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猶是春閨夢裏人

“有人下毒?”蘇佑啟愣了愣,這可是有名的毒藥,怎麽會出現在這個沒有任何能力的寡婦村呢。

“不可能的,這是村子裏打的井水,不會有毒的。”那婦人邊哭便搖頭,又指著淳歌,說道:“方才這位大人也喝過的。”

婦人這話一說蘇佑啟趕忙拉過淳歌上下打量,一臉慌張的問道:“淳歌你有沒有事兒,是有人要毒害你嗎,又哪兒不舒服嗎?”蘇佑啟一緊張竟有些語無倫次,隻是皺著眉抿著嘴盯著淳歌不放,現在淳歌確實是很危險,難不成是北夷或者是王家暗害淳歌。

“我並無大礙。”淳歌受不了蘇佑啟那緊張地不得了的眼神,無奈地說了句。

淳歌給了大家夥一個安心的眼神,眾人不知不覺地也平靜了下來,淳歌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讓蘇佑啟扶起孩子,孩子扶下藥丸後,他的情況果然減輕了。淳歌讓這婦人將孩子帶回床上後,這才為大家解釋起,他所說的見血封喉。

“大家稍安勿躁,我說的見血封喉並不是毒藥。”淳歌端著他喝過的那碗水說道:“是一種樹,敢問你們的水井旁可有種樹。”

“有一棵的,是我們村的神樹。”這個村的女村長回道。

寡婦村沒有強悍的男子,能在這野獸出沒的北方,有了一席立足之地。全賴這棵神樹。原本這兒常有狼群出沒,有一年不知是誰種了一片樹林在這兒。起初那些樹都死了,好在那個人沒有放棄,終於在幾年後成功的種活了一棵樹,自此以後這片地方就再也沒有受過野獸的襲擊了,這便是神樹的來曆。

她們寡婦村剛剛建成的時候並不知道神樹的作用。直到有一天。有個孩子被毒蛇追趕恰巧路過神樹,神奇的是那條毒蛇因為樹枝的掉落,莫名其妙地死了,因此寡婦村的人才意識到這棵是神樹,也是她們的保護樹,這才將樹供奉起來,以保村中人的平安。

“因為今年水井不足。大夥就在神樹邊上開了一口,就是幾天前的事兒。”因為水井是在神樹邊上,大家都相信喝了水便能有好運,因此隻要有客人來,他們定是用這水招待的。

“能帶我去看看嗎?”淳歌心中有了線索,隻是這事兒蹊蹺,他也不是很確定。

“可以。您跟著我來吧。”村長。恭恭敬敬地領著淳歌與蘇佑啟幾人來到了那棵樹邊上。

淳歌未到樹前便聞到了些許味道,急忙道:“別上前,全都退後五步。”說著便硬是要大夥退出了樹的‘勢力範圍’。

“怎麽了?”蘇佑啟將淳歌擋道了身後,他以為有人襲擊,但是他沒察覺。

“我進去看看,你們最好捂著口鼻。這樹的周邊有略微毒氣。”話音剛落淳歌便繞過前頭的蘇佑啟。

這裏的水井就是在樹的下頭,這樹偶爾也落了幾片葉子在水井邊上。淳歌撿起了腳邊的樹葉,仔細的琢磨了好久才拿著樹葉回到人群中。

“這並不是什麽神樹,而是如今大理國境內的一種樹,名喚箭毒木,因樹的汁液有劇毒,故而人們常將它抹在箭上狩獵,才有了這名字。”淳歌將樹葉展示給所有人看,並且解釋道:“此樹的樹皮灰色,具泡沫狀凸起。葉互生,長橢圓形,底部是圓或心形的,並不對稱;葉背和小枝常有毛,邊緣有時有鋸齒狀裂片。”說罷,淳歌將樹葉往嘴裏一放在眾人吃驚的眼神下嚐了一口說道:“葉味苦,對了書中記載其花黃色,其果則是紫黑色,果為肉質,梨形,味極苦。”

蘇佑啟在淳歌抿了樹葉的時候,心中便停了一下,等淳歌從嘴裏拿出那片樹葉時,他便不由自主地打掉了淳歌手中的樹葉。

“你不是說有毒,怎麽能吃。”蘇佑啟從腰間拔下水袋遞給淳歌,要他漱口。

“沒事兒的。”淳歌挑了挑眉,繼續說道:“我方才發現樹枝斷了,有些汁液流進了井水中,想必這才讓井水染上了毒,好在汁液較少,使這毒輕了些,若是真的將這樹的汁液誤食,怕是華佗在世都救不活。”

“啊,那我家小虎怎麽辦啊。”方才那婦人一聽淳歌的話,差點就昏倒了。

“這你倒放心,你家小虎的毒並不重,隻不過來得猛了些。”淳歌從懷裏拿出了一瓶藥丸遞給那婦人,說道:“這藥能幫著你家小虎,約是服用十來天便能痊愈。”

“那可多謝官大人了。”說罷婦人便跪倒在地。

淳歌又怎能讓人家跪著,他趕緊扶起那婦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說來也是我的錯,若不是你好心倒水給我,你家小虎又怎會攤上這事兒。”

“大人”那婦人還想再多說些感激的話,隻可惜淳歌卻是勸她回去照顧它兒子,婦人心中本就擔心,淳歌這麽一說她也便順勢回去了。

婦人剛走,這村長卻有些為難地問了一句:“官大人。”她記得方才劉嬸子時這麽稱呼淳歌的。

“這樹有劇毒,那是不是要砍掉啊。”這可是他們村的神樹,即便他們再怎麽不舍,也改變不了有毒的事實。

“還是留著吧。”淳歌望著這參天的大樹說道:“這樹就隻在大理國有,能在我有蘇種活本就不易,再者說有這樹在,周邊的野獸才不敢襲村,你們也能過得安穩些。”

“隻是這毒?”村長很是感謝淳歌為她們考慮的這番話,頓時對淳歌的好感上升到了一個高度。

“萬物相生相克,毒也不是無藥可解。隻需將紅背竹竿草煎服而下,便可解毒。”淳歌想了一想,補充道:“這草也在大理境內,不過你們放心,東南的秋家有些備貨,我回去便讓人給你們送來。”

“那可多謝大人了。”村長瞬間覺著淳歌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一下就將淳歌的高度拔到了救村恩人的層次。

“舉手之勞而已。無須多謝。”淳歌似乎想到了一個互惠互利的方案,開口道:“我記得,這樹的汁液還有藥用的價值,各位可以將樹汁賣給秋家,既多了筆收入,又能解決這毒汁的問題,不知可否?”

淳歌問得有些試探。這棵樹可是有蘇境內唯一的一棵箭毒木啊,它的珍貴程度可想而知,若是能賣給秋家,一轉手便又是一筆收益,這樣秋老太爺就不會怪他亂用紅背竹竿草了。

“大人這可是幫了我們大忙了。”村長看向淳歌的目光越發柔和,還想淳歌就是一個聚寶盆一樣,並且破例讓村裏人在過年過節之外的今天辦場大宴。來感謝淳歌的大恩大德。

瞧著來來往往的婦人。淳歌不由得感歎著村長真是說風就是雨啊。

“呦,你這才第一次來就有這麽大的歡迎陣仗啊。”蘇佑啟坐在淳歌身邊,撅起了小嘴,嫉妒道。

“想必你早就受過這陣仗了吧。”淳歌似乎透過寡婦村看到了往日的青山村一樣,每逢過年過節,村民都會大擺筵席。他小時候可以到任何人家裏吃,大家夥都是極其歡迎他的。

“有些人。一別,便是一生。”淳歌重重的歎了口氣,當年他離開的時候,村民還說要與他吃年夜飯呢,隻不過一個轉身,就隻剩他一個人了。

“所以才要更加珍惜眼前的人啊。”蘇佑啟默默地握緊淳歌格外寒冷的手。

“你說,我幼時若是沒有一把火焚毀青山村,而是讓另外的像我一樣無家可歸的人住進去,今日的青山也許也會像這兒一樣熱鬧吧。”淳歌的腦中勾勒出一幅美麗的畫麵,嘴角微微翹起。

蘇佑啟早就知道了淳歌的過往,隻是他並不知道淳歌是親手焚毀自己的家鄉的,如今一聽,竟從裏頭感覺到了萬分的酸楚,不禁將淳歌擁到了懷裏,好在這會兒沒人瞧見。

“有我的地方都是你的家,青山沒了,還有這兒呢。”蘇佑啟撫著淳歌額間的碎發,輕聲說道。

淳歌剛想好好靠在蘇佑啟的懷中,誰知身後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沒了,沒了,都沒了,哈哈哈哈。”

淳歌轉頭一看,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隻見她披頭散發,背上披著床單,赤著腳。隱約間淳歌還能見到女子較好的麵容,隻可惜看那神情,應是個瘋子。

蘇佑啟帶著淳歌走遠了些,那女子自己便嬉笑著蹲到了他倆剛才坐的地方。

淳歌皺了皺眉,問道:“方才那個是誰。”

蘇佑啟歎了好幾口,終是說道:“也是個可憐人。”

原來這個寡婦村的婦人都是蘇佑啟兵將的家人,剛剛那個神誌不清的女子也是。說起這人,也真真是人間慘事兒。女子今年二十有一,名叫小荷,十七歲的時候與自己的青梅竹馬訂了婚,誰知成親當晚,那男子便被征入軍營。起初男子在軍中混出了些名頭,並在一年後傳來要回鄉與小荷接著完婚的消息。但人算終歸不如天算,誰知那男子在一場戰事中身亡,滿心歡喜等著丈夫歸來的小荷,等來的卻隻是一包銀兩,以及染血的軍牌。當時小荷便暈厥而去,醒來時不吃不喝,她的父母要她重新嫁人,哪知她在拜堂那會兒便撞柱求死。被人救起時已然是瘋了,幾經流轉也到了寡婦村。

“情這一字著實傷人,確是個癡情女子。”淳歌望著那個扒著泥土的小荷,心中起了憐憫之意,想幫著要為她治好癡病,轉念一想又自嘲說道:“我竟想幫她治好癡情這病,真是可笑之極。”

“我也為她找了許多名醫,就是治不好,村裏的婦人都說,她若是哪天好了,隻怕過得還不如現在呢。”蘇佑啟至今都記得那時那些婦人眼中的酸楚,明明小荷是個可憐人,可他卻瞅見那些人婦人眼中的羨慕。

“這一村人的丈夫當真都去了?”淳歌有些傷感,這個村子裏的女子都是些好女子,還有大把大把的青春,當真都得一個人形單影隻地度過嗎?

“不,她們說,她們的丈夫終有一天會回來的,她們會一直等,等到死。”蘇佑啟抬眼看向那些堅強的女子,這也是他為什麽要帶淳歌來這裏的原因,這裏能帶給他無盡的鼓勵,他想分享給淳歌。

淳歌望著那些在搬桌子擺菜的女子,像是平常人一樣地生活著,將苦楚都藏到了心中,下意識地便吟出了一句詩,竟是那般貼近這些女子的。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