣更盛。

“神奇。”張尚書再次喝了口湯汁:“端的神奇!”

宋北雲在旁邊暗暗笑,而張安民卻是長出了一口氣,偷偷看了一眼宋北雲,然後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繼續說道:“若是按此法,以糖製果、以鹽製肉,果與肉都至少能有半年不腐,即便是盛夏之時。”

張尚書放下勺子,表情陷入沉思,片刻之後轉頭問宋北雲:“這是不是可以充作軍糧?”

“自是可以。”宋北雲笑道:“不光如此,未來遠航之時,若是有這個,便能事半功倍。”

罐頭這個東西沒有什麽神奇之處,最大的牛逼就是它能夠將食物保存很長時間而且無需烹調,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密封卡口的問題,因為無法製作出金屬的瓶蓋,所以這個東西暫時還處於試驗階段。

而這個罐頭的誕生其實是宋北雲為土豆衝鋒的第一步,遠洋航行的食物問題必須第一個解決。

當然,現在遠洋還是下一步計劃,這一步麽……就是坑遼國。他們羊毛收進來,製作成羊毛衣賣回去,他們一車羊毛換三件羊毛衣、他們的羊肉收進來,做成罐頭十倍賣回去。

這叫什麽?這叫高附加值壓榨!什麽管仲買絲綢,低端。高附加值壓榨才是王道,不光擠壓他們本國的生存空間還大幅度的從他們那吸血,明明出口那麽多卻始終看不到錢。

他們鐵礦石多,這邊就製造武器給他們送過去,兩噸鐵礦石換十把精鋼劍。忽悠他們養豬養羊養魚再給他們推銷金屬、玻璃、混凝土製品,用他們的原料賺他們的錢再十倍買他們的原料。

到時候遼國就是大宋的玩具,讓幹啥幹啥,到時看那個圓臉小虎牙還怎麽跟自己猖狂!打?經濟命脈在這掌握著,拿什麽打?要錢沒錢要產品沒產品要人沒人,拿命打!?

但這些事不可告人,宋北雲除了跟趙性說,跟誰都不能說,溫水煮青蛙最穩妥,千萬不能開鍋揍蛤蟆。

至於未來出口武器,這邊熱武器都出來了,誰還在乎幾把菜刀呢,隻要鋼鐵質量和鍛造技術過關,宋北雲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麽叫宋北雲水冷撕布機。

等死吧,圓臉小虎牙!

宋北雲晚上沒有回去,這裏有宿舍也有人伺候,他這段時間平均兩到三天回去一次,平日都是吃住在工坊裏,樂此不疲,畢竟男人對這些東西可是有天生的喜悅感的嘛。

第二天一早,他剛洗漱完,正吃著下人端來的饅頭粥時,外頭的皇城司守衛就說在工坊門口有人找他。

“誰啊?都找到這來了。”

“那人說您去瞧瞧就知道了,讓我莫要問,還說若是宋大人不去,後悔一輩子。”

“我知道是誰了。”宋北雲叼著饅頭起身:“她簡直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