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樂雅從鬼門關走了一圈,一個月來,時家沒有一通電話,更別說有人上門。現在施樂雅好歹算是快熬過來了,精神也好,說話也正常了很多,倒有人來了!

周姨根本不讓施樂雅知道時家有人來過。她和曹醫生商量過,即使有什麽事需要清理,也再等等,至少等施樂雅情緒經受得住風浪,那個時候再商量也不遲。或許就這樣過下去也行,斷了時家那條路,虧的,損的就當是命了。隻要人好好的,眼睛能好起來,還有什麽比這件事更要緊。

周姨也算是在施家的富貴裏浸**半生的人,施樂雅身上那麽一筆錢如何消耗殆盡,大概能猜到點。時家那樣的人家,長輩生辰、年、節禮能少得了?她就見過施老太太在時,施母就定製過一件七位數的玉佩給老人家賀大壽。

施樂雅嫁過去半年多,正遇時老太70大壽,怕就是這些禮節給霍霍了。

周姨在施樂雅麵前絕不提時家,所有委屈憤恨,隻為了施樂施的健康往肚子裏咽。而與此同時,南山別墅,一個月過去時承景是總算又回來了,回來的第一時間就派人接施樂雅的事傳到了老太太耳朵裏,老太太正將姑媽叫到麵前“審問”。

“我哪撮合了,誰哪隻眼睛見我撮合了。那有時候我一個長輩,就說點好聽話這有什麽的。再說那丫頭都走一個月了,這麽多天,我做什麽了,這種事怎麽還賴我了。這種事您就能保證不是外傳了,公司裏的人聽了去,再傳到承景耳朵裏的?”

姑媽連珠炮的辯解,死活不承認走露過施樂雅從離婚那天起就一直沒回家的消息,老太太冷靜地看著人。

時承景從那天後就沒有回來過,兩天的公事處理完,取消原本訂下的小假,從酒店直接回了海城,這是時承景對一個不聽話的人做的懲罰。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鬧不出什麽花樣,最終隻會乖乖回家等著,等他有功夫想起她了,再回來。

然而事情似乎有異。

這邊別墅裏,書房,燈火通明,冷氣開得足。時承景身上襯衫整潔,端正地坐在辦公桌電腦前開因臨時回江城而耽擱下的會議,沈遠更端正地侍立在旁,輔助。

餘北從城裏回來的時候,會議剛剛結束。時承景從椅子上起身,鬆了脖子上的領帶,朝門口來。

“董事長,太太,太太她不跟我回來。”一向直來直往的餘北,說話打起了磕巴。

時承景停步,皺眉。

餘北:“您讓我說的話我都照說了。”

“那為什麽不回?”

“不知道。我……沒見到太太的人。”

餘北這不清不楚的回答承景不滿,“說清楚。”

“照顧太太的周姨攔著不讓見。”

時承景不滿意餘北的辦事能力,但也不想在這種多說已然無用的事上糾纏。他低了下臉,燈光落在冷白的頸脖間。動了下脖子,解了襯衫領口,抽走襯衫上深色的領帶一把扔在餘北身上,轉身向沈遠要手機。

一開始他就不應該聽沈遠的鬼話,什麽親自上門給施樂雅一個台階下。

一旁沈遠正關電腦,被時承景的眼刀紮中,趕緊將桌子上的手機送上去。時承景握著手機,翻半天。從不需要撥打的號碼,突然想找也不知從何找起。

沈遠看著翻手機通迅錄的人越翻越暴躁,趕緊從他手裏接過手機,找到那幾十個以S開頭的名字中的其中一個。

時承景再拿回手機,自己撥通。臉上的怒色還在,隻是莫明就不如前一刻駭人。電話默了幾秒,立刻響起一個機械女聲:“您所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愣了一會兒,再摁下,還是默了幾秒,立刻響起那段機械女聲。

白色襯衫下的胸膛起伏了一次,時承景將手機扔回沈遠手上。“我先洗澡,有電話過來告訴我。”

時承景走了,沈遠還雙掌並在一起,是接著手機扔來的姿勢。

他看了眼餘北。

如果時承景需要親自撥打某個人的電話號碼,那對方一定是嚴陣以待地等著的,當然也就從來沒有遇上過會將他拉黑的情況,所以他不知道拉黑後就是這種回答。

等時承景洗好澡出來問沈遠要電話時,沈遠隻得實話實說,時承景像是聽了什麽天外之音。

“什麽?”

“太太把您,拉黑了。”

“……”

“我又試了兩次還是,所以……要不,用我們的電話打過去?”

“她到底想幹什麽!”時承景突然拔高嗓門,沈遠和餘北同時驚得一凜。

*

貧寒人家鎖事多,何況周姨還要兼顧洗衣店裏的活,人的精力好歹有限。昨晚罵走餘北,周姨也就沒將這件事掛在心上,一早跟施樂雅吃完早飯,就上店裏忙活去了。

施樂雅一個人在家,細瘦的手指上握著張毛巾摸索著將家裏邊邊角角都認真擦了一遍。她能在黑暗中擦桌子,也能在黑暗中擦地了。

她願意做這些事,周姨不願意,但拗不過曹醫生支持。

大門上被敲響,她回到水池邊將毛巾大概洗好掛了去開門。門扇打開,一陣香水味撲麵來,雖然濃鬱,但不是什麽劣質香水。

施樂雅失神,時家姑媽在門口一把攬了施樂雅的胳膊。施樂雅還在遙遠得如同恍如隔世中一點點醒轉,姑媽幾句話就要她跟著她上車回家。

回家?家?

那個所謂的家,已經被施樂雅選擇性遺忘。在坐上時承景的車,在從民政局出來,在落水的那一瞬間,就和她是兩個世界了。

那個地獄裏的她已經溺死在那個雷雨天。

“那不是我家。”

“傻丫頭,別說氣話,走吧。承景專程從海城回來了,是他讓我來的,他不發話我還不方便過來。承景就在家裏等著你呢。”

這個名字,施樂雅明顯抖了一下,臉上被周姨一天天養起來的血色在一瞬間就退得幹幹淨淨,掛上了離開時家前的一貫蒼白。

施樂雅回身就要關門,像要隔絕什麽恐怖的東西。施樂雅態度決絕,神情古怪,姑媽也不知道這個人發什麽精神,隻得硬擠進門裏。施樂雅逃似的拄著盲杖回屋,院子裏沒有她不熟悉的角落,卻走的踉踉蹌蹌。

姑媽跟著,幾步路將院子瞧了一圈。富貴裏待慣的人,幹淨整潔的小院在她眼裏還是太舊太破,進屋更是眉頭越皺越深。大熱天,客廳裏竟然沒有冷氣。

施樂雅蒼白著臉坐在沙發上,握著盲杖,像入定了一樣。姑媽進來一會兒就熱得渾身冒汗,隻得用手朝自己扇風,極不耐煩但又沒辦法。

“傻丫頭,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害怕奶奶是不是。哎,你也是傻,奶奶是奶奶,承景是承景,你還不清楚他什麽脾氣,別說他今年28,就是18歲那會兒也不是個聽什麽就幹什麽的人。承景別的不說,守信是沒問題的,他當年既然答應了爺爺照顧你,就不管你今後是個什麽樣。踏踏實實的過,怕什麽,難不成,你還真離婚?”

“已經,離婚了。”沙發上的人微弱出聲。時家的人倒也已經習慣施樂雅這副沒有生氣的狀態,她再小聲,說話再簡省,姑媽也捕促到她的意思。

姑媽用巴掌扇著風,嘴巴也不空。

“說你傻,還真傻,真離婚了你怎麽活,眼睛又看不見,也沒什麽財產,這種破房子你鬧脾氣住住也就得了,長期住人,不得瘋咯。你這不是有空調,壞啦?”姑媽指著牆根的空調問了句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