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離還是把電視線咬斷了。

犯罪嫌疑狗被關進狗籠, 判處半日的監.禁,雲則打電話通知維修人員上門,然後無奈地對霓月笑笑:“你說它怎麽回事, 那麽多玩具不玩,非要咬電視線。”

霓月聳聳肩, 看著籠子裏歪著腦袋可憐巴巴的離離:“誰知道,小東西精力旺盛。”

新買的狗糧堆放在儲物間裏,雲則到儲物間拎一袋狗糧,拆開, 盛了滿滿一碗, 到狗籠前蹲下, 打開籠門,狗碗放進去, 離離一改可憐模樣, 哼哧哼哧地低頭開啟暴風吸入模式。

霓月盤腿坐在沙發上,把ipad放到一邊,喊了聲雲則。

“嗯?”他回頭。

“你過來一下。”

雲則關上狗籠門,起身,朝她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問怎麽了。

霓月靠攏他, 溫柔挽住他的一隻胳膊, 頭枕在他肩膀上,輕輕說:“……突然好想去看雪。”

八月末, 少許地方是有雪的,也有雪山, 雲則卻不如冬季景觀好:“冬天再去吧?”

霓月莫名執拗:“就想現在看。”

今天二十九號。

雲則沒有直接拒絕她, 而是委婉道:“後天就要開學, 我們明晚還得趕飛機呢。”

霓月用臉蹭蹭他肩膀,人往他懷裏鑽,似撒嬌也似在倔:“那就今天就去,明天回來,就一晚。”

還真是孩子氣般的心血**,他低低笑了一聲,問:“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霓月仰臉,在他下巴上親親啄了一口:“好嗎?”

“好。”

他很少有不聽她的。

兩個小時後,兩人直接登上去相宜的飛機,正好有適合的航班,看雪,看雪山,還是得去相宜。

跨越大半個中國,六個小時後飛機落地北方小城相宜,機場規模也小,同航班的乘客寥寥,這個季節相宜旅遊業也不旺,屬於淡季,八月尾來看雪的人實在太少。

隻有雲則這樣的,會因為女朋友一句心血**的話說走就走。

沒有帶任何行李,輕裝出行的兩人,出機場後,雲則直接包了輛本地車,直奔相宜最有名的那座雪山——見月山,據說最神奇的就是,不管人在見月山的任何一個地方,隻要抬頭,就能望到天上的月亮,月亮還永遠都是正對人的方位。

車窗外飛快後退著的,是陌生小城的建築和一張張陌生臉孔,雲則看著窗外,有點疲累,低頭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20:11分。

沒想到時間已經不早,雲則看一眼前方寬敞通順的道路,便催了句司機:“稍微開快一點,謝謝師傅。”

司機回了個好的。

山底沒有雪,這個季節得往上走,到山腰位置以上的地方才有雪,雲則直接讓司機開到山頂,他在出機場時購買了幾瓶氧氣,保暖手套,補充能量的巧克力,葡萄糖液等等,準備充足。

一個小時後,車輛停在山頂。

好在山頂開著一家民宿客棧,等會賞完景就能直接辦理入住,等明早再下山回北城。

其實剛剛在車上,霓月已經興奮過一輪了,當看著沿途樹木上開始覆著白雪時,就興奮地扯著他的胳膊:“——雪!”

他順著她的目光往外看,眸光柔柔,語氣也溫柔:“好看嗎?”

“當然好看。”

霓月跳下車,被冷空氣凍得直縮脖子,踩在雪地上的腳卻忍不住輕輕跺著:“踩著軟軟的。”

這就是踩在雪上的感覺。

雲則提著東西下車,關上車門回頭時,看見她已經興奮地跑向遠處,白色雪地上留下一串屬於她的腳印。

他跟上去。

在她的那串腳印旁邊,印下他的那一串腳印。

霓月穿著一件櫻粉色羽絨服,戴著的帽子有一圈白色絨毛,是17年跨年夜時她穿的那一件,他記得很清楚,當時的她就是穿著這件衣服,用小石子敲開他的房窗,獻寶似的舉著假肢對他說,雲則,新年快樂!

2017年……明明是去年的事情,怎麽一經他回憶,倒顯得有些遙遠。

雪地裏的腳印很清晰明顯。

雲則跟著她的那一串腳印,腳踩進鬆軟的雪裏,風卷著雪在吹,呼呼地響,隱約間又在風聲裏聽到那段詭異的鈴聲,小溪叮叮咚。

前方是一片樹林。

雲則看著她小跑進樹林裏,怕她迷路,邊跟著跑起來追上去:“月亮,你慢一點。”

那是一片玉蘭樹和石榴樹混合栽種的樹林,枝頭的白玉蘭花和紅石榴花都開得很妖豔,生機勃勃。

他的腳步漸漸慢下來,黑眸裏襯出雪光和花影,他抿抿唇,望著那些紅白相間的花朵,生出疑慮——現在並不是白玉蘭和石榴花的花期。

就算正值花期,可放眼看向四周,天寒地凍,冰封千裏,哪裏像是會開花的環境?

“——雲則!”

前方不遠處,霓月站在一顆白玉蘭樹下,衝他明媚地笑著招招手:“快過來啊。”

雲則沒多想,路過叢叢花影,走向她。

身後傳來振翅的聲音。

雲則回頭,看見幾隻野鴿子在黑色夜空裏騰飛,速度不快不慢,鳥影掠過月亮,停落在一根枝椏上,撲騰兩下翅膀站好,麵朝著他的方向,像是在看他。

他沒在意,收回視線來到霓月旁邊。

霓月周圍全是她由於過於開心踩出來的腳印,她明媚燦爛地笑著,月光下的臉龐生動可人:“我終於看到了月光下的雪景!”

清亮的月,冷色光輝,照在白雪上像是會發光一樣,萬物銀裝素裹,人也會變得格外溫柔。

雲則眉目清潤,把口袋放在地上,取出一雙手套給她戴上,薄唇淡淡笑意:“小心著涼。”

霓月搓搓手,搓出一點熱,然後一把捧住他的臉:“我們來堆雪人吧。”

雲則陪她堆了一個漂亮的學生,腦袋上插著樹枝來充當耳朵,再陪她一起在雪上踩腳印,故意去踩掉在地上的枯枝,聽枯枝斷裂時發出的清脆哢嚓聲,然後朝著對方扔雪球。

扔雪球時雲則基本不躲她扔過來的雪球,還拿臉去接,而他會故意仍偏,生怕雪球砸到她身上。

無微不至的遷就全在細節裏,雪球落在他臉上,他冰得五官緊皺,霓月就捧腹哈哈大笑,這時候他往往會跟著她一起笑。

兩人樂此不疲地玩了很久。

最後,霓月心血**地想要試試躺在雪地裏是什麽感受——她躺下去,他就跟著躺下去,在她旁邊。

那條十字架項鏈從她的領口滑處,落在胸口。

月光下的十字架在閃閃發光,雲則盯著十字架看,總覺得上次看見的時候還沒有這麽亮。

見月山——

月光,雪山,雪景,野鴿,玉蘭,石榴花。

一切都完美得像是故事的最後一篇,最後一節,最後一句話。

雲則掏出手機看時間,23點05分,他說:“我們回民宿吧,明早可以早點起床,看日照金山。”

霓月坐起來,拍拍手套上沾著的白雪渣子,搖搖頭輕聲說:“……不看日照金山了。”

他躺著沒動,問:“怎麽了?”

“不看了……”她的聲音聽著有點縹緲,被冷風一吹幾乎快要聽不見,“就是不看了……”

不知道霓月為什麽突然心情不好,雲則著急地坐起來,手機掉在雪地上,他溫聲問:“那下次看好不好?”

霓月還是搖頭,垂著眼:“不看了,以後都不看了。”

雲則心髒一沉,隱隱有種不祥預感,喉嚨在緊縮,他眼睜睜看著她站起來,而他還坐在雪地上。

那一瞬間,他才發現她的後麵有成千上萬隻野鴿漫天地亂飛,鳥影錯亂地覆蓋住月光,整個世界都暗下來,來時路上的那些白玉蘭和石榴花開始枯萎,萎靡化作慘白和重紫。

她開始往後退。

恐懼開始升騰,雲則看見她退進野鴿鳥群裏,他踉蹌地起身,衝過去想要抓住她。

在快要抓住她的手腕時,雲則卻發現自己抓了個空,他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落空的手,再抬眼看霓月,霓月還是那張清麗明媚的臉,在對他燦爛地笑:“雲則,我們的故事結束了。”

雪地上躺著的手機屏幕亮著,時間還在往前走——23點09分。

月亮開始朝著一朵陰雲後麵移動。

寒淩的風穿山而過,雲則呼吸一口冷風在體腔裏,覺得渾身都在痛,他強忍著恐懼,踉蹌地無措地撲進野鴿子群裏,用盡一切力氣想要抓住她,聲音變得撕心裂肺起來,他的眼淚開始狂流,衝著她嘶啞地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們永遠不會結束!”

她的手明明就在眼前,那麽近,為什麽又那麽遠。

雲則重重摔進雪地裏,磕破額角,溫熱鮮血順著臉龐滑落,摔得太重太慘,假肢直接脫離接納腔,甩飛出去,他再難站起來,隻能跪在雪地裏,拖著殘肢朝她爬行。

“月亮……月亮,求你別離開我……我求求你好不好?”

沒有她,他活不了。

這是第一次,霓月看起來那麽無情,對他的淒慘視而不見,她還是站在野鴿群裏,在振翅亂飛的鳥影裏笑著說:“還有最後一分鍾,雲則,沒有我也要好好的。”

“不……不……不要!”

冰涼的白雪,慘白的月光,在地上拖著殘腿爬行的狼狽男人,雲則手指在雪地裏抓撓出血,留下一道鮮紅色的血痕。

霓月垂眼看著地上的他,唇角溫柔:“再見,雲則。”

手機屏幕上的時間終於還是跳到了23點11分。

那一瞬間——

地動山搖,似有雪崩覆,天空也開始下大雪,無情的大雪帶走那群野鴿子,帶走紅白交錯的花朵,也帶走那個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她。

然後空寂的雪地裏,就隻剩下一個他,還有他掉在旁邊的一截假肢。

他沒有辦法接受這一切。

掙紮地爬起來,他一把撈起掉在旁邊的假肢,跪著爬到她消失的地方,瘋了一樣用假肢砸那裏的雪地,再用手挖,仿佛這樣就能把她找出來似的。

那天,他徒手在雪地裏挖了很久很久,一雙手已經變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麵前的一堆白雪全部混著刺目鮮血。

時間過去很久很久。

然後一道冷靜的男人聲音出現在身後:“不要再挖了,霓月不會再回來了。”

雲則顫抖哭泣的身體僵住,他的眼神失焦,恍然地轉頭,看見是宋嘉閣站在幾步遠之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宋嘉閣歎一口氣,來到雲則麵前,蹲下,說:“雲則,我帶你回家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跪在雪地裏的男人狼狽絕望,雙手沾著血,他呐呐地說:“沒有月亮,要怎麽好起來?”

然後繼續自顧自地說:“我會找到她的。”

總有一天。

宋嘉閣阻止他繼續挖雪,一把重重鉗住他的胳膊:“清醒點,霓月死了,五年前就死了!”

……五年前。

雲則在心裏默念這個時間,然後重重推宋嘉閣一把,血肉模糊地雙手繼續在雪裏挖個不停,又是挖又是拿假肢砸,然後嘶啞地吼:“不可能!我隻是沒找到她!”

宋嘉閣撿起地上雲則的手機,遞到他麵前:“你以為把時間永遠調在2018年就行了嗎?現在是2023年,你真的不能再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了,雲則!”

2018年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

宋嘉閣幫雲則找回那一段被他刻意隱藏的記憶,每一個字都是最殘忍的真相:“五年前,霓月尿毒症換腎失敗去世,在6月20號那天,死亡時間是晚上23點11分。”

雲則根本不聽宋嘉閣在說什麽,整個人已經陷進癲狂的狀態,自言自語,嘴巴裏一直是重複的那一句:“……我會找到她,我能找到她。”

他堅信——

他們會再次相遇,會重新相逢。

一記重拳打在雲則臉上,力道很重,打得雲則直接摔進雪地裏,嘴巴裏嘔出一口血,痛得渾身哆嗦。

宋嘉閣站在他麵前,緊捏著拳頭,強忍著眼淚說:“……你親手給她辦的葬禮,就連墓碑上的照片都是你親自選的,清醒過來吧。”

“哈哈哈哈哈哈——”

雲則突然失心瘋般大笑起來,笑聲淒慘,他指著宋嘉閣說:“你瘋了,宋嘉閣,你瘋了!”

宋嘉閣咬緊腮幫,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我沒瘋,瘋的是你。”

鮮血流得滿臉都是,雲則像個活死人,他還是在笑:“你沒瘋為什麽讓我帶你看精神醫生,為什麽會不停自言自語兩句莫名其妙的話,44號孫蘭花?APRA?”

宋嘉閣用無藥可救的表情看著他,然後緩緩搖頭,聲音沉下去,也更加認真:“雲則,看精神醫生的是你,自言自語的是你。”

……是他?

雲則怔住,嘴裏還在往外冒血,宋嘉閣繼續說:“44號孫蘭花是北城醫院ICU重症病房區的24小時護工,當年負責照顧霓月,至於APRA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隻有你自己清楚。”

許醫生告訴宋嘉閣,雲則把那段最悲傷的記憶選擇隱藏,但又不是絕不是徹底忘記,會自言自語一些和記憶有關聯的話語,同時精神狀態已經完全失常,雲則認知混亂,且會進行認知重塑以及記憶重塑——也就是構建出一個有霓月的世界,以此來逃避現實悲痛。

雲則還是不相信,不承認,甚至是不會仔細聽宋嘉閣的話,宋嘉閣沒了辦法,說:“好,那你挖個夠,如果你找不到霓月,就跟我回北城,回去認清現實。”

雲則花錢在相宜雇了一支兩百人的搜山隊,跟著隊伍的人,在見月山找了三天三夜,幾乎把山都翻了一遍,都沒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他對人描述:“在一個有很多野鴿子的地方,還有白玉蘭和石榴花,我女朋友就是在那裏消失的。”

大家看向他的目光都很怪異,終於有人委婉地告訴他:“先生,我們這裏沒有野鴿子,天太冷,鴿子活不下去的,更別說很多了,也沒有什麽白玉蘭和石榴花……”

“……是嗎?”

雲則唇角彎出嘲諷笑意,雙眼一黑,一頭栽進雪裏失去了意識。

-

雲則被宋嘉閣帶回北城,雪山回來後,雲則高燒不退,成天吊著水,病房外經常有一大批記者,圍得水泄不通。

宋嘉閣留在醫院照顧雲則,同時也打發那些記者,他知道那些記者為什麽而來——作家新貴偷月在五年前銷聲匿跡,從此無蹤影,前幾日被人發現現身相宜見月山,且組織搜山隊尋人。

記者們都在等他醒,想要采訪,想要問一句他在找什麽人。

趕走一批記者,宋嘉閣離開病房,準備到醫院對麵的小餐廳隨便吃個中飯,他剛離開沒一會兒,病房門口再次圍滿記者。

有記者直接將門推開,鏡頭聚焦在病**——

**的男人突然抽搐起來,然後蜷縮著身體抱著右腿殘肢,滿麵痛苦地掙紮,雙手還包著厚厚的白紗布。

男人滾到地上,滿額頭的汗,汗水浸濕額角處的紗布貼,嘴裏還在意識不清地說著什麽。

有人湊近了聽,兩個人。

——月亮。

宋嘉閣在回來的路上,經過檢驗科的大樓時,看到裏麵有個人出來,手裏拿著的單子上標題有點眼熟——PRA.

雲則總是自言自語時的其中一句,APRA。

宋嘉閣一把拉住那人:“小姐,你這個是什麽?”

對方說:“群體反應性抗體檢查。”

“做什麽用的?”

“看腎髒能不能配型,如果這個檢查出來可以,血型也相同的話,那腎髒就算配型成功。”

“這樣啊,謝謝你。”

宋嘉閣記得很清楚,雲則是A型血,如果霓月也是A型血,那麽雲則自言自語的那四個字母就不是沒意義,而是A+PRA,血型配對加群體反應性抗體檢查。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在宋嘉閣心頭。

宋嘉閣衝回病房,看見記者們正在被護士驅趕,他直接擠開人群,衝進病房裏,看見雲則痛得在地上翻滾。

宋嘉閣蹲下去,掀開雲則的病號服,果然在他的右側腰上發現一條十厘米的長疤,那條疤痕是那麽的醜陋,是那麽的醒目。

宋嘉閣震驚不已,失魂落魄地跌坐到地上,額頭很快就出了汗,雲則……雲則給了霓月一顆腎,還是沒能救活霓月,怪不得會瘋。

這換誰來都得瘋。

雲則還在昏迷中,宋嘉閣把他移到**,到窗邊開窗抽煙,煙霧繚繞間,宋嘉閣在想為什麽當年霓老師沒有把雲則捐腎的事情給他說,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霓老師也不知道這件事,雲則瞞過所有人。

沉睡中的雲則做了個夢。

夢裏麵,將他帶回2018年6月20號的那個晚上,他提著保溫桶到醫院送飯,進病房區時,原先記憶裏那裏掛著的牌子並不是普通病房的字樣,變成ICU重症病房區的字樣。

他看到霓老師坐在長椅上哭,腰上的皮帶舊得掉皮,襪子顏色不同,一隻黑色的,一隻灰色的。

原先記憶裏——

霓老師告訴他,那天是霓月媽媽的忌日。

可是夢裏麵,霓老師卻告訴他,醫生剛剛宣布霓月死亡,聽到這個消息的他下意識看了眼天花板上的電子鍾,上麵的時間是23點11分。

然後,蓋著白布的她被推出ICU,老霓衝上去,剖到移動擔架上,哭得撕心裂肺:“月月!是爸爸沒有照顧好你,是爸爸錯了……你回來好不好?以後爸爸再也不因為釣魚忽視你了,再也不會切菜忘記洗菜刀了,再也不會洗衣服忘記摸口袋裏的紙出來了,爸爸真的錯了,爸爸會改好的,我隻求你回來啊,我的寶貝女兒……”

絕望的哭聲回**在深夜長廊裏,雲則就那麽站在這裏,宛如泥塑,一動不動,目光卻沒有辦法聚焦,然後他聽到老霓的手機鬧鈴響了起來,小溪叮叮咚的聲音,那是老霓提醒自己每天叫霓月吃藥的時間。

夢裏麵的畫麵一跳,又來到他和霓月初遇那天。

那是2015的盛夏,她穿著一件白色吊帶,淺綠色的短褲,腰間圍著他的黑色衝鋒衣外套,彎腰鑽進綠色的士裏。

爸爸的摩納哥藍色寶馬開上去,與那輛綠色的士並肩而行,他正在仰頭喝一瓶帶著冰碴子的雪碧,在那樣一個瞬間,一隻野鴿子飛快掠過窗邊,在天空中留下一抹痕跡。

惹得她回頭——

可惜她沒看見那隻野鴿子,隻能和他四目相對。

舉頭烈日,晃眼天光,凍雪碧,檸檬香,野鴿子,還有四目相對。

這些好像就是故事開始的地方。

那本《一個角落裏的十字架》早在五年前就得以出版,即便當時已經聯係不上作者本人,沒有任何簽名,但是銷量驚人,拿到書的讀者們總是習慣性翻到第一頁,第一頁上有作者親筆的序言,據說是寫給心上人的。

隻有短短的一句,也是上千萬人看過的那一句——

“我曾有幸,見過月光。”

作者有話說:

這章看完應該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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