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鍾聲鳴鳴不墜, 悠悠回**在耳際,金色煙花在霓月頭頂的高空炸開,四散展擴, 如落雨流星,她一抬頭, 煙花就落進她的眼裏,瞳眸跟著閃爍的煙花熠熠滅滅。

那煙花卻沒能落進雲則的眼裏——

他沒在看煙花,隻是在看她,在看她眼裏的煙花。

少女穿著一件櫻粉色羽絨服, 戴著帽子, 帽沿一圈白色絨毛, 巴掌大的白皙小臉露出來,雙頰微微發紅, 一雙杏眸亮得像星星, 睫毛濃密而長翹,顧盼生輝的笑容,還沒緩過勁在微微張著櫻唇喘息著,正因如此,也讓她看上去特別靈動鮮活。

她的手裏還舉著那根假肢,在等他的回應。

手扶在窗台上, 雲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等她看完煙花後重新把目光投向他,四目相對, 對視的畫麵像被慢放的電影鏡頭。

窗台上修長手指微微一動,他看著她, 眉眼間的陰鬱漸消, 薄唇淺淺地勾了下, 嗓音低緩溫柔:“月亮,新年快樂。”

也算是兩人在準點互送祝福。

不算錯過。

霓月長長鬆口氣,舉著假肢的手有點發酸,她上前幾步把假肢遞進窗戶,沒提找王堤陽的事情,隻是笑著輕鬆地說:“放心,有我呢。”

接過假肢,雲則手伸出窗外,揉揉她的頭,長指順勢摸了下她的臉:“好冰,快進來。”

到門口,霓月搓搓冰涼小手等他來開門,很快,裏麵傳來單腳跳著移動的聲響,現在的她完全可以憑聲音聽出他有沒有穿假肢。

麵前的門打開。

裏麵的雲則單手扶牆,霓月正想開口,他直接拉起她的一隻手,溫熱大手的掌心直接裹住:“騎車回來的?”

霓月輕輕嗯一聲。

“先進來。”

“嗯。”

北城是座不供暖的城市,屋內也暖和不到哪兒去,兩人坐在沙發上,雲則用手給她捂手,捂著捂著,霓月的耳根就有點熱。

其實認識這麽久以來,兩人間沒有過多的肢體接觸,上次牽手還是那次在鍾鶴湖釣魚,現在他握著她的手這麽久,還怪讓人難為情的……

雲則沒察覺到她的小異樣,反而還一臉認真地問她:“想不想試試更暖和的?”

“什麽?”

“就像這樣——”他一隻手輕而易舉地握住她兩隻手腕,直接塞進他的黑色毛衣裏,“是不是很暖和?”

“?”

觸感緊實,溫度滾燙。

霓月周身一怔,她摸到他塊壘分明的腹肌,他最近半年平時都會做訓練,不論單腳還是單手的俯臥撐,看他做的時候都很輕鬆,平時看著他身材就很不錯,隻是沒想到會這麽不錯。

耳朵像是落進熱焰裏,一下就變得火燒火燎的。

害羞得不行,霓月又不想表現出來,按捺住狂跳的心髒,硬著頭皮幹巴巴地擠出兩個字:“……還行。”

“還行?”

雲則眼神疑惑地看她一眼,“還不夠暖和?”

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完全不給霓月反應的機會,雲則直接將她的手緊緊一按,以便於她最大化汲取熱度,掌心被迫和他的腹部肌膚緊貼。

燙得霓月隻想縮手。

臉皮像是要燒起來,挨了幾秒,她還是覺得挨不過,飛快地抽出手想要站起來,卻緊張得不小心絆到自己的腳,人直接摔在雲則身上,他壓根沒有承住她的想法,而是順勢被她的力量壓倒在沙發上,直接躺平。

霓月趴在他溫熱胸膛,耳朵紅紅的,與他鼻尖對著鼻尖,距離最多兩厘米,羽毛般輕的呼吸輕落在他臉上,而她沒有感受到他的氣息——他屏住了呼吸,就連胸膛都是靜止的,沒有起伏。

煙花在窗外盛放。

屋中安靜,他的黑眸深邃幽靜,長睫斂不住情緒,也壓不住一些熱騰騰的躁動,她的臉孔完整地映在他眼中。

氣氛一旦被烘托,就會變得難以收場。

喉結緩慢滾動著,上下滑動下,一聲津唾咽下的羞恥聲輕響,他輕動眸子,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梭巡,最後落在她瑩潤的櫻唇上。

下一秒,少年勁瘦有力的腰微微一動,上半身抬起,他想要親她,就在兩張唇快要觸碰在一起時,一滴溫熱的**砸落在他眼尾處。

雲則睫毛顫了顫,身形頓住。

餘光裏出現一抹紅,他定睛,看見霓月鼻子裏流出鮮紅的血,上揚著的頭瞬間落回沙發裏,他拍拍她的肩:“你又流鼻血了,快起來。”

北城冬季幹燥的空氣,霓月一到冬天都會三天兩頭流鼻血,雲則在家裏裝著空氣加濕器,情況有所好轉,但今天霓月在戶外冒冷風騎了一趟車,鼻腔裏吸入過多冷空氣。

匆匆從他身上爬起來,霓月到廁所,擦幹淨臉上的鼻血,在鼻子裏塞了紙條才出來,臉還是有些紅紅的,她對沙發上的雲則說:“……我先回去了。”

“等會,二十分鍾。”

“啊?”

“給你寫封信。”

這是第一次看著雲則給她寫信,霓月坐在他**,手邊是那隻深藍色的羽毛捕夢網,她問:“我和你聊天的話,會影響你寫信嗎?”

“不會。”

“我跟你講,當時我把可樂倒在王堤陽腦袋上的時候,別提多解氣。”霓月如銀鈴般的笑聲清脆,“你都不知道他但是那個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五官都皺在一起了。”

他低低笑一聲,低垂眼睫,手握著鋼筆書寫,一筆一劃寫得認真又漂亮。

霓月坐得有點累,半靠在床頭抱著他的枕頭看他側臉,清俊,下頜角清晰,臉部輪廓流暢,從側麵看鼻子真的又高又直,沒有肉感的鼻尖讓他看著很清冷,她打了個嗬欠,說:“……雲則,你長得真好看啊,怪不得學校裏那麽多女生喜歡你。”

筆尖一頓,雲則嗓音懶洋洋的,卻意味深長:“可千萬別這麽說。”

霓月一怔:“幹嘛?”

雲則暫時停筆,手臂搭在桌上,轉過身看她,表情很耐人尋味:“咱倆才認識那會兒,在學校醫務室那次,你也是誇我好看,原話是說我笑起來好看,怪不得女生們喜歡,周校醫問你那些女生也包括你嗎,你當時沒否認,後來又害羞地對我笑,搞得我當時以為你喜歡我。”

霓月認真聽完,然後噗嗤地一聲笑出聲:“你怎麽這麽可愛啊。”

有人說過,要是覺得一個人男生可愛,那才是真的完蛋了,是一頭栽的前兆。

她坐起身子下床,走到他旁邊,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腰去和他對視,杏眸亮晶晶,笑容甜得蠱惑人心:“我現在就喜歡你啊。”

心跳有一瞬的遺失。

好半晌,雲則才在她甜蜜的目光裏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當時不喜歡我。”

霓月眼裏笑意皎潔,故意問:“那麽多女生喜歡你,怎麽會差我一個?”

這話把雲則聽笑了,他勾著唇,黑眸湧著未名的光,氣息慵懶地說:“還真就差你一個。”

“是嗎?”她笑。

“……”

第六封信在十分鍾交到霓月手裏,在離開前,她停在臥室門口去看書桌前的他:“晚安。”

“嗯,晚安。”

霓月回家後照例先洗漱,最後在睡前躺**的時候才拆信看,一如既往牛皮色的信封,白色信紙,遒勁有力的字跡。

她打開信紙。

“見字如晤,展信佳。

這是2018年的第一封信,而今天是2018年的第一天,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給你寫信了。

我知道你今晚一定很擔心我,但是我想說我沒事,我現在已經有一顆很強大的心髒,可以做到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從網吧回家的路程,我單腳站在路邊扶著電線杆打車,到小區後再慢慢跳著移動回家,心裏還是難受,但是和最初的絕望相比,那點難過實在不值一提。

尤其是在看到站在窗外灌木叢中的你時,我的心情一下就好了。

午夜鍾聲敲響時,你對我說新年快樂,然後抬頭看煙花,我當時沒看煙花,我隻是在看你,我在想如果一個人的眼裏隻能容得下一道風景的話,那我眼裏的風景永遠都隻會是你。

又是一年的冬季,你平時一定要多喝水,你嘴唇太容易發幹,還經常流鼻血。

還記得你以前說過想看月光下的雪景,那等放寒假的時候,我們去一座有雪的城市吧,冬天出遊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到時我們可以在月光下堆一個雪人(如果你想的話),我們也可以選擇待在暖烘烘的房間裏看雪。

對了,今天交稿給出版編輯的時候,編輯說十字架的出版進度會很快,預計會在二季度就上市,五六月的樣子?我還給書寫了序言,是和你有關的,到時候等實體書出來你就知道了,應該是印在第一頁的。

我現在隻希望寒假快點來。

月亮,2018年快樂,希望我們每年跨年夜都能對彼此說一聲新年快樂,晚安好夢。PS:這封信不用回信(你也懶得寫),隻是我的一些心裏話。”

看完信,霓月唇角彌著不自知的笑意,眼角微光溫柔,她輕輕用手摸了摸信紙上字跡,決定明天還是給他回信,雖然還是用說的,回信內容其實是邀請他去迷浪吃晚餐。

迷浪熱鬧依舊,露天餐桌滿座,還是以前那位髒辮吉他歌手,熟悉的煙嗓,還有蹲在腳邊那隻胖胖的田園狸花貓。

還是那首《光輝歲月》。

這次霓月點了一紮熱啤酒,加冰糖、枸杞、紅棗煮過的熱啤酒,幾勺甜酒,口感甜潤生津,沒有氣泡感,雲則嚐了口,楊了眉梢問她:“啤酒也要喝煮過的,也是因為直接喝會辣嘴嗎?”

他竟然還記得,她喝雪碧時放氣說辣嘴的事情。

冷空氣環流,霓月抿唇一笑,張嘴時散著淡淡白氣:“你不覺得氣泡在嘴裏滋滋的,真的很辣嘴嗎?”

“喝碳酸飲料不就追求的那個口感嗎?”

“不喜歡。”

“行,以後給你買碳酸飲料通通放氣成嗎?”

“我可以不喝碳酸飲料。”

“……”

霓月後來被他調侃,問她是不是對浪漫過敏?

那是2015年的盛夏,兩年半以前,霓月還記得當時和雲則對視的場景,她說:“我坐在的士裏,當時餘光裏看到有一隻飛鳥劃過,我轉頭看的時候,沒看到鳥影,就看到你了,你當時也坐在後座,在喝一瓶有冰渣子的雪碧,斜著眼瞧著我。”

雲則喝了口熱脾氣,抿抿薄唇,再抬眼時尾端蓄著淡淡笑,嗓音輕懶,舌尖繞著甜:“你記得這麽清楚?”

還有更清楚的沒描述。——他滾動的喉結,曆曆在目。

霓月關注點跑偏:“我當時為什麽會覺得有飛鳥……”

“可能隻是你單純想看我。”他逗她。

“……”

“屁,我當時又不喜歡你。”霓月立馬否認。

雲則微微眯眸,俊臉醒目,低低笑道:“不喜歡還看那麽久?當時先移開視線的人是我。”

霓月嗬嗬一聲:“你記得比我還清楚。”

記憶這方麵,誰都沒辦法撇清幹係,那一幕,是隻屬於他們彼此的獨立畫麵,也是最清晰的獨家記憶。

剩下的晚餐時間,兩人聊了聊關於寒假旅遊的事情,看雪得往北走,然後雲則問她,看不看雪山,她說想,那計劃又得多去一座城市,因為很多每年都會下雪的西北小城不一定會有雪山。

最漂亮的雪山在相宜,在日出時燦燦發亮,形成日照金山的美景。

聊到看雪,霓月很興奮,聲音聽上去很雀躍:“我還沒試過踩在積雪上的感覺,有聲音嗎?”

雲則還真有幾分羨慕她沒見過雪,居然能開心成這樣,他唇角笑意清潤,語氣溫柔:“到時候我帶去看,你親自試試,看看有沒有聲音。”

“好,一言為定哦。”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