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溫存, 短暫。

天光滲進窗簾,漫一抹在少女白皙輕透的眼皮上,很快, 眼皮微動,霓月緩緩睜眼, 發現自己依舊是被他抱在懷裏,後背貼在他熾熱胸口,肌膚相親。

被窩裏存在兩人的溫度。

耳後徐徐傳來他的嗓音,微啞, 帶著晨音獨有的性感:“……醒了?”

霓月想轉個身麵對他, 卻明顯感覺到他的不對勁, 她一下僵住身子,又聽他說:“你最好別動。”

她果然沒有再動。

一隻大手搭在她腰上, 力道鬆緩, 指尖溫柔地捏了下:“你腰上的肉好軟,月亮。”

霓月嗔道:“胡說,我腰上沒有肉。”

他在她耳邊低低地笑:“沒有肉,全是骨頭。”

霓月:“……”

又賴了會床,霓月猛地想到一件事,蹭地從他懷裏坐下來, 雲則半起身, 手肘撐在床麵,托著腮問她怎麽了。

霓月微咬一下唇, 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說:“我是不是要去買藥吃。”

雲則立馬起床:“我去給你買。”

他沒有這方麵經驗,完全沒考慮到注意事項, 然後接著保證:“之前沒準備, 以後不會讓你吃藥了。”

霓月臉上有點燥熱, 摸摸鼻子嗯一聲。

半小時後,雲則提著個黑色塑料袋回家,袋裏有避孕藥還有兩盒別的東西,霓月更加不好意思,隻當沒看見。

吃完藥,雲則在廚房裏準備早餐,霓月洗個了澡後到廚房找他:“吃什麽?”

“抄手。”

“我的要加醋哦。”她說。

雲則手裏正拿著一瓶醋,唇角笑意淺淺:“知道,加過了。”

他不可能忘記她的口味和喜好。

白滾滾的抄手在沸水裏翻滾著,熱氣往上冒,霓月站在灶台前和他聊天,小小的一間廚房裏,布滿人間煙火氣。

純在閑聊,聊一些漫無邊際,大刀闊斧的東西,聊兩人遙遠的以後,她說,以後想住在可以看見江水的房子裏,再養一隻狗,每天下班回家一起做飯、出門散步遛狗。

要兩個人一起做很多事情。

雲則拿起漏勺,往碗裏麵舀抄手,認真地問:“想養什麽狗?”

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霓月和他開玩笑:“養一隻和你一樣聰明的狗。”

雲則聽得低笑,眼角微眯,搖搖頭無奈地說:“那可能沒有這樣的狗。”

她笑罵他自戀,他說才沒有,語氣卻是滿滿的寵溺。

一碗加醋的抄手遞到她手邊:“端穩,小心燙。”

“好。”

霓月正要接過,他卻倏地將碗收回去:“算了,我給你端,你出來吃。”

霓月唇角忍不住翹起,轉腳跟上他的步伐。

三天後,雲則在清早就帶她出門,說要去一個地方,霓月一路上問好幾遍去哪裏,他都不肯說,神神叨叨的。

的士停在北城江景房區。

然後,雲則就那麽雲淡風輕地告訴她,他在這裏買了一棟房子,觀江景的絕佳位置,推開窗就能看到明江。

“兩千多萬?”

霓月眼睛瞪得如牛鈴,聲音微微斜上去,“你瘋了吧,兩千多萬的房子說買就買?”

雲則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嗓音低懶:“沒瘋,正常得很。”

如他所說,的確是觀江景絕佳的房,三層複式別墅,主臥推開窗時,迎麵吹來的江風清冽而寒,卷進肺裏的每一個角落,霓月感慨道:“好漂亮啊!”

明江的水四季常綠,綠水長流。

雲則來到她旁邊,手臂搭在陽台白色護欄上,眼裏是她明媚側臉:“以後養條邊牧怎麽樣?”

“邊牧?”

“嗯。”他薄唇含著笑,笑意耀眼,“我查了下資料,狗類裏邊牧最聰明,和我最貼近。”

長卷的發被江風揚得淩亂,彌散在霓月漂亮一張臉上,她回頭看他一眼,噗嗤一聲笑出來:“我隨口一說的,你還當真。”

她沒想到,隨口說的一句話他都會放在心上。

雲則沒應,隻勾唇笑了笑。

江景房可以隨時入住,裝修精美,家居用品一應俱全,買房時,雲則聽中介說,前主人好像犯了事兒,火急火燎地賣房處理財產準備跑路,他也算是撿了個漏,不然正常市場價還得多出最少三百萬。

兩人商量著回去和老霓說一聲,收拾東西直接搬過來住,離開那個連電梯都沒有的破舊小區。

坐出租車回去的時候,霓月犯困,軟綿綿地靠在雲則肩膀上,挽著他的手臂打盹。

經過上千米長的跨江大橋時,霓月惺忪地睜眼,掃一眼車窗外靜止不動的車輛:“車怎麽不走了。”

司機說:“前邊兒有個年輕姑娘要跳橋,為那男的打過三個孩子,錢也全花了出去,結果被甩了,現在消防員在可勁做思想工作呢。”

跳橋自殺。

霓月看一眼橋下湛綠色的明江,冬天的江水得多冷啊,她不理解:“真的有人願意為了愛而死嗎?”

根本不值得啊。

誰料,雲則肩膀微微一動,他轉過臉看她,長睫低垂,眸子漆黑深邃,語氣格外認真地低低道:“怎麽沒有呢?”

……好吧。

在這件事上,她和他似乎三觀不合。

堵車大半小時後,車內空調吹久了也覺得悶,霓月開窗透透氣,窗剛開出一條縫,她就聽到前方傳來很多人的尖叫。

那個年輕的姑娘還是跳了下去。

霓月不禁想到那首在12年火遍大江南北的《江南》,裏麵有一句歌詞:還以為殉情隻是古老的傳言。

原來真的有人會選擇殉情,為愛而亡。

那天回去後霓月的心情不太好,雲則卻在心裏暗慨,幸好沒讓她親眼看到那個姑娘跳江,否則她的心情會更不好。

晚上,雲則幫她吹頭發,發現她心情還是不太好,便一邊吹一邊問:“等下看一部喜劇電影?”

“好。”

他每次都會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陪她看電影,逗她開心。

微涼的指在她脖頸間撩起頭發,雲則摸到一根涼涼的東西,他低眼:“你什麽時候買的項鏈?”

霓月從睡裙的領口裏取出那根項鏈,扭頭帶著笑望他:“好看嗎?”

他定睛一看。

那是一條十字架吊墜的項鏈,吊墜上沒有鑲鑽,極簡的風格,甚至看不出材質。

“還行。”他說了句。

霓月將十字架項鏈放回領口裏,嘟囔一句:“我覺得好看。”

他笑著嗯一聲,順著她的話說好看。

頭發太長太多,半天都吹不幹,霓月看一眼手機時間,23點11分,她問:“好晚了,明天再看電影吧。”

“好,聽你的。”他說。

或許是為逗她開心,雲則在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出了趟門,回來的時候手裏抱著個紙箱,同時還拎著一大堆東西。

霓月給他開門,眼睛微瞪:“你這都買的什麽呀?”

話音剛落,一顆毛乎乎的小狗腦袋從紙箱裏頂出來——兩個多月大的小邊牧,眼睛和耳朵是黑毛色,嘴巴是白色的,胖嘟嘟的一隻,看著特別可愛。

小邊牧吐著舌頭喘著氣,尾巴搖得歡暢,親昵地霓月手背上舔了下,再奶聲奶氣地汪汪兩聲。

霓月的心都要化了,喜歡得不得了,把小狗從箱子裏拎出來,抱在懷裏親了兩大口:“好可愛啊。”

可愛歸可愛,但是養狗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最值得考慮的就是兩個人都去讀大學後,狗怎麽辦?

雲則給的回答是帶著狗一起去。

“一起?”

“帶著狗上學?”

“狗不能去學校吧?”

霓月一連三問,疑惑重多,可也還是抱著懷裏的小邊牧沒撒手,然後聽到雲則說:“我不會住宿舍的,不習慣,我會在外麵租房子住,所以可以帶著狗。”

這個建議得到霓月認可,她很開心,並且表示大學她也不住宿舍,要和他住在一起。

霓月給小邊牧取了個名字——離離。

他故意鼻邊音不分地逗她:“……霓霓?”

氣得霓月又擰他胳膊。

性質很惡劣,和故意叫錯她的名字一樣惡劣。

兩天後,雲則帶著霓月還有離離,搬進那套漂亮的江景別墅裏,老霓沒有一起,說什麽那個地方外出釣魚太遠太麻煩,他還是一個人住老房子自由自在些。

搬家的路上,雲則恍惚覺得好久沒有和老霓一起釣魚了,也有好一陣子沒見過老霓了。

入住新家很愉快。

霓月興奮地查看每一個房間,在客廳裏小跑著,離離就是個小跟屁狗,她往哪兒跑,它就往哪兒跑,汪汪汪地追在腳後跟叫。

像是提前進入婚後生活似的,美好得近乎虛幻。

離離一天吃三頓,每頓都滿滿一碗狗糧,一周洗一次澡,洗澡的地方就在附近的寵物店,兩人會一起送離離洗澡,每天遛狗也是一起,不過一般繩子都在他手裏,她負責挽著他的胳膊散步。

小狗生長速度驚人,幾乎每天看著都會大一點,雲則手機裏存著很多她和狗的照片——她蹲在離離麵前喂零食,教離離握手爬下轉圈等等,她帶著離離在陽光下的草地奔跑。

不止有照片,還有錄音。

有一次霓月在浴室裏洗澡,在哼唱《光輝歲月》,粵語唱得稀碎,一點都不標準,好在調子還是準的,清糯的聲線聽著很甜。

他錄了一分鍾的音,設為了手機鈴聲。

當一個推銷電話打來,他的手機鈴響,霓月坐在旁邊聽到自己唱歌的聲音時,嚇了一跳,後來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便滿屋子追著雲則打。

她在鬧,他就在笑,沒穿假肢的時候輕易被她撲倒,穿假肢的時候也會假意不敵,再次被推到。

晚上23點11分,雲則接到宋嘉閣的電話,他站在陽台上望著江水,聽宋嘉閣講不日即將回國。

“你不是五年後畢業才回國嗎?”

宋嘉閣還是一如既往混不吝的態度,吊兒郎當地才笑著回:“我想你了行不行?”

雲則輕懶地笑一聲,回他:“滾一邊兒去。”

眼前有一隻飛鳥掠過,黃喙黑翅,後頸白點。

又是一隻野鴿子。

日子就在離離飛速的長大中,和霓月的歡聲笑語中過去,一轉眼暑假就要結束,兩人開始準備去大學要帶的東西——筆記本電腦,衣物,軍訓時要用到的防曬霜等等雜物。

聽說宋嘉閣要回國,霓月也很開心:“讓他來家裏玩呀。”

他躺在她的腿上,他是很喜歡躺在她腿上的,閉著眼很享受的樣子,懶懶地嗯一聲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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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又是一年雲則爸媽的忌日,霓月和以前一樣陪他去北青墓園,同時也為媽媽帶一束白菊。

霓月媽媽旁邊多了一座新墳。

雲則路過那座墳的時候多看一眼,墓碑上的照片上是一個六歲小女孩,照片很新,邊角沒有磨損的痕跡,墓也是剛有人掃過的樣子,無一根雜草,上麵擺放著一束白菊,和一些新鮮的水果。

他心生憐憫,彎腰,送出一束手上的白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