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彎月懸在窗外的幕空裏。

老霓已經離開, 霓月留在病房裏等雲則蘇醒,普通病房裏還有其他患者以及患者家屬,一間病房□□人都在說著話聊天, 有人在拿手機外放聲音刷短視頻,環境十分嘈雜。

牆上掛著的時鍾剛好指著十點時, 雲則眼皮微微一動,霓月坐在床邊,單手托腮在發呆,沒注意他已經蘇醒。

一張檸檬黃色的臉呈在他的眼裏。

雲則沒出聲, 隻清淩地睜眼靜靜看著她, 薄唇微微抿在一起, 說不清什麽表情,但在看到她以後心裏還是下意識鬆了口氣。

一隻飛蚊繞著燈泡來回地繞。

飛蚊落在時鍾表麵後, 霓月收回視線, 這才注意到雲則正在睜眼看她:“你什麽時候醒的?”

他舔了下發幹的唇,聲音啞啞的:“剛剛。”

“你為什麽要吞那麽多藥?”

霓月聲音混在病房中嘈雜的交談聲裏,也清晰地傳進他的耳中:“我記得許醫生在開藥給你時,有明確告知服用量吧?”

其實雲則已經有好幾天都沒有服用抗精神藥物,並且感覺良好。

雲則側轉過頭,俊臉蒼白英俊, 垂額黑色劉海淩亂, 讓他看上去脆弱又敏感,拉滿破碎感, 嗓音越來越低啞:“……我當時很心慌,心跳得很快, 出很多的汗, 我隻想吃點藥平靜下來。”

見他這樣, 霓月心一下就軟下來,不忍責難:“答應我,下次不要這樣。”

對上她的視線,雲則喉結上下滾動著,遲疑地問:“你為什麽不想見我?”

就知道他一定會問。

霓月淺翻一個白眼,解釋道:“我給我爸說的原話是不方便,而不是不想見。”

陰翳的黑眸微微一亮,低低問:“為什麽不方便?”

“你看我的臉。”霓月有些難為情,“這兩天小橘子吃太多,得了胡蘿卜素黃皮症……”

雲則盯著她的臉,注視半晌,用相當不理解的語氣開口:“這有什麽不方便?”

霓月怔住:“……很醜啊。”

“不醜。”

雲則目不轉睛看著她,眸光專注又認真,語氣也是:“漂亮,很漂亮。”

“我現在的臉醜得像個橘子一樣還說漂亮,亂說。”

表麵上霓月在嗔怪他,可心裏卻如裹了花蜜,禁不住覺得甜滋滋的,像是招來無數的蝴蝶在胃裏麵飛,在胸腔裏飛。

出醫院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趟江邊夜市吃宵夜。

新年將近,江邊樹上掛著許多五顏六色的小彩燈,還有紅色的小燈籠,中國結,細絲帶飄飄。

這裏有一家北城本地人才知道的夜宵店,叫迷浪,露天餐桌,營業期間門口始終坐著位駐唱歌手,抱著吉他用煙嗓唱老歌,腳邊蹲著隻胖實的狸花貓。

優美的臨江環境,不錯的味道和實惠的價格,讓迷浪生意火爆,受眾群體廣泛,其中不乏高中生。

今天兩人運氣不錯,到迷浪時正好有空桌收拾出來,不用排隊。

與江平行的桌位,霓月落座,攏攏麵上的圍巾,嘴巴藏在圍巾裏,聲音傳出來有點悶:“冬天來這家吃,還是挺冷的。”

北城冬天不下雪,夜間溫度卻也不低,駐場歌手彈吉他的手凍得通紅,來消費的客人都會點上一紮熱啤酒,啤酒加裏冰糖、枸杞、紅棗煮過,熱騰騰地喝一杯下肚後,保準暖和,通體舒暢。

“你才洗了胃,要吃清淡點。”霓月翻看著菜單,“不然我們也可以點一紮熱啤酒。”

“下次。”

“好。”

霓月點幾樣菜都比較清淡,單獨給雲則點了青菜粥,旁邊景觀花盆上綴滿彩燈,一閃一閃的。

在彩燈光色映襯下,霓月臉上的黃更明顯,她捧著臉有些感慨:“看江景吃夜宵,要是我的臉不黃,就更完美了。”

雲則替她倒上一杯熱的檸檬水,漫不經心道:“現在就是完美的。”

他明明說得平淡,給人的可信度卻很高。

月光下的江麵粼粼,江水或退或漲,濺濕堆疊在岸邊的無規則黑石,冬季晚風淩冽而寒,幸好桌上加熱蠟燭維持食物熱度。

駐唱的男歌手梳著髒辮,破洞牛仔褲,年紀輕輕的臉龐有著一把典型的煙嗓,彈著吉他仰頭唱著beyond的《光輝歲月》,無法複刻原唱的豁達灑脫,卻有著別具滋味的釋然堪透。

聽完一首《光輝歲月》,霓月起身去吧台結賬,順便再去一趟洗手間。

雲則在原位上等待。

倏地,斜刺裏冒出一聲很驚喜的女生聲音:“雲則,天哪,真的是你啊。”

雲則循聲抬頭,看見桌前站著三個女生,為首的女生有點眼熟,卻想不起是誰。

寡淡的臉色,冷漠的眼神,他重新垂下眼睫,沒有搭理的打算。

“我是二班的英語課代表蕭初。”女生很熱情,語氣欣喜,“真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你,你怎麽一直沒有來學校啊?”

問詢搭訕都讓人不舒服,雲則沒搭腔,不動聲色地看一眼門口方向。

注意到對麵還有一副使用過的餐具,蕭初沒有作離開打算,四周張望一下:“你和誰在一起吃飯啊?”

霓月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估計沒有女生會想頂著一張黃臉見情敵,沒有白皙皮膚加持,再精致漂亮的五官都顯得有些失色,霓月下意識把圍巾拉高,擋住口鼻。

那不是蕭初和她的兩個跟班嗎?虞愛和林琦。

真是冤家路窄。

隻是這場爭鋒相對,霓月注定是贏麻的那一方。

見人出來,雲則直接站起來,比麵前的三個女生高出整一個頭,他沒看其中任何一個,目光始終落在霓月臉上。

追隨他專注的目光,蕭初三人同時回頭。

目光觸及到霓月時,三人同時一怔,臉上都露出錯愕,霓月神色無異,沒分眼風給三人,直接看向清冷英俊的男生,溫溫柔柔地喊了句:“雲則,我好了。”

雲則半斂著長睫,彩色燈光融不進眸底,他甚至連句借過都沒對蕭初說,直接躋身而過,沒有片刻停留。

他來到她麵前,一改對旁人的冷漠無視,低低道:“我們走吧。”

霓月嗯一聲,轉身離開,雲則立馬跟上去,兩人經過駐場歌手和他的狸花貓,離開迷浪,消失在三人震驚的視線裏。

“……這什麽戲劇場麵?雲則怎麽會和霓月單獨出來吃飯,看樣子就是約會啊。”

“我也覺得。”

“在高一下學期的時候,雲則當眾拒絕過霓月的表白,還明說過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真的很奇怪。”

蕭初垂在身側的手指緊蜷著,一直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聽著虞愛和林琦喋喋不休的聊著,倏地笑了一下,笑得極嘲諷和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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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月和雲則沿著江邊散步,徐徐江風冷冽,揚亂兩人的發,霓月雙手揣在羽絨服裏,溫吞地說:“那個蕭初以前找你要過微信,但是你沒給,回班上哭了好久。”

雲則語氣冷淡:“沒印象。”

“她很喜歡你。”

“和我沒關係。”雲則沒興趣聊旁人,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你是不是還沒給我回信?”

的確還沒回信。

霓月轉頭看他,麵朝著粼粼江麵,月光折進眼裏分外清亮:“我還是用說的吧,我不想寫……”

回信實在太為難一個語文差的人。

“那你現在說。”他勾勾唇。

“回信的內容大概就是——”霓月揣在兜裏的手指搓了搓,細思斟酌,“你的意思我都清楚,我不混亂,然後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問。”

“雲則,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

“……”

隻是在江邊漫步的這個夜晚,霓月沒能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雲則顧左右而言他,偏偏不正麵回答她的問題,幾番追問無果,隻好作罷。

江風還在繼續吹。

月亮高掛,霓月抬頭望月,又想到他信中對月亮的描述,由衷說:“真的好像一瓣橘子的形狀啊。”

他嗯了聲,然後抬頭將同一彎月亮收進眼底,與她看著同樣的光景。

今晚的月亮極亮。

月光,江水,晚風,浪漫的要素實在太多,霓月覺得很幸福,滿足地歎口氣:“要是再有雪就好了。”

“雪?”

“月光下的雪景一定很漂亮。”

霓月自幼在北城長大,沒出過遠門,也沒看過真正的雪。

雲則剛想開口說以後一起去看雪時,霓月突然收回視線看向他,認真地說:“雲則,你不是很喜歡看懸疑小說嗎,要不要試試寫一下?”

雲則:“在哪裏寫?”

霓月:“隨便找個網站,寫一下試試看。”

雲則:“怎麽突然讓我寫懸疑小說?”

霓月:“就試試看嘛,反正你還有好幾個月才去學校,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你就當打發時間?”

沉默片刻,雲則在她明亮水潤的杏眸裏妥協,點點頭說了個好。

兩日後,雲則完成第一章的試水創作,在霓月陪他吃晚飯的時候告訴她,飯後,他在廚房洗碗,霓月在臥室裏搗鼓宋嘉閣送的那個筆記本電腦。

已經事先查過各大網文網站的相關信息,霓月打開電腦連上網絡,直接在瀏覽器裏打開一個叫藍軒的男頻網站,屬於男頻Top級網站。

注冊作者號需要收驗證碼,霓月到廚房,雲則正好洗完碗在擦手,見她過來:“怎麽?”

“你手機在哪?”

“……衣櫃?”

衣櫃裏沒有雲則的手機,最後在床底下找到的,許久沒開過機的手機已覆上厚厚一層灰。

充電開機,霓月在網頁上輸入驗證碼,跳轉到需填的作者信息界麵,她拉著雲則在旁邊坐下:“你來想你的筆名。”

筆名:【建議2-7字】

黑眸深邃,修長手指落在黑色鍵盤上,沒有一點猶豫,以字母T開頭,E結尾,飛快地敲出兩個字。

看著屏幕上的筆名那一欄,霓月直接怔住。

——筆名:【偷月】

(該筆名可用)

作者有話說:

這是二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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