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火損失慘重, 傷者無數,死了兩個人。一個是三樓事故的始作俑者,第二個是六層躍七層的一套房子裏, 一個23歲的年輕女人, 一個長期熬夜精神萎靡的宅畜,糟亂的長頭發都燒焦在了身上, 父母當晚不在,一個人迷迷糊糊燒死在昏睡的電腦桌前, 死狀慘不忍睹。

燒掉的任何都再找不回來,事件成了轟動全國的大新聞,鏡頭裏最矚目的是那個被燒焦的女人。事件的始作俑者一定很滿意這樣轟動的結果, 因為他要讓對方知道的那個人,被無處不在的新聞淹沒了。

傷者都被就近送了附近的醫院,除了兩個人。

人, 在什麽地方都會被分為三六九等, 越是繁華富中,越是如此。隻是無論尊貴與否, 命隻有一條。有傷者在公立醫院被下了病危通知,時承景躺在海城最先進、最高端的重症監護室裏被下了兩道病危通知。

為了一個人的性命, 一夜間有人從瑞典、德國派專機接來了最好的醫生,卻也隻是在那一天裏又多接了兩次病危通知。

時承景隨時都有可能停止心跳, 這樣大的事,趙長平不敢隱瞞, 時家姑爺集團副董, 徐宏明得知消息, 立刻便把老太太也從江城接來。

對外, 為集團的穩定, 這件事,秘不發布。對內,長年貼身守候的幾人,時家核心成員,誰都在準備著迎接一個難以估量損失的滅頂之災。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樣的事,即使是時家高傲冷酷的老太太也早承受不住。隻是她的承受不住與旁人有所區別,不是一味痛苦,而是怒及害得時承景將要送命的人。

“帶我過去找她!”

“帶我去找她!”

老太太的拐杖在光潔的地板上戳得咚咚直響。

“她一條爛命,死不足惜!就是她施家一百條命也抵不了我景兒一根頭發!”老太太砸了手中的拐杖,眼睛裏布滿紅血絲,一雙蒼老的手掌,在因極度悲傷而坐上了的輪椅扶手上一下下重重地捶打。

拐杖滾得叮咚響,輪椅扶手被捶得嘩嘩嘩。身邊的人不敢不從,立刻推著她,從一間病房一路進了另一間病房。

老太太要找的人是誰再明顯不過,這樣大的事件,也沒有誰能瞞得住事情的經過。

所以讓一個活生生的人,白天還在海城國際商會參與商務活動的集團董事長,夜裏衝了火場,一瞬間就踏上了死亡線,這個罪魁禍首還能有誰。

施樂雅離開的時間,有近兩年,時承景將所有的精力又付與了興業,他沒再一趟一趟回江城,他沒了私人時間,沒了任何娛樂休閑,有的隻是將一天當成兩天用。臥薪嚐膽,宵衣旰食,對內進一步安定整頓,對外大刀闊斧地擴充疆土。

他不再為區區一個女人而忙活的兩年,興業集團不再是頂層新貴,它一天天穩穩地留在了行業之巔。

老太太要的就是這樣的頂之梁柱,他們時家要的就是這樣的好兒郎。

隻是沒人知道,那個正值人生大好年紀的錚錚男兒,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做的這一切卻還是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他自己不被靈魂裏的一處空洞耗幹,而不得不花盡自己的一切時間。

施樂雅從幾天的昏迷中醒來不足一個小時。在火災裏,她傷了腿腳,吸入了大量煙塵,送來的時候醫生說如果再晚上一些時間,恐怕吸入的煙塵會要了她的命。

但是此時此刻的她,隻是傷了腳踝,無法下地走動。腳腕上破了的皮膚是小,腳腕內傷到的筋骨也隻需再休養一段時間即可。呼吸道、肺部,在昏迷不醒幾天的治療裏已經大概恢複了正常功能。

照顧她的人是林周譯。原先林周澤一大早就去了機場,他是要在江城機場接人的,卻不想接到了海城來,短短一夜施樂雅就受了這樣莫名其妙的劫難。

老太太被推著,打開施樂雅病房門的時候,幹淨帥氣的青年正彎腰給病**眼神空泛的病人倒水。

病房門被嘩地打開,沒有一點客氣。林周譯回頭,兩個中年女人,一個年輕男人推著個銀發老太太進來。三個陪伴的人中,有兩個人著一身精致的職業套裝。穿著是金貴的,但幾個人裏除了老太太,神色都一點沒有他們衣服上的氣派,反而一臉的悲哀和無可奈何。

老太太明顯來者不善。

“這是病房,你們進來應該經過我的同意。”林周譯手指鬆開水瓶,從櫃子邊離開,有意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病**的人看向門口的視線。

老太太正在氣頭上,跟隨的人誰都清楚。推著老太太,老人家沒喊停,他們不敢停下,幾個人推著輪椅從病房門口直抵到林周譯跟前。

林周譯被這樣無禮的橫衝直闖氣得皺眉,冷酷的老太太倒直接向他出手,一把掀他。

“什麽東西你!滾開。”

林周譯被老太太肆無忌憚的出手掀得猝不及防,他一腳踉蹌,老太太的輪椅已經抵上了施樂雅的病床。白色枕頭上的人,不缺胳膊不缺腿,隻是手上吊著藥瓶。老太太看著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眼睛裏流下淚水。

施樂雅身上確實被保護得很好,時承景找到她後,她就沒再受過一點傷。整個人就被那個所在懷裏,雙手雙腿,都好好藏在被子底下。

施樂雅在老太太看來真是好得不能再好,而她的眼睛裏出現了另一個人。那個人現在的樣子還能看嗎,身上最輕的傷也是雙腿大麵積燙傷,連雙手也沒有一處完好。

“你倒是好好的,施樂雅啊施樂雅!時家到底欠了你什麽,欠了你什麽!你一條草命價值幾何,啊!要值得他拿了自己的命去換你的。你何德何能,你憑的是什麽!你到底在他身上搞了什麽鬼!”

老太太已經失去理智,伸手就去掀施樂雅蓋在身上的薄被。旁邊的人要拉又不敢拉,最後也隻是半拉半扶,不要老太太摔了,老太太也不太方便對病**的人下多大狠手。

病**這位,時承景能用一條命去換,誰也不敢粗待。

“你是不是隻狐狸精變的,還是隻蜘蛛精,我要好好看看,我們到底是把什麽東西給招進了家門,才會遭來這種厄運。從你進家門的第一天,就沒有安寧。”

老太太突然仰了臉,對著窗戶外的天空大喊,“老時,你看看,好好看看,你的好心招了什麽報應!這個壞東西她要了承景的命,她搶我景兒的命啊!”

老太太啞聲嘶吼,說時承景隻要一斷氣,她就從這道窗口上跳下去,她要死在施樂雅的麵前。她罵施樂雅是克人性命的壞東西,她說時承景就要斷氣了。

喉嚨幹澀,眼睛幹澀,窗外明亮的天光映得老太太的銀發十分耀眼。施樂雅沒管身體上受到的磋磨,把明亮的眸子轉向了林周譯。

醒來她就知道了火裏的一切都不是夢,因為睜眼看到的是病房,因為呼吸裏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因為腳踝上的痛。所以時承景把她從火裏抱出來這件事,不是一場因為害怕遇見他而做的惡夢。

所以她問了林周譯,自己怎麽了?是不是,是不是那個人救的她啊?

那個人他們都不喜歡,她知道,因為她也不喜歡。所以他們也盡量都不會提及那個人,就算他後來去給童童開過家長會,隻因為接到童童老師的電話。

家裏除了童童,真的沒有人喜歡他,包括林周譯。但她還是問了林周譯,他有沒有事啊?

她親眼看見那個人被埋進了火堆裏,但是他或許不會有事。就像有的人在車禍裏死了,有的人一場車禍下來,卻隻是受了一場驚嚇,一點可以治好的皮外傷。

她希望如此。

所以,他到底怎麽樣了?

林周譯,你為什麽不實話實說?

老太太情緒激動得過頭,將一切憤怒都撒在了剛醒過來的施樂雅身上。而施樂雅隻是伸著手指去抓在視線裏模糊的林周譯。

很快徐子彥就闖進了這團糟亂裏來,硬把老太太從施樂雅身上抱了開,讓她坐回輪椅裏。

“那個人躺在那兒就要死了,他就要死了,您看不見嗎!”徐子彥雙手摁著老太太,“四次病危通知,他就吊著一口氣,他吊著最後一口氣不肯咽下去,您到現在還是不明白他要幹什麽?”

“他就是在等著這個人去看他,他就是在等她!就是她!”徐子彥手掌重重地在病床床沿上啪啪啪地拍。

“他誰都不要,誰也不在乎。您以為他在乎你嗎,沒有。他就是中邪了,中了一個女人的邪有什麽辦法,連他自己都沒辦法。”

“他時承景是什麽人,從小到大,他就是人上人,他就是幹什麽都對,幹什麽都成。他從來就不會服輸,他也沒輸過,他認了的事有得改嗎?您明知道沒得改,為什麽一定要搞這麽多事!”

“人都要死了,就給他一個痛快不行麽!”

難得有正形的徐子彥幹淨的臉被眼淚洗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