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三、神兵天降(上)+神兵天降(下)

“絕對是斥候看錯了!他是半夜到安定的,天黑看不清,眼睛也不好使,說不定是雀蒙眼(‘雀蒙眼’指夜盲症,缺乏維生素a導致,古代得這種病的概率很高),聽錯看錯都是正常事,這種事過去也時常發生。”

“可那斥候說親自去城頭看過,還是守軍讓他幫忙報信的。”

“我剛打賭,他絕對是看錯了!”

“要是沒有錯呢?你憑什麽一口咬定他看錯,那個斥候信誓旦旦,一個小人物,有膽子騙大王嗎?”

“哼,我看你和女人一樣沒腦子,他說的要是真的,景國人難道長翅膀了,他們直接飛過蔚州,一下子到的安定城下不成。”

“景國人是不可能飛過來,可如果蔚州城守軍全見著景國人就全投降了呢?說起來蔚州守將就是你侄子吧,難怪你一直否認說是假的,大王,我覺得這事要好好查清楚!”

“你!老混蛋,血口噴人!你汙蔑我!”

“呸,你根本不值得我汙蔑,我說的是實話.......”

大帳裏眾多將領關於斥候連夜帶回來的景國大軍已到安定城下的消息吵鬧成一團。

耶律大石捏著眉間,有些心煩意亂,他之後又派出好幾隊斥候去往南方核實情況,可到目前為止,依舊沒人任何消息。

軍中幾個重要將領為此事爭吵起來,他倒不想責怪他們,畢竟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連他也感覺匪夷所思,並不是十分相信。

短短幾天,景軍怎麽可能從景國代州直到安定城下呢?要麽景軍都長了翅膀直接飛過蔚州,要麽重鎮蔚州形同虛設,或者......蔚州守將一見景國人就投降了。

這種可能及其微小,因為蔚州的重要性,守將是他親自再三挑選的,是年輕一輩裏最勇敢的契丹勇士。

而且還是名門望族之後,除去從小就有人教他騎馬射箭,這些人也背負著家族的榮譽,如果他投降,一個人的行為不隻是自己的行為,還會讓自己的家族蒙羞,世世代代為人恥笑。

所以他非常不相信蔚州守將會第一時間投降,可如果不是,景軍到底怎麽到的安定?耶律大石百思不得其解,最終他隻能偏向於相信真是斥候看錯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隨著時間推移,到下午時,景軍**,已到安定的消息差不多傳遍軍營,許多人議論紛紛,軍營開始有些慌亂的氣氛蔓延。

本來知道景軍不善戰,也知道景軍這次人數還不如他們,遼國士兵們士氣高漲,可這消息太過離奇,景國人怎麽就到安定了?這樣離奇的消息也讓士兵們不安。

耶律大石下令封鎖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大半個軍營裏都在傳這件事,他狠下心下令殺了兩個造謠的士兵,並親自出馬,告訴眾人這是謠言之後終於遏製了這不確定的消息傳播的勢頭,還有軍營裏的恐慌氣氛。

不過令他心中不安的是,他曾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派出好幾隊斥候打聽消息,可直到一天後的傍晚依舊沒有消息。

這不用該,隻是到安定而已,安定是最靠近南京的重鎮,在南京西麵,騎馬往返一天而已.......

憂慮也無用,他隻能接著加派了好幾隊斥候,並且再三高階他們,如果有消息立即回來,不要耽擱。

當他晚上,耶律大石睡得並不安穩,好幾次在夢中驚醒,又是夢到先皇,還夢到身陷敵營的雅裏公主,夢到張牙舞爪的金國人,夢到景國人站在南京城頭.....

最後他一身冷汗的驚醒,感覺尿急不已,才明白自己也是老了。

他身上背負的是遼國國祚的延續,容不得一絲懈怠,隻要稍有差錯,他可能就會對不起先祖,對不起草原上崛起的雄鷹。

第二次醒來之後,他再也無法入睡,天邊的啟明星格外耀眼,他默默的看著星星,等候在大帳前,直到天亮。

他心頭的起伏慢慢平複,當朝陽升起,黎明晨光從萬丈天穹灑向遼闊大地,遠處的地平線上還是沒有他盼望一夜的身影,沒有斥候回來.......

耶律大石皺眉,情況越發詭異得出奇,大營隨著朝陽升起,人影陸續變多,照常忙碌起來,他看著這些如同往日的情景,心裏卻七上八下。

關於繼續南下還是在這等候,眾人意見不一。

耶律大石仔細考慮之後決定再等五天,如果五天之後,還是沒有景國人的消息,他們就南下尋找景國軍隊,力求與之決戰。

最終他做出的決定,眾人都表示遵從。

營地裏一切照舊,這天下午,有一場不大不小的雨,持續大約一個時辰,讓平原上的草木活得更加滋潤,營地裏彌漫著泥土的芬芳,淺淺的泥潭繼續幾寸深的渾濁雨水,人馬踩踏的道路也變得泥濘起來。

於是耶律大石指派了三百多人,讓他們到營地東側的山丘上去搬小石頭,來填平泥濘的道路,畢竟這個營地他們可能還要使用很多天。

眾人忙忙碌碌,巡邏的士兵有條不紊。

下午,耶律大石正在喝著奶茶吃羊肉,突然聽到外麵的騷亂聲,他皺眉,不會是又有人打架吧。他已經再三強調,營地裏不許打架,但血氣旺盛的年輕士兵卻總是忍不住,時不時還會鬧出人命來。

他不耐煩的掀開大帳門,溫和的下午陽光照來,他眯了迷眼,卻發現眼前的景象完全不一樣。

沒人打架,也沒人爭鬥,喧鬧來源於營地中的眾人都停下腳步,放下手中活計,搬石頭的士兵抱著石頭忘記了動作,也不知道勞累,抬頭呆若木雞的看向南方。

耶律大石不解,往前走了幾步,撥開麵前的士兵,也看向南方.......

慢慢的,眼睛從不適應中恢複過來,黑暗的世界逐漸清晰起來,遠遠看去,目光穿過連綿白色營帳,南方山坡的頂端,黑色的影子慢慢從地平線長出來,拉成長長一列,密密麻麻延綿數裏,黑壓壓拉成一條長長的線,分割綠色大地和蔚藍天空,各種旗幟樹立自那,迎風飄揚......

一道黑色的天幕,高高俯瞰著他們。

耶律大石呆住了,他小退半步,一會兒之後,他終於反應過來,那旗幟,景軍!是景國大軍!

刹那間,有無數亂七八糟的念頭和疑問充斥在他腦海之中,他們到底怎麽來的,從哪裏來的,難道真的是飛過來的嗎,怎麽可能......

一切都在一瞬間。

“備戰!備戰!上馬!上馬!”反應過來的他大聲吼道。

士兵們反應過來,匆匆忙忙行動,整個營地亂成一團,蔚州呢?安定呢?為什麽景國人才幾天,**,如入無人之境,直接就到南京城下了!太多想不通的事,已經沒時間去想......

疑惑、恐懼的情緒在營地中蔓延,耶律大石也匆忙到不及披甲就直接上馬,奔走於營地中各處,阻止人馬,在營地大門駐守,能上馬的人盡快上馬,如果這時候景國人打過來,絕對能打他們措手不及。

可營地亂成一團的時候,耶律大石慢慢驚訝發現,景國人隻是遠遠看著他們,根本沒有進攻的意思。

他卻不敢放鬆,忙碌得氣喘籲籲,到處奔走組織人馬。

景國人的從天而降顯然給士兵造成不小的心理衝擊,很多人麵色恐慌,行動慌亂,導致越忙越亂,等到所有人手組織起來,遼國的騎兵隊列排好的時候,已經過去許久。

遠處山頭上的景國人卻沒人任何動作,隻是居高臨下靜靜看著他們,整齊的隊列從山坡這頭到那頭,一動也不動。

耶律大石感覺到了厚重的壓迫感,他不知道景軍從何而來,但前方的景軍,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李星洲騎著眉雪,俯瞰下方延綿十幾裏,如大片白色雲朵的遼國大營。

魏雨白和劉季也騎馬更在他身邊。

“我從小到大,和遼國對峙十幾年,從來沒來過遼國內地,也沒見過這麽大的大營。”魏雨白激動感慨道。

“他們看起來很亂。”遠遠的李星洲能看清遼軍大營中人馬匆匆,慌亂不堪,根本沒有有序的組織。

魏雨白一笑,“是我我也亂,短短六七天,從我景國代州出關,一路殺到南京城下,中間還有蔚州,安定這樣的重鎮,在遼人看來,我們就是天降神兵,沒嚇破膽已經算不錯了。”

魏雨白的話引來周圍士兵大笑,李星洲也明白過來他們為什麽這麽慌亂了,他們這個時間,出現在這樣的位置,確實太過嚇人。

按照這個時代的戰爭規律,蔚州、安定這樣的重鎮,哪怕有十倍以上的兵力,不圍上一兩個月是不可能破城的。

除非守將直接投降,如果遇上有能力的守將,說不定能守上幾年、十幾年,甚至守幾十年都有可能,曆史上還有不少這樣的例子,比如大名鼎鼎的襄陽。

而他們隻用了六天多,七天不到的時間,連續攻破兩座重鎮,一路北上,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現在南京城下,確實太嚇人了。

其實攻城對於新軍來說也十分夢幻,麵對新興起的戰爭模式,遼人根本措手不及,堅固的蔚州城也好,安定城也好,他們的城門都扛不住火炮的轟擊。

而城門被火炮轟開之後,守軍的第一反應就是守住城洞,所以大量的守軍湧向狹小的城洞,試圖堵住入城的通道,不讓敵人攻入,他們很英勇,也很符合這個時代的戰術,可結果可想而知.......

他們的鎧甲,盾牌,或許可以擋住弓弩刀矛,卻擋不住遂發槍和火炮,一大群人擠在狹小的城洞裏,火槍手和炮手都可以閉著眼睛打。

蔚州城的城洞幾乎是被屍體填滿的,慘烈無比,新軍入城的時候搬了半個多小時的屍體才能進去。

隨後,炮兵和火槍手還在城外利用拋射對城內進行無差別打擊,不求殺傷,旨在徹底打擊敵人士氣。

經過火力準備之後,才正式開始入城,這時候城中已經幾乎沒人敢反抗了。

到安定城的時候,情況更加對新軍有利。

安定城並不是像蔚州城一樣建立在山間凹下去的平地上,而是建在山坡上,上山的道路曲折,沿途設有好幾處關卡城門,想要攻破就需要順著蜿蜒曲折的上山道路仰攻,十分困難。

可麵對新軍的時候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

城建在遷斜的山坡上,就意味著根本沒有城牆保護城中建築和人,把整個正麵完全暴露在新軍麵前。

麵對冷兵器時代的部隊,這種建城方式十分明智有效,因為士兵隻能順著上山的道路逐一攻打各個城門,可麵對新軍火器,安定城就等於脫了衣服把自己的胸腹完全暴露在新軍麵前。

新軍直接在山腳下幾處高一些的土丘上列陣開始射擊,在山城中嚴陣以待的守軍一臉懵逼,然後就被劈頭蓋臉的炮彈和子彈打擊。

沒有城牆的阻擋,半山上所有建築完全暴露在新軍麵前,麵對這樣的城池,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打。

槍炮聲一直沒有停,整整持續一下午,經過充足的火力準備,新軍入城的時候,半山腰上的建築已經倒塌了大半,街道上的木質建築上有隨處可見的彈孔,到處是屍體還有哀嚎的傷員。

安定對於冷兵器部隊來說,可能是比蔚州還要可怕的噩夢,蔚州至少隻有一道城牆,這裏蜿蜒上山的道路上到處都是關切,還因地形限製不能集中兵力。

可對於新軍來說,簡直就是送,比蔚州還要簡單,至少蔚州想要打擊城內,還需要靠槍炮的拋射,繞過城牆,全憑訓練經驗,看不見殺傷效果,看不見敵人位置。

而安定這樣的山城可以直接打擊,而且殺傷效果,敵人位置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攻克安定比蔚州還要簡單,短短半天而已,甚至除了兩個遂發槍手滑倒的時候受傷,其餘沒有傷亡。

而在打蔚州的時候,前前後後總共七人陣亡,二十六人受傷。陣亡七人中,有三人死於與城外伏兵的首次交鋒,有四人死於入城之後的偷襲,比起安定戰場,蔚州實在太“慘烈”。

正因如此,新軍整個過程幾乎如同毫無阻礙的急行軍,很快就直接殺到南京城下。

看著下方亂成一團的遼軍大營,李星洲並沒有趁此出擊。

其一是遼國人遠比他們多;其二是他在等狄至,狄至的艦隊才是新軍火力主要集中點,有九十多門炮,而他們這邊隻有十二門。

其三就是之前路上下了一場雨,讓新軍火藥受潮,雖然王府目前用的是粒狀防潮火藥,但受潮依舊會增大擊發失敗的幾率,一定程度上影響戰鬥。

最後他們也經曆了七天的連續行軍加戰鬥,士兵疲敝,不是打仗的時候。

就讓敵人先在恐懼中多躊躇一會兒吧,讓他們有時間品嚐害怕的滋味,如此才會最大限度的削弱他們的戰鬥力。

“紮營,輪值休息!”李星洲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