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閣回國那天在下雨, 飛機落地,他撐傘走出機場,站在闊別多年的北城土地上, 深深吸嗅一口,聞到熟悉的潮濕空氣。

多年前出國時, 爸媽已經處理掉北城的住房,宋嘉閣在北城是個沒有家的人,他照著雲則微信發過來的地址,直奔他和霓月的家。

望著屏幕上的地址, 宋嘉閣報給司機師傅, 得知那是北城最新的江景別墅區, 住在裏麵的人都特有錢,司機和宋嘉閣侃大山:“那個寫書巨牛的大神偷月你知道吧?就住那兒。”

宋嘉閣眯著眼睛笑, 點著頭說知道。

下午五點, 宋嘉閣按響雲則家的門鈴,沒有提前通知,算是給他一個臨時驚喜。

很久就有人來開門。

雲則沒想到宋嘉閣會突然造訪,開門後第一眼怔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怎麽不提前打個電話,我好去機場接你。”

宋嘉閣搖搖頭說不用, 然後把手裏一大堆澳大利亞的特產塞給雲則——羊毛, 袋鼠皮,葡萄酒, 巧克力等等,雲則瞧著巧克力:“酒心的, 霓月喜歡。”

宋嘉閣看他一眼, 沒說話。

這時候, 四個月大的離離從客廳奔出來,繞著客人的雙腿興奮地繞圈搖尾巴,雲則用腳輕輕將它隔開:“離離,別鬧。”

離離嗷嗚一聲,含著個玩具球跑開了。

宋嘉閣:“換鞋嗎?”

雲則:“不用,直接進來。”

宋嘉閣跟著雲則進屋,腳步緩慢,四周打量著麵前這棟江景別墅,注意到某些角落裏布滿蜘蛛網,裝修卻很精美,新中式風格的裝修,實木家具居多,茶幾都是紅木的,上麵擺著顆暗紅色的蘋果。

空氣中散發著腐爛蘋果味,帶著點發酵後的酒氣。

雲則把東西放在茶幾上,招呼宋嘉閣隨便坐:“我去廚房叫月亮,她在切水果。”

“好。”

廚房裏,霓月把切好的水果裝盤,附上幾根塑料小叉子,腰間突然多出一雙男人大手,圈住她的腰身,緊跟著就是帶著青茬的下巴擱在她肩窩裏,雲則低懶的嗓音傳來:“切個水果這麽久。”

霓月覺得有點癢,縮縮脖子:“這不是好了嗎?”

她叉起一塊芒果喂進他嘴裏:“甜嗎?”

“你嚐嚐。”

還以為他說的是芒果,她正準備嚐一下的時候,他霍地吻住她的唇,嫻熟地撬開她的齒關,微涼帶著甜意的舌尖滑進去,掃**她的唇壁和軟舌,整個口腔裏都是芒果那股子清甜的味道。

渾身都在他的吻裏軟下去。

雲則索性屈膝放低身體,雙臂緊摟住她的腰,一把抱起,將她放在流理台上麵,讓兩人可以更親密無間地接吻——他仰著臉,喉結滾動,未閉的黑眸癡迷淩亂,鼻息間充盈著她身上的香氣。

最後的最後,霓月雙手捧著他的臉重重親了他一下,吧唧一聲,然後紅著臉推開他:“……好了。”

雲則這時候才告訴她,宋嘉閣突然回國登門,現在人就在客廳外的沙發上。

霓月臉色微變,轉身洗手:“那你還把人家一個人晾在外麵那麽久。”

“沒事。”他懶懶笑了下,“我和宋嘉閣關係好,他不介意。”

“……”

端著切好的水果出去時,離離正在啃咬電視線,霓月急匆匆跑過去訓狗:“這個不準咬,離離!”

雲則和宋嘉閣坐在一起,近距離地看著對方,雲則才發現宋嘉閣變化很大,明明才十八歲的人,看著卻特別老練成熟,和以前相比,皮膚更加粗糙,也黑了點,他調侃道:“看來澳大利亞的紫外線很強,你這光老化很嚴重。”

宋嘉閣不羈地一笑:“這叫成熟男人的魅力,你懂個屁。”

雲則冷淡地嗬嗬一聲。

宋嘉閣留下來吃的晚飯,飯間不停地在吃狗糧,看著雲則不停給霓月夾菜,溫聲細語地哄著她多吃一點,時不時還要去教訓一下調皮搗蛋的狗。

晚飯結束後,宋嘉閣起身告辭,雲則留他喝茶,宋嘉閣似乎人有點不舒服,神色有異,擺擺手說不了,茶留著下次再喝。

送走宋嘉閣,雲則和霓月出門遛狗,下雨天遛狗是一件麻煩事情,要給狗穿雨衣,小雨鞋,自己也要撐傘,總之就是很不方便。

可收縮的牽引繩很長,離離在雨裏撒開腿狂奔,留雲則和霓月在後麵慢悠悠地走,權當散步。

兩人正沿著一條種滿白玉蘭樹的道路慢慢地走,霓月挽著他的手臂,手被他握得溫熱,雨幕中,她和他自成一片天地,她的聲音混進雨裏:“離離的狗糧又要沒了,催你多少次了,你老忘記買。”

“明天就去買。”

“一起吧。”

“好。”

一起去做同一件事,似乎是兩人間不成文的規定,而彼此都很樂此不疲,雲則更是喜歡這樣,不論任何事情,隻要是和她一起,那他就很樂在其中。

陰雨天,殘肢末端隱隱作痛,一到晚上疼得更厲害,晚上回去後,雲則躺在**休息,霓月像以前一樣,用濕毛巾給他擦汗。

在擦到他的腰部時,霓月的手指摸到一處疤痕,側腰一直豎延到後脊處,長度大概在十厘米左右,她被這個疤嚇到:“雲則,這個疤怎麽來的?”

雲則低臉,扭頭看一眼腰間長疤,也覺得稀奇:“這哪來的疤?”

霓月把他衣服徹底掀上去,那處駭人疤痕暴露在視線裏,她語氣驚慌:“你自己身上的疤,你怎麽會不知道啊?”

雲則還真沒印象,摸了摸那道長疤:“我真不知道,也不疼,興許在哪隨便刮到了吧。”

對著長疤糾結良久,也沒得出結論疤痕怎麽來的。

臨睡前,雲則還是如以往般,喜歡躺在她的腿上,一手摟著她的臉,他昏昏欲睡,又迷糊想起一件事:“明天要和宋嘉閣出去一趟。”

“去哪兒?”

“陪他去看醫生。”他腔調慵懶,聲音已經染上幾分睡意,“他剛剛發微信說晚上失眠睡不著,容易焦慮心悸,我帶他去許醫生那裏看看。”

霓月想起許醫生這號人來:“哦,就是你之前去看的那個精神醫生是吧?”

“嗯。”

“那個醫生挺好的。”霓月評價。

沉默一瞬,原本閉著眼的雲則倏地睜眼,黑眸湛深地環視一圈,低聲問她:“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霓月手指撫著他濃密短發,靜著一聽,搖搖頭:“沒聽到,有什麽聲音嗎?”

那是一段鈴聲,小溪流水聲。

——叮叮咚。

很清晰地在耳邊響。

雲則從她腿上坐起來,說:“有,鈴聲,小溪流水的鈴聲。”

霓月還是沒聽到,她上前捧著他的臉摸了摸,杏眸對上去,眨眨眼看著他:“真的沒聽到,你最近是不是寫稿太累了呀?”

和她對視著的時候,那段小溪流水的聲音消失了。

他沒再聽到,主動把唇送過去和她接吻,低低地說:“嗯,可能是我太累了。”

她笑著推他肩膀:“那你還來!”

濕熱的吻落在她白皙頸部,溫柔繾綣,他喉嚨裏滾出帶著孟浪的笑:“可我不介意更累一點。”

“混蛋——!”

又是一晚幽幽良夜,亟待消遣。

第二天早上,雲則要陪宋嘉閣去看許醫生,不到七點就醒,下床的動作很輕,怕把熟睡中的霓月吵醒,穿上假肢起身後他彎腰替她掖好被角,才輕腳去洗漱。

牙膏擠在電動牙刷上,按了開關,輕微地嗡嗡聲響起,兩秒後,他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叮叮咚的小溪流水音。

到底是哪裏來的鈴聲,雲則含著滿嘴的泡沫抬眼,看見鏡中的自己,昨晚可能沒休息好,眼白上遍布著紅色血絲,目光透著濃濃疲憊,也是,隻睡四個小時怎麽夠。

使勁搖搖頭,雲則把那段鈴聲甩出腦袋。

回臥室換好衣服,雲則來到床邊,目光溫柔地看著**少女恬靜睡顏,冒著會吵醒她的風險,還是俯身彎腰在她額頭上親親落下一個吻,再離開。

八月末的天已經亮得很早,外麵已經是天光大方,月亮隱去,晨陽初升。

他和宋嘉閣約在精神病院,還是之前他去過的那一家,現在的許醫生已經是副院長級別了,想約上號可不容易,許醫生賣雲則的麵子,專門留出半小時來給宋嘉閣。

許醫生的辦公室也已經更換,比以前那間更大,更明亮,就連室內擺放著的盆栽種類都更多,許醫生示意宋嘉閣坐:“有什麽症狀?”

宋嘉閣極盡詳細地描述自己的困擾,失眠焦慮等,還容易心慌出汗,但是最主要的困擾還是失眠,希望許醫生可以給他開點安眠藥。

“你沒給醫生說完吧?”雲則提醒。

宋嘉閣啊一聲。

雲則站在宋嘉閣身後,補充道:“你昨晚給我發微信說的,說你老是會自言自語兩句話,你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意思,希望許醫生給你分析一下。”

許醫生一邊記錄一邊問:“什麽話?”

雲則記得很清楚,便直接告知許醫生:“一句是44號孫蘭花,一句是APRA。”

-44號孫蘭花

-APRA

每一句聽著都很無厘頭,連在一起也很無厘頭,許醫生筆尖一頓,抬頭看一眼雲則:“你記得比他還清楚哈。”

雲則皺眉:“所以我朋友為什麽會莫名其妙自言自語這兩句話,他說有時候一天要重複念上十幾次。”

宋嘉閣撓著頭發問:“是啊,為什麽啊,孫蘭花到底是誰啊?”

一聽就是個大媽的名字,而他宋嘉閣的生命裏絕對不會認識這麽一個人,尤其他近年生活在澳大利亞,認識的洋妞都是英文名,什麽孫蘭花?好土。

許醫生也不知道為什麽,盯著宋嘉閣看了很久,然後說:“先做個精神鑒定吧。”

宋嘉閣:“……”

好在宋嘉閣精神鑒定結果正常,許醫生隻給他開了點安眠藥。

在回去的路上,雲則坐在車上又聽到那一段鈴聲,小溪叮叮咚,車窗外一隻野鴿子飛快略過,不見蹤影。

作者有話說:

我知道今天兩章會有點難懂,但很快就會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