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門是在第二天早上被打開的。

這張床可以安眠,這間屋沒有會打擾睡眠的因素,但施樂雅躺在這個地方幾乎整夜無眠。時承景一夜都沒再回來,門響,施樂雅從一夜無眠的昏沉裏撐起身來。

“太太,吃早飯了。”

“時承景,在哪兒?”

“董事長已經走了。”

房間裏的人不再管她,腳步在屋裏轉悠,收拾。打開窗簾,大打開窗戶,新鮮空氣進來,陽光進來。

施樂雅從**下來,光腳踩著地麵出去。

昨晚她是被時承景光著腳抱過來的,扔在地上的外套她看不見,被傭人撿了,放進髒衣簍。

施樂雅單衣薄衫,細黑的長發壓在肩膀上,臉色蒼白。瘦手指摸索著牆壁,回了房間。昨天的晚飯沒有吃,今晨的早飯也沒有吃,但沒人管施樂雅這些瑣事,隻要人在,沒有離開,傭人們就沒有過錯。

還是時家姑媽過來,把躺在**昏睡過去的人再拽起來,告訴她周姨昨天晚上來過了。

一個無權無勢的人實在太好唬,比個孩子還好唬,隨便編個理由,人就嚇得灰溜溜地跑了。姑媽是嚐到了甜頭,所以就來了這邊,因為這兒還有個無權無勢的。

周姨是來過,來過又走了。為什麽?因為時承景生氣了,要真把他惹急了就不好辦了。周姨有個兒子在京城,生活的不容易,要給一個生活不易的人設點門檻,添點兒難處實在太容易了。京城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但這好地方燒錢,沒錢會逼死人的。周姨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所以就回去了,你千萬別拖累了人家。

“你啊,別跟承景鬧了。這次回來,你就抓緊機會,知不知道什麽機會?生米煮成熟飯,生個孩子,這才是你的正經事。就算再有權勢的女人,再給承景如虎添翼,那也敵不過你有個孩子握在手上。是不是?小雅?小雅?”

周姨是有個兒子,人在京城,有事業,有家,孩子剛上小學,日子過得很緊,周姨每個月都寄錢補貼他們還房貸。姑媽說的沒錯,京城那種地方,沒有工作一天也活不下去。

周姨來了,周姨走了。

姑媽來了,姑媽走了。

中午,施樂雅坐上了餐桌,一如三個月前,其實也沒有多難,甚至再掉不下眼淚。

城中村裏沒人敢讓她去上課,後來她才知道,因為她得罪了人。這江城,她能得罪誰呢?隻是一個時承景罷了。

半夜離開的人下午才出現在家裏,施樂雅又找到了那件蠢透頂的大衣,滿身的豔俗梅花像無數雙眼睛在對著人。時承景因工作稍有緩和的臉色再次繃得鐵青。

施樂雅逆來順受地垂著眼睛,但絕不妥協的穿著時承景親手扒掉的衣裳。

高高的男人,黑沉的西裝透著寒氣,連大衣也沒有脫下,他一把握了冥玩不靈的人轉身出門。餘北的車還沒有停穩,又急駛出來。

施樂雅反抗不了時承景想要她去的地方,她也不反抗了,一個小時後被握著手腕帶下車,進了一處滿是香氣的空間,很快被一群女人圍在中間。

從小隨著母親出入各種場合,這種地方從前也是施樂雅經常出入的場所。

她被一群女人從上到下好好打理了一番。

她知道自己被打扮漂亮了,露肩禮服讓她很不自在,她們替她披了一條薄紗巾。有人往她手裏塞了一根盲杖,便再被人領到了時承景跟前。

“時先生,您太太真是太漂亮了。”

“您挑的禮服也很漂亮,正好配上您的襯衫。”

造型師的誇獎與討好,並沒有換來寬坐在沙發上的人一句肯定。

手腕被握住,再次被領上車,下車的時候,肩膀上的披肩被抽走。

施樂雅不好奇自己會被帶去什麽地方,計劃這一場的人也不屑跟她交流,對她,他一個字也沒有。

附著體溫的紗巾,被男人冷冷拋在一邊。

車門打開,門外已經有人迎接。

這是一場江城名流的私人聚會,男人西裝筆挺,冷色的襯衫正好配上他身旁女人的冷藍色禮服。

倆人站在璀璨的水晶燈下,如果拋開女人手上的盲杖,真是一對璧人。

*

“還能有這樣的歸屬,還是他們施家積的德哦。”

“哎,說什麽積德。我看還是時家重情,守信,這要換了別家,還能認這門親麽。”

……

“漂亮是漂亮,懸殊,太懸殊了。”

“這兩年興業集團是見風長,時家這位的身價,如今怕把咱江城的姑娘都拉出來排隊,也沒幾個敢高攀的。”

“這種婚姻恐怕不能長久,也是可憐。”

……

“時家真是重情重義,難怪興業集團蒸蒸日上。”

“那是自然,人無信不立,業無信則不興嘛。”

“這施家的女孩兒好歹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最後得了這麽好的歸屬。”

“可不是嘛。”

……

“這女人,是,是施家的施樂雅?”

“當然是她,不然怎麽能站到那個男人身邊。”

“這眼睛瞎了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耶。”

“你覺得站在那種人身邊,光漂亮有用麽?”

……

“那真是時承景耶。”

“是他嗎?”

“是,我剛偷拍了張照片問我哥,他說是。哇,今天真是太幸運了。他太牛了你知道嗎?”

“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新聞?”

……

“之前就聽說時家那位娶了施家的瞎子,看來是真的。”

“可不是麽。”

“太浪費了,她又看不見,何必占這麽好的男人。”

“是啊,真是太耀眼了吧。”

……

時承景人中龍鳳,年青有為,在江城的富貴圈裏是家喻戶曉的人物。

施家破產,家破人亡,剩了根獨苗,雙眼失明,在江城的富貴圈裏也是家喻戶曉的事。

璀璨的水晶燈下,話題中的女主角,一席冷藍色禮服,細瘦的手指握著一根和她身上的穿著格格不入的紅白盲杖。她輕輕低臉,後脖子骨節清晰。光潔的肩膀上是漂亮的天鵝頸,纖長的睫毛稍加修飾,就如一柄羽扇。

不加修飾時她是天女之姿,稍加打扮即是花中魁首。

她也很耀眼,但她的耀眼被手中的盲杖蒙了一層厚厚的灰,也被家族的敗落蒙了一層厚厚的灰。

她聽見隻言片語,聽見整段議論。

心頭發顫,手指發顫。

時承景不屑地說就憑她的破衣爛衫。

此時此刻,他是要她知道,就算穿上錦衣華服,她也是配不上的。

作者有話說:

女鵝可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