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則伊腦袋空白了幾秒, 眼底盛著來不及掩飾的錯愕。

邵聞濯目光一點不落地看著他,溫熱的指腹再次從他的唇瓣上摩挲而過,他還沒來及回神, 邵聞濯已經低下頭吻住了他……

很真實的觸感。

嘴唇涼涼的, 卻又似乎很軟很燙,很快這個吻就變得深而重,邵聞濯的手穿過他後腦的頭發,溫柔地禁錮住他,滾燙的呼吸完全包裹住了他的唇鼻周圍。

葉則伊四肢百骸的神經仿佛在這一刻開始複蘇,瘋狂地跳動起來。

邵聞濯……在吻他。

周遭的空氣都緊繃到了極限,葉則伊像回過神來的驚弓之鳥,下一秒,他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邵聞濯的肩背,心髒跟隨著邵聞濯細密的吻在停跳和狂跳間反複來回。

嘴唇被咬磨親吻,從繾綣溫柔到發狠般的癡狂,再回歸輕緩……不知道過了多久,邵聞濯才緩慢地鬆開他的唇, 嗓音已經啞得很明顯, 語氣卻依舊溫柔:“乖, 閉上眼睛。”

葉則伊沒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睜著眼睛,此時他已經麵紅耳赤,什麽都顧不上了, 邵聞濯哄著他,他便聽話的閉上了眼。

邵聞濯輕笑, 再次低頭封住了他的嘴唇。

這是個更深更重的吻, 濕熱的唇舌從溫柔的試探到毫無保留的入侵, 搶占了他口腔裏的最後一絲空氣, 混雜著些許香甜的酒香……葉則伊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呼吸變重,纖長的睫毛顫抖著,似乎在忍受巨大的引誘,簡直搖搖欲墜仿佛快要昏過去了……

他恍惚間想,已經結婚了,是可以做這種事情的吧?

不管了。

他抓著邵聞濯的衣服,酥麻感從指尖躥到四肢脊髓,心髒狂跳。

邵聞濯手掌壓著葉則伊的後腦,對方終於開始笨拙而試探地回應他,這瞬間他幾乎想溺亡這個混亂的深吻裏,情緒愈發的偏執失控。

想親他。

要他。

僅僅靠著擔心會弄疼葉則伊的最後一絲理智才控製住自己,將瘋狂翻湧的情緒平複下來,把這個吻變得溫柔綿長……

……

不記得昨晚是怎麽睡過去的,翌日醒來時,昨夜虛掩著的窗簾縫隙並沒有拉上,黎明微弱的亮光從窗戶透進來,照亮了**鬆散的被褥。

葉則伊感受到背後傳來的體溫,是邵聞濯。

昨晚他睡在了邵聞濯房間,被邵聞濯抱在懷裏睡的。

曖昧洶湧的記憶緩緩浮現出來,葉則伊咬著唇閉了閉眼,又沒忍住伸手撫摸了下嘴唇……他和邵聞濯接吻了。

簡直要命。

邵聞濯是一時興起嗎?

葉則伊想,既然會想跟他做這種事情,邵聞濯應該是喜歡他的吧……

窗外的暴雨終於變成了淅淅瀝瀝雨霧。

葉則伊清醒著,卻一動不動。

昨晚喝了點酒,跟邵聞濯接吻的時候沒有醉意,這會兒卻覺得口幹舌燥,腦子也昏昏沉沉。

這時身後的人動了下。

葉則伊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身後的人輕輕掀開被子,他感覺眼前的光線暗了一瞬,接近著是邵聞濯靠近的窸窣聲,葉則伊心立馬提了起來,然後這人並沒有下一步動作,反而從另一側起身下了床,克製著腳步聲,離開了臥室。

葉則伊恍惚地睜開眼,心跳緩緩平複下來。

明明昨晚接吻的時候兩人都沒怎麽矜持,怎麽一覺醒來,反而變得愈發曖昧羞恥起來了。

他現在,好像有點不想麵對邵聞濯。

算了,裝睡吧。

他總要去公司的,等他走了再說。

然而過了幾分鍾,葉則伊再次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然後是水杯放在床頭櫃上的聲音,最終腳步停在了床邊,緊接著,一道陰影籠罩過來,將他整個人覆蓋住。

“阿則。”邵聞濯的聲音低而溫柔。

葉則伊聽得耳朵有點癢,不得不睜開眼睛,就看到邵聞濯坐在自己床邊,他愣了兩秒:“幾點了?”

他開口就被自己沙啞的嗓音嚇了一跳。

邵聞濯說:“十點。起來喝點水,昨晚喝了酒,睡太久會難受。”

葉則伊這才從被子裏鑽出來,坐直身子,接過邵聞濯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口。

“十點了,你不去公司嗎?”

“一會兒去。”

“哦。”

氣氛隱隱有些焦灼。

兩人都沒提昨晚的親密。

葉則伊垂頭喝水,頭發稍微有些淩亂且略長,隱隱遮住了他泛紅的耳根,邵聞濯伸手,指尖撩起他的頭發別到耳廓後,微涼的指腹擦過耳廓,葉則伊頭皮都麻了。

邵聞濯擔心地問:“怎麽這麽燙?發燒了嗎?”

葉則伊稍稍往後退了點,心說你別碰我就好了:“早上起床體溫高,挺正常的,沒發燒。”

邵聞濯默默看著葉則伊喝水,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的嘴唇上,壓著杯子邊沿,唇色有點淡淡的紅。

很軟。

他喉間滑動了下。

葉則伊把水全部喝完,不客氣地把杯子塞邵聞濯手裏:“謝了啊。我還有點困,想再睡會……會打擾你吧,那我回我房間睡。”

邵聞濯見他掀開被子下床,沉默了下:“昨晚很累?”

“……”

這話問的,昨晚也沒幹了什麽體力活啊。

怎麽會累。

不過他這會兒確實感覺渾身都有點不對勁。

耳根又開始發熱了,他緊抿著唇,光腳踩在地毯上:“累什麽啊,就是睡太晚,有點困。”

他說完發覺更不對勁了。

邵聞濯靜了幾秒,嗓音帶著輕緩的笑意:“確實,有點太晚了。”

“……”

葉則伊幾乎是落荒而逃:“我補覺去,沒事兒別喊我。”

邵聞濯拿著水杯的手頓在空中,好一會兒才緩緩垂下來,看著葉則伊逃跑的方向,眉眼間的笑意一點一點浮現了出來。

性格這麽尖銳乖張的阿則,抱在懷裏時,所有鋒利的尖刺都消失殆盡了。

很乖,還很可愛。

——

葉則伊回到方將,對著空氣發了會兒呆,他壓根不困,就是單純地不能跟邵聞濯待在一塊。

仿佛空氣裏全是他的氣息,導致他有些呼吸不暢。

半晌,他進浴室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來後又猛灌了兩杯水,那種口幹舌燥的感覺才稍微緩解了一些。

腦子有點亂。

他們這算什麽?

但結了婚了,這好像是件理所當然、很正常的事情啊,但又覺得有點奇怪。

可是感覺還不錯。

葉則伊笑了下。

他起身走到書桌前,想找點事兒做來轉移注意力。

這時手機響了,是江修遠的電話。

“葉總,早上給你打了兩個電話,你沒接……沒打擾你吧?”

平時這個點他早就起床了,不怪江修遠。

他在桌前坐下,打開電腦,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沒有。有什麽進展嗎?”

“紀石禮的那起事故查到了。”江修遠語氣微頓,“不止是紀石禮受了傷,那場事故中還有人傷亡,但最後鋼筋廠賠付了錢,這事兒就私了了。”

“死人了?”葉則伊皺眉坐直了身子,“什麽人?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傷亡的人名叫黃川,是天鵝湖項目的工人,才二十歲出頭,地下作業時遭遇暴雨天,洞體坍塌……人最後沒上來。”

“洞體坍塌的具體原因是什麽?”

“那段時間天鵝湖進入了驗收階段,工期很趕,鋼筋廠的庫存不夠,於是他們冒險使用了劣質鋼筋。”

一股寒意從葉則伊脊椎躥上來,他指尖緊緊篡進掌心:“這不叫意外,這是違法。”

“黃川的家人起初不同意私了,向法院起訴了很多次。我去過法院,相關受理人表示,黃家人起初堅持不私了,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忽然就撤訴了,之後就杳無音訊了。”

“查過黃家人的地址嗎?”

“查到了,我稍後詳細資料發你郵箱。”

——

葉家別墅。

書房隻開了一盞台燈,將房間切割成明暗兩片區域。

葉塵羲兩隻手掌交叉抵在額前,神色沉冷,嗓音透著疲憊:“葉則伊在調查當年天鵝湖的案子,我怕他再查去下,會把事情鬧大。”

鄔蕾煩躁不安地在桌前來回走動,壓著聲音:“我早就提醒過你,這段時間先別跟他對著幹,這麽多年都過來了,關鍵時候服個軟怎麽了!”

“行了。”葉塵羲語氣冷硬,不耐地掀起眼皮,“這件事情我會解決,別給我添亂。”

“你!”鄔蕾氣得咬牙,“你打算怎麽解決?”

“從源頭斬斷。”

葉塵羲眼神變得晦暗:“這幾天我要離開H市。我爸那邊別讓他知道,他要是問起來,找了理由糊弄過去,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

葉則伊從臥室下樓時,邵聞濯已經去公司了。

夏艾錦今早居然還在,他把杯子擱葉則伊桌上:“小葉哥,喝點蜂蜜茶吧,老板走的時候特意交代說你嗓子不舒服。”

原來邵聞濯注意到了。

葉則伊坐在餐桌前,捧起蜂蜜水喝了一口,很甜,他唇角眉眼都染上了一絲笑意:“你沒送他去公司?”

“老板說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讓我留下,閻曆開車送他。”

“有什麽不放心的?”

“說你昨晚沒睡好,加上這兩天天氣變化,擔心你著涼感冒發燒之類的。”夏艾錦臉上掛著揶揄的笑:“老板還交代了,小葉哥你太瘦了,要多補補……老板對你真好啊,恨不得把你揣手心裏捧著,羨慕死人了。”

葉則伊垂眸喝蜂蜜茶,難得被夏艾錦說得臉頰發熱。

要是以前,他多半會找點理由反駁回去,現在卻沒解釋什麽。

邵聞濯對他,確實很好。

“小葉哥,你今天心情不錯啊,是不是遇到喜事兒了?”

“有嗎?”

“有啊,就算臉上沒表情,開心也會從眼睛裏溢出來。”

葉則伊哽了下,隨口扯道:“可能是因為公司最近跟進的一個案子有進展了吧。”

夏艾錦心說誰信呢。

早上老板走的時候,那張冷慣了的臉也是滿眼的柔情。

這兩人肯定不對勁。

“對了,巴魯人呢?”葉則伊問。

“這兩天去孤兒院參加活動了。”

“什麽時候回來?”

“今天吧,小葉哥你找他有事兒?”

葉則伊勺子緩緩攪動蜂蜜水:“我這明天打算離開H市,得帶個靠譜的人,我身邊沒有熟悉的保鏢。”

“小葉哥去哪兒啊?”

“一個小鎮上的村莊。”

葉則伊要去鄉下的村莊這件事,夏艾錦轉頭就急吼吼地告訴了邵聞濯。

晚上邵聞濯從公司回來,葉則伊正在書房看圖紙,他敲門進去:“阿則。”

葉則伊在圖紙上標注了幾個數據,手裏的繪圖筆正好沒墨了,他手指抵著稿紙上的計算步驟,正在思考,頭也不抬地順口說:“給我拿支筆吧,要尼龍筆尖。”

邵聞濯在門口靜默兩秒,想開口問,但見葉則伊思考得正入神不舍得打擾,於是徑直走到了書架後邊的儲存櫃旁。

葉則伊想到什麽,抬起頭看過去,正要告訴邵聞濯筆尖在什麽地方,就透過書架看到邵聞濯輕車熟路地打開了儲存櫃的三號格子。

葉則伊愣了下。

他告訴過邵聞濯他的筆尖放在哪兒嗎?

邵聞濯從幾盒筆尖中熟練地找到了尼龍,拿回來遞給葉則伊。

葉則伊驚疑不定地接過,納悶:“你怎麽知道筆尖在三號櫃?”

邵聞濯表情頓了下:“我猜的。”

葉則伊:“……”

他的筆尖放的地方很隱蔽,而且傭人打掃,他也不讓他們碰櫃子,除了他沒人知道。

邵聞濯就算是猜,也不該一眼就猜到。

奇怪。

邵聞濯笑了下:“要多久才能忙完?”

葉則伊暫時放下疑惑,重新低下頭:“十分鍾吧。”

邵聞濯點頭,沒有離開的打算,他目光在書房掃一圈,在葉則伊桌子對麵的沙發辦公椅上坐下來,倚靠著背椅,默默地注視著葉則伊。

葉則伊計算完這部分的數據,察覺到對麵的目光,掀起眼皮:“你坐在這兒幹什麽?你不忙嗎?”

“不忙。”邵聞濯輕笑說:“公司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了,最近都不忙。”

最近都不忙?

葉則伊眸子在眼皮下緩緩轉動。

邵聞濯又補充了一句:“最近不用去公司了,打算休幾天假。”

休假?

葉則伊抬頭看他:“你休假打算做什麽?”

邵聞濯散懶地倚著辦公椅,靜默地看了葉則伊幾秒,唇角輕挑:“有機會的話,想跟新婚的先生度個蜜月。”

葉則伊微怔。

忽然咳了一聲,咳得臉都紅了起來,邵聞濯站起身走過來,靠在他左手邊的桌沿上,要笑不笑:“這麽大反應,不願意?”

“沒時間。”

“你餘點縫隙時間給我就好,我不貪心。”

葉則伊臉幾乎埋進了圖紙裏:“最近很忙,打算去鄉下一個小鎮,調查點事情。”

邵聞濯沉默了幾秒,伸手輕輕托起葉則伊的下巴,後者微微睜大眼睛抬頭和他對視,“你終於說了,我以為你不會告訴我。”

兩人以這種上下的姿勢對視,顯得曖昧非常,葉則伊抿了抿嘴唇:“我以為你這段時間很忙,再說……告訴你你也不能跟我去。”

“能。”邵聞濯低下頭來,湊得更近了些:“隻要你開口。”

離得太近,葉則伊幾乎能看清邵聞濯眸子裏的倒影,兩人呼吸糾纏在一起,葉則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半晌,他微微偏頭衝他笑了下。

“陪我去吧。”

……

翌日中午,安排好公司的事務,三人開著吉普車駛出了H市。

巴魯說:“到甬南鎮兩百多公裏呢,而且出了城,再往外走,可就不是高速公路了,估計到鎮上得傍晚了。”

後座的邵聞濯嗯了聲,看向葉則伊:“黃川家裏都有些什麽人?”

葉則伊:“他父母,兩人都五十歲出頭,都是農民工。黃川死後他們得到了一筆賠償金,就在鄉下養老了。”

“沒有兄弟姐妹?”

“有個大學輟學打工的弟弟,輟學的原因是為了減輕兩位老人的負擔。”

邵聞濯思忖了下:“黃川的那筆補賠償不少吧,如果沒有賠償金,這理由還能信。”

“是吧。”葉則伊笑了聲:“理由自相矛盾,哪哪兒都透著奇怪。”

路途太長 ,早上起得早,加上坐在車上沒有工作拿來消遣,葉則伊很快就開始犯困了,他將頭枕在自己靠椅上閉目養神。

但還沒過五分鍾,忽然感覺自己的手邊有動靜,下一秒,自己的手背被另外一隻溫暖幹燥的手掌蓋住了。

好像隻是隨意一搭,但卻像是牽手的姿勢。

邵聞濯的體溫順著掌心傳過來,葉則伊覺得身上都熱起來,緊緊閉著眼睛,將頭微微偏向另一側,一動也不動了。

出城時沒下雨,走了數個小時,窗外的雨勢越下越大。

雨滴打到玻璃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伴隨著車輪碾壓積水發出的咯吱聲,一切顯得格外寂靜。

葉則伊不知道什麽時候靠在邵聞濯肩膀上的,此刻他閉著眼睡得安詳,邵聞濯微微偏頭垂眸看他。

好一會兒,邵聞濯眸色越來越暗,他低下頭,嘴唇輕輕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吱——”

一聲刺耳的刹車聲劃破長空,輪胎與路麵劇烈摩擦發出驚人的刮擦聲,車體產生劇烈傾斜,整輛吉普車就像忽然失控了般,霎時間往左側路邊衝去。

「嘭」的-聲巨響,車的頭燈被強大氣浪掀飛,瞬間熄滅,安全氣囊彈射而出,把坐在駕駛位的巴魯死死護住。

巨大的衝擊力讓葉則伊身子幾乎顛倒,他腦袋狠狠撞在了旁邊人身上,混亂中他感覺到邵聞濯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了自己,兩人不由自主的從座位滑落下去,隨即整個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緊閉雙眼,額角冒出冷汗,身體顫抖,還處於極度震驚之中。

等待那陣眩暈過去,他睜眼,看到的是昏暗的車體和車窗外湍急洶湧的大雨,車窗上的水滴順著玻璃滑落,融入在茂密的樹叢裏。

他心髒猛跳,手足冰冷,伸手去摸抱著自己的邵聞濯,嗓子還帶著顫抖:“邵聞濯,你怎麽樣?”

邵聞濯好一會兒沒說話,隻是緊緊地抱著葉則伊,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仿佛要將人融進骨頭裏。

半晌才發出一點聲音:“阿則。”

葉則伊被他勒得幾乎喘不過氣氣,但仍舊平靜地回應著他:“我在。”

“阿則……”他又喊了一聲。

“嗯。”葉則伊回答。

過了許久,邵聞濯終於確定葉則伊還在他懷裏,心口開始猛烈地狂跳。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眼底還殘留著深刻的陰鷙和恐懼。

幸好……

他這次抓住阿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