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聞濯默默看了他一會兒, 要笑不笑:“他瞎說什麽了?”

葉則伊語塞:“你最好沒聽到。”

邵聞濯上前兩步,葉則伊下意識後退,恰好被邵聞濯擋在了門框上, 他僵著脖子, 連耳朵都熱起來,正要開口,沒想到邵聞濯卻隻是把領帶塞進他手裏,嗓音還帶著隱隱的笑意:“我右手抬不了這麽高,阿則幫我係個領帶吧。”

葉則伊跟他僵持的對峙幾秒,隻好順著台階往下滑,垂下眸沒抬頭看他,拿過領帶給他係上。然而他自己係領帶還行,幫別人係領帶還是頭一次,怎麽弄都覺得不對。

“奇了怪了,這結不是這麽打的麽……”

邵聞濯靜默地看著他的動作,不提醒,不催促, 就像在看一場冒失有趣的表演。

葉則伊越發不自在, 拆掉打亂的結重新開始係, 主動開口找話題:“你今天怎麽這麽晚才出門?”

邵聞濯嗯了聲,卻說:“我今天沒打算出門。”

葉則伊係領帶的手一頓,掀起眼皮, 差點氣無語了:“不出門?那你係什麽領帶?”

“在家也能係。”邵聞濯麵不改色,“你不是說, 我這人瞎講究麽。”

“……”

葉則伊想起上次在汨羅山安排房間時, 他內涵這人大少爺瞎講究, 這人居然記仇。

他在心裏罵了句小心眼, 當即就不幹了,扯下領帶扔他手裏,轉身下樓:“這麽講究怎麽不在臉上掛個鏡子,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

邵聞濯利落地接住領帶,笑了下,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我待會兒有視頻會議,係個領帶正式些。你要是不會係,我待會兒讓小夏幫忙。”

葉則伊心說誰不會係?

行啊,就夏艾錦會係。

他冷笑一聲:“你這助理身兼多職,既要給老板傷口消毒又要給老板係領帶,你這老板不給人家加點工資,實在對不起人。”

“那阿則想個辦法,給我省點錢。”

“你錢多,費那事兒幹嘛,漲唄。”

“……”

到餐區,邵聞濯走到餐桌前拉開椅子坐下,忽然說:“我覺得你表弟說得挺有道理的。”

葉則伊:“……”

他忽然想又回想起剛才簡遼在電話裏的話。

耳朵再次不可控的燒了起來。

他在對麵坐下,壓根不好意思看邵聞濯一眼,嘴上卻欠得慌:“你有這個需求啊邵先生?”

邵聞濯目光淡淡地從葉則伊臉上緩緩掃過,掠過白皙纖瘦的脖頸,再到拿著刀叉的修長手指,皮膚白皙幹淨,每一寸都美得恰到好處。

他喉間微動,垂眸輕笑起來,擰開一瓶牛奶擱到葉則伊桌上:“邵先生二十六歲,不是六十二歲,你覺得呢?”

葉則伊微怔,居然承認了……他抬頭看了眼邵聞濯,又看向桌上的牛奶。

短暫的安靜,莫名顯得曖昧焦灼起來。

他拿起牛奶喝了口:“邵先生孤家寡人這麽多年都過來了,難道不該早就清心寡欲了嗎?”

說著頓了下,狐疑地瞥向邵聞濯:“難不成你在國外那兩年,有相好的?”

邵聞濯:“……”

邵聞濯無奈地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著葉則伊,說:“以前沒有,國外那兩年也沒有,從來沒有過,阿則是第一個。”

葉則伊又噎住了。

他是第一個……相好的。

一抹不易察覺的緋色霎時間從耳根漫到了脖頸,他握著牛奶瓶的手握緊又鬆開,反駁地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是悻悻地哦了聲:“我猜也是,你適合寡著。”

邵聞濯默默看著埋頭進食的葉則伊。

阿則沒反駁。

他壓著唇角笑了下,隨手拿起搭在膝蓋上的領帶,似是不知道該放哪,索性就抓在了手裏。

葉則伊餘光看了邵聞濯一眼。

這人的手指修長,每一節骨節錯落分明,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建模手。

他原本左手食指戴的碧珠指環戴到了右手上,左手無名指戴了他們的婚戒,此時手指上纏著黑色領帶,更有種說不出的冷冽禁欲。

葉則伊沒由來地多看了兩眼,實在沒忍住,衝他勾手:“領帶給我。”

邵聞濯遞給他,葉則伊接過領帶站起身,直直走到邵聞濯身後,把領帶纏過這人的領子,兩隻手臂從身後伸到邵聞濯胸前,按著給自己係領帶的手法,邊給他打結邊說:“果然換個方向就會了,神奇。”

為了角度合適,葉則伊微微躬身,身子前傾,下巴幾乎貼在邵聞濯的頭頂,他手臂的衣服布料輕輕擦過邵聞濯的耳廓,邵聞濯眉角抽跳,神情有一縱即逝的錯亂。

他輕微屏住呼吸,肩背的肌肉不自覺緊繃起來,直到葉則伊在他耳邊輕笑了聲,嘲道:“好了,講究怪。”

看著葉則伊重新回到位置坐下,邵聞濯手在桌邊頓了頓,才緩慢地垂下去,好一會兒才笑說:“謝謝阿則。看來小夏漲工資的事兒,得再考慮考慮了。”

葉則伊哼笑一聲,重新拿起勺子,想到什麽又說:“你看今天的新聞了嗎?”

邵聞濯拿起刀叉,嗯了聲:“看了,我會向媒體解釋的。”

葉則伊切了一塊培根,問:“解釋什麽?”

邵聞濯不假思索:“我們之間沒有感情的謠言。”

“……”

可我們之前確實沒有感情啊。

葉則伊想了想還是把這話憋了回去。

他答應邵聞濯了,要以共度一生的目的試試相處,那他們現在確實不隻是合作關係了,也不該說這種潑冷水的話。

可邵聞濯這一本正經的模樣,還是讓他沒忍住笑了。

邵聞濯疑惑地看他:“阿則笑什麽?”

葉則伊說:“媒體怎麽說是他們的事,幹嘛計較這些。”

邵聞濯想了想:“你知道這是誰做的嗎?”

“知道啊,除了葉大少爺還能有誰?”葉則伊嗤笑:“現在網上能搜到的關於貶低我的言論,都是他的手筆,他這人野心大,心眼小,就喜歡在這些不痛不癢的事情上較真。”

邵聞濯卻不這麽想:“這次的風波來的氣勢洶洶,恐怕沒這麽簡單。你現在事業正在起步階段,投資商們都在觀望你的勢頭,現在鬧這麽一出,阿則就成了紙老虎,中看不中用了。”

葉則伊拿著刀叉的手慢下來,他確實沒想這麽多,抬眼問:“你們做生意的人,肚子裏的花花腸子繞這麽多道彎,真的不累嗎?”

邵聞濯隻是笑了下:“生意場說白了就是個關係網,除了才華,還得有屹立不倒的靠山,別人看中你背後勢力強大,才能確保你會成為商場的常青樹,才會願意在你身上下注。”

葉則伊垂著眸,眸子在眼皮底下緩緩轉動。

邵聞濯微微歪頭看他:“但你現在的靠山是我,穩賺不賠。”

葉則伊撩起眼皮,對上邵聞濯噙著笑意的眼睛。

就這麽一句話,葉則伊有一瞬間忽然覺得安下心來,緊接著又是怦然一跳,很快他便移開了視線,說:“那你的意思還是我賺了。所以你打算怎麽解釋?”

邵聞濯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思忖著說:“葉塵羲料定我們不會公開解釋,因為這樣會讓人對你和葉家的關係起疑。不過……我們可以委婉一點。”

葉則伊沒明白,疑惑道:“怎麽委婉。”

邵聞濯沒說,隻是意味深長的笑了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葉則伊無奈地白了他一眼,不屑地嘀咕一句:“這時候還賣什麽關子……”

飯後,葉則伊回書房看度假村的數據,江修遠每周都會整理一部分關鍵資料,葉則伊坐在辦公椅上,仔細翻查這部分資料,目前進度一切正常,隻有葉塵羲的那批鋼筋超出了預算。

本來葉塵羲這事兒鬧到集團之後,這批鋼筋已經重新定價清算,葉塵羲該把多出來的部分金額退還,並賠償損失費,可是葉塵羲那邊遲遲沒有動靜。

這事兒鬧得很大,葉塵羲不敢再動別的歪心思,按理說他現在恨不得以最快速度完成賠償,可賠付款為什麽還沒有到賬?

葉則伊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他靠在椅子上轉了一圈,仰頭看著黑桃木天花板,忽然心下一動,起身朝邵聞濯書房去。

書房裏,邵聞濯正站在窗邊打電話,似有所覺地回頭看了眼,葉則伊示意他不用理自己,悄無聲息地自覺往外退了出去。

“邵三爺那邊遊樂場項目進展突然阻斷了,他最近正在擴大集資規模,看來是資金鏈出問題了。”電話那頭的閻厲沉聲說:“邵總,咱們要插手嗎?”

邵聞濯看著葉則伊離開的門口,平靜地說:“既然有人替我們先出手了,那就坐觀其變,去私下查查他的資金情況,是哪步出了問題。”

“是。”

邵聞濯掛斷電話,走到門口,見葉則伊百無聊賴地趴在欄杆上,手裏的繪圖筆在指尖轉了一圈。邵聞濯不由得多看了兩秒,這才走過去開口:“阿則剛才找我有事兒?”

葉則伊回過頭來:“你忙完了?”

“嗯。”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葉則伊轉過身來,靠在欄杆上,“你在葉塵羲那買的那批鋼筋,提價後多支付的金額是多少?”

邵聞濯說:“五十多萬,加上違約賠償,損失賠償,近百萬吧。”

“近百萬?這麽多啊……”葉則伊喃喃重複了一遍,從兜裏掏出張廢棄清單,翻到背後空白頁,拿筆劃拉了兩個數,“我這批超額部分十幾萬,損失賠償加起來近二十萬。那這麽說,葉塵羲的鋼筋廠這次光要賠付就要一百多萬,確實虧大了。”

葉則伊想了想:“可他接手鋼筋廠這麽多年,幾百萬的周轉資金肯定是有的,他這麽忌憚你,按理說他眼下最著急還的就是欠你的錢,但為什麽賠付款遲遲不到賬?”

邵聞濯簡明扼要地說:“鋼筋廠虧大於盈。”

葉則伊若有所思,點點頭:“現在集團都盯著他,他不敢挪用集團資金,隻能在鋼筋廠內部周轉。所以除了這次的事,他的鋼筋廠近兩年肯定還在其他地方填補了空缺,才導致資金不足。既然沒放在明麵的賬目上,說明這些錢的去處,是見不得光了。”

邵聞濯無聲地看了葉則伊片刻,前世的葉則伊對這些並不感興趣,不爭不搶,沒有野心,他隻專心做自己的設計。

阿則真的變了很多。

半晌,他略微俯身靠近,從葉則伊手中抽走筆和紙:“之前答應替你盯著汪喬,他確實把知道的都交代了。不過從他的供詞中,我對他隨口提到的一個人有些印象。”

葉則伊睜圓眼睛望著他:“什麽人?”

“鋼筋廠的前任主管,紀石禮。我讓人查了,他之前是葉塵羲的得力助手,三年前天鵝湖項目竣工期間,他在一次地下作業中受了工傷,腿瘸了,提前退休了。”

“地下作業?”葉則伊頓了頓,遲疑道:“他一個鋼筋廠主管,為什麽會參與項目的地下作業?”

邵聞濯點頭,說:“這就是我為什麽對這個人有印象的原因。”

長廊裏掛鍾傳來滴答聲,傭人們小聲的談話聲隱約從樓下傳來,葉則伊目光犀利地與邵聞濯對視,這一刻相視無言,卻仿佛勝過了千言萬語。

半晌葉則伊忽然恍然般笑了一聲:“我懂了,你這回幫了我大忙了,謝了。”

說完沒等邵聞濯說話,他立馬風風火火地衝回了書房,給江修遠打電話:“去查三年前造成鋼筋廠主管紀石禮工傷的那起事故,還是我之前說的,不管用什麽手段,哪怕翻出他們祖宗十八代,也給我查到底。”

“是。”江修遠說:“我之前追查了他們其中一筆資金去向,相關負責人說好像是一項老員工慰問金,具體不知道是什麽。但這筆錢數額不小,經您這麽一說,我懷疑或許跟工傷事故有關。”

葉則伊眉頭皺起,眼裏劃過一絲冷意。

葉塵羲這兩年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查下去,隨時匯報進度。”

“好。”

邵聞濯獨自在長廊裏凝固了一會兒。

他下樓衝了兩杯咖啡,上樓時聽到葉則伊書房裏隱約傳來的講話聲消失了,這才拿著咖啡敲響了葉則伊的門,把其中一杯咖啡擱到他桌上:“休息會兒。”

“邵聞濯。”葉則伊手肘支在桌麵上,指尖捏了捏眉心,“你說如果我繼續這麽查下去,萬一事情超乎預料了,該怎麽收場呢?”

邵聞濯默默看著葉則伊片刻,抵在桌麵上的手略微抬起,想碰碰葉則伊,可最後卻還是放下了,輕聲說:“你不去查不代表它不存在,我們沒有製造真相,隻是去發現真相。”

葉則伊這才抬起頭來,看了眼桌上的咖啡,點頭笑了聲:“看來你很會做心理建設。”

難怪做事這麽果決狠辣。

邵聞濯就當沒聽出他話裏的揶揄,看著葉則伊把咖啡喝完,才說:“現在有空了嗎?”

“怎麽?”

“帶你去個地方。”

葉則伊站起身:“去哪兒?”

邵聞濯把衣架上的外套拿過來給他披上:“網紅街,帶你去看明星。”

葉則伊跟著他往外走,一頭霧水:“明星有什麽好看的……你該不會打算進軍演藝圈了吧?”

邵聞濯無奈一笑:“暫時沒那個興趣。”

“那去那幹嘛?真看明星啊,你還有這種癖好?”

健身房裏的巴魯一看兩人要外出,立馬放下了手裏的啞鈴,抽過外套就跟了出去,結果剛準備跟他們下地下車庫,邵聞濯卻說:“不用跟著,告訴廚房不用給我們準備晚飯。”

“啊?嗷……”

巴魯看著肩並肩離開的兩個背影,衝身後的女傭人擠眉一笑:“邵總和少爺約會去了。”

邵聞濯親自開車,他的私人黑色賓利駛出車庫。

二月初白雪消融,風中還有些冷冽的氣息。此時正值傍晚,沒有強烈的光線,隻有金烏西墜留下的一抹柔和的餘暉,那晚霞宛如一襲霓虹絨紗,在公路盡頭與天地相融。

葉則伊在副駕駛座上,臉上染了一層淺橙,他盯著中控台上擺著的那排仙人球:“對了,度假村項目暫時塵埃落定了,你打算考慮新的項目了吧?”

邵聞濯修長的手指把著方向盤:“嗯,海興區津水灣的那塊地,現在正在開發遊樂場項目,是東洲目前除了度家村之外,投資的另外一大項目。阿則對這個項目有什麽看法?”

遊樂場項目?

葉則伊有些意外,前世這個項目被邵泰寧半途搶了去,邵聞濯前期的努力功虧一簣,他以為這輩子邵聞濯最開始就沒接手這個項目,前世的路他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沒想到原來他還沒放棄。

葉則伊遲疑了下問:“這個項目現在不是在你三叔手裏嗎?”

“嗯。”邵聞濯眉心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戾氣,聲音也沉了下來:“暫時而已。”

葉則伊微愣:“你打算從他手裏拿過來?”

邵聞濯不置可否,有些古怪的笑了下:“都是邵家的業務,我隻是替他分擔,有什麽不可以的。”

葉則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個堂而皇之的理由,正是上輩子邵泰寧從邵聞濯手裏搶走遊樂場項目後,以長輩的姿態當著媒體的麵給出的說辭。

邵聞濯剛回國時,對他的兩個叔叔百般信任,可他最信任的邵泰寧,卻在背後紮他最深。

邵泰寧不是邵聞濯直係的親叔叔,是堂叔,自然也不是東洲直屬的繼承人一脈。

他表麵隨和,看起來與世無爭,其實包藏的野心比董事會任何人都大,他想架空邵聞濯,想掌控東洲集團,想把東洲百年的基業變成他們旁係邵氏的家業。

這一切,邵聞濯大概是在葉則伊去世之前的那場爭鬥中,才恍然驚醒過來。

“大家都想爭的項目,當然是好項目,”葉則伊沉思著,好一會兒才說:“不過……邵聞濯,本來你的家事我不該多嘴的,但是你三叔,你多留個心眼吧。”

邵聞濯把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側首看過來:“阿則這是什麽意思?”

葉則伊也沒法解釋,隻好說:“你出國那兩年,我曾經在宴會上見過他。有次恰巧見過他和賈家在會議室商談,可談的內容卻跟生意沒關係,不過是關於兩家孩子的寒暄。”

“我那個時候不懂,現在仔細想想,你不覺得邵泰寧的兒子邵袁,跟賈宣走的未免也太近了些嗎?賈家的業務依附著很多家企業,表麵看著像牆頭草,但其實,你不覺得更像是企業與企業之間的聯合網嗎。”

葉則伊從中控台上拿了一盆仙人球,左右翻轉:“將來萬一賈家並購進了任何一家企業,入資過賈家的企業自然而然就成了參股方,看似沒關係的兩家企業,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成了盟友,你說神不神奇?”

邵聞濯靜默了一會兒。

葉則伊說得很對。

原來邵泰寧的野心,前世這個時候就已經有跡可循了。

他皺了眉,再開口時聲音溫和下來:“阿則提醒的很及時,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邵袁跟賈家還有這層關係在,我會留心的。”

他一直在想,前世邵泰寧背後的財力支持究竟來自哪裏,原來源頭不止一處,那些企業看似投資的是賈氏的藍河集團,其實恐怕是資產集結,拿藍河當遮掩,私下暗箱往來。

幸虧葉則伊提醒了他這個點。

車行駛了近一個小時,最後駛入了喧鬧繁華的街市,在一家餐館停下。

葉則伊開門下車,還是沒懂邵聞濯的意圖:“咱們到底來這兒幹嘛來了?”

門童過來替他們去泊車,葉則伊站在街邊,攏了攏褐色的大衣外套,這時邵聞濯走過來,忽然摟住他的腰,嚇得葉則伊猛地一僵,擰著脖子瞥邵聞濯:“你幹嘛?”

邵聞濯手沒鬆開,反而摟得更緊了,他臉貼近葉則伊,溫熱的呼吸幾度擦過葉則伊的耳邊,低聲說:“對麵樓上有媒體在拍。”

葉則伊愣了愣,瞬間就明白過來了,原來早上邵聞濯說的「委婉的方式」是這個意思。

他耳朵不自覺發熱,也沒掙開,就這麽任邵聞濯摟著進了餐館。

餐館的窗戶是全透明的,原本拉著窗簾,邵聞濯進來就把窗簾扯出了個縫隙,然後坐到葉則伊右手邊,麵不改色地說:“他們要看,咱們不能擾了他們的興致對不對。”

葉則伊:“……”

“喂,你幹什麽?”葉則伊看著不斷朝自己挨過來的人,仰著頭往後躲:“戲不要太過,顯得很假啊。”

這時邵聞濯越過他,從他左側的桌上抽了張餐巾紙。

葉則伊:“……”

下一秒他在邵聞濯嘴角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弧度。

這人……越來越離譜了。

葉則伊吃飯挑剔得很,吃得也少,整頓飯吃下來,沒超過二十分鍾。

這還是除了領證那天之後,他和邵聞濯第一次在餐廳單獨吃飯,好像沒了最開始的那種劍拔弩張和疏離,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融洽,卻隱隱多了些說不清的隱秘曖昧。

大概是從邵聞濯提出坦誠相處計劃之後,這種暗流湧動的曖昧就油然而生,揮之不去了。

葉則伊默默喝了口水,隨口找了個話題:“你說的明星呢?”

邵聞濯放下勺子,慢條斯理地抽了張餐巾擦嘴,目光朝窗外某個方向示意了下:“對麵是一家娛樂經紀公司,度假村的項目的代言和推廣大使,也該盡早確定下來了。”

說著頓了下,又問:“阿則有喜歡的藝人麽?”

提到明星藝人,葉則伊一時間腦子空空,連個完整的名字的想不起來,他平時壓根不關注這些。

不過他還是探究地看著邵聞濯,問:“我喜歡的明星很貴的,代言費千萬幾步,你舍得花錢嗎?”

邵聞濯表情一頓,眼裏多了一抹冷淡的氣息:“阿則喜歡的是男明星?還是女明星?”

葉則伊想了想說:“女明星。”

邵聞濯臉色更沉了:“哪個女明星?”

葉則伊放下杯子,平靜地說:“你先說預算我再告訴你。”

邵聞濯目光沉沉地注視著葉則伊,靜默了兩秒才開口:“如果你真喜歡,就算是天價,我也會拿下來送給你。”

葉則伊靜了一下,往外窗外看了眼,對麵娛樂經紀公司的大熒屏上正播著某女星的彩妝廣告,葉則伊收回目光,隨口說:“譚芷琪,她長得多好看啊,對吧。”

邵聞濯順著他的目光朝外看去,定定地審視著大熒屏上的女藝人,半晌才點淡淡地蹦出一個字:“好。”

葉則伊散懶地靠在座椅上,好整以暇看著麵無表情的邵聞濯,這副樣子是不高興了。葉則伊心中失笑,正想妥協,邵聞濯把紙巾扔進垃圾桶,說:“走吧,帶你去看看。”

葉則伊又立馬把話憋了回去,跟著站起身:“好啊。”

那就看看。

兩人走出餐廳時,邵聞濯一點都不避諱偷拍的媒體,和葉則伊挨得極近。

葉則伊感覺到兩人的手臂隔著衣服布料貼在一起,走路時手指不小心觸碰到……

他一怔,立馬觸電般往回收了點,這時邵聞濯的手卻反而追了上來,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手心——

街道餐廳大樓,到處都是人,四周身影如浪潮般穿流而過。

葉則伊卻感覺周遭的聲音瞬間抽幹,連空氣都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曖昧和隱秘的悸動霎時在他胸腔飛速膨脹起來,心跳不自覺地加速,葉則伊瞥了眼被緊緊握住的手指,再抬頭時已經被邵聞濯牽著走過馬路。

邵聞濯的手很大,裹雜著冷風有點涼。

葉則伊從餘光能看見邵聞濯淩厲的側臉和下頜線,他迎著人流打探的目光和媒體的閃光燈,走得格外的堅定從容,沒有半分要鬆開葉則伊的意思。

葉則伊起初下意識的掙紮完全淹沒在邵聞濯的力道裏。

他聽到邵聞濯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阿則,你手好涼。”

葉則伊隻覺得一陣恍惚。

身體像失去控製般被邵聞濯牽著走,四周人聲喧鬧,兩人牽著手穿過人潮,走向娛樂公司大門。

好一會兒,葉則伊的腦海裏緩緩浮現出一個念頭……手涼麽?

他明明覺得很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