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月知道於柔柔暗戀雲則,加上心思敏感,肯定會很在意有關雲則的一切。作為好朋友,她沒想隱瞞,簡單告知找雲則借外套的事情。

當然,她省去一些不必要的環節告知,比如她不小心看走眼然後誤入男廁的事情……

於柔柔看著霓月腰間纏係著的黑色外套,若有所思地說:“沒想到雲則平時看上去那麽高冷,居然這麽熱心腸,會願意幫助一個不認識的女生。”

熱心腸?

霓月的腦海裏浮現出少年那張冷淡的臉,和他漫不經心的眼神,怎麽看都不像是個熱心腸的人,可能隻是因為他良好的教養,不容他在那種情況下對一個女生冷眼旁觀。

不過不管怎麽說,他願意借外套給她,她回頭都要道謝。

太陽毒辣,無一絲風,三人站在路邊樹蔭下等一輛空的士。

陳壯站在兩個女生後方,溜肩斜胯地站著,抖著腿拋著手裏的運動發帶玩,不經意間瞥到霓月腰間黑色衝鋒衣外套的LOGO,一瞬間瞪大了眼。

“哇!”

陳壯突然感慨老大一聲。

惹得兩個女生同時回頭:“幹嘛?”

陳壯指著那件衝鋒衣,語氣誇張:“哇塞,咱們思原男神家裏很有錢嘛,這個外套賊幾把貴啊,是加拿大的一個牌子,三千多呢。”

一聽價格,霓月下意識看向自己腰間的外套:“居然這麽貴。”

“也不稀奇吧。”於柔柔聲音細細弱弱的,臉頰有些泛紅,“一直都聽同學們說,雲則家裏很有錢的,爸爸是百強企業高管,媽媽開著一家人氣很高的花店,生意很火爆呢。”

“我說表妹——”陳壯眼神狐疑,“你怎麽對雲則了解得這麽清楚啊?該不會你也像我們班那些花癡的呆頭女生一樣,喜歡雲則吧?”

於柔柔怕被看穿小心思,哽住不敢接話,臉上紅意更甚。

霓月留意到於柔柔的窘迫,當即上前一步衝著陳壯懟回去:“你好好笑啊,女生們不喜歡雲則難道還喜歡你嘛,你是長得比他帥還是成績比他好啊?陳表哥,人家雲則這次比賽又拿冠軍,而你呢?再說,雲則家裏有錢這件事在思原人盡皆知,有什麽好稀奇的,少在這裏捕風捉影了。”

陳壯臉上青紅交接,很掛不住麵子,憋了半天擠出一句:“霓月妹妹,你說話好過分啊。”

霓月不以為意,再次補刀:“會喜歡雲則那種的才是正常女生好吧,還呆頭,我看你才像個呆頭。”

陳壯:“……”

於柔柔暗暗朝霓月遞一個感激的眼神,霓月立馬會意,眨眨眼睛以示回應。

一輛綠色的空的士緩緩刹停在路邊,陳壯坐上副駕駛,讓兩個女生一起坐在後座,方便聊天。

與此同時,一輛摩納哥藍的七係寶馬停在的士後方五米處,副駕上坐著的邵女士眼尖,一眼就認出前方年輕女生腰間纏著的那件外套,是自家兒子的。

霓月手扶著車門,彎腰上車,未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邵女士透過後視鏡,去看坐在後排的雲則,含笑故意問:“兒子,你怎麽去上個洗手間,把外□□不見了?”

雲則手裏握著瓶凍成半冰狀態的雪碧,瓶身散發著絲縷冷氣,他擰開瓶蓋,發出滋的一聲氣體音,然後漫不經心地懶散道:

“借人了。”

邵女士目光一轉,看著前方的士緩緩起步,又問:“借給誰了?”

邵女士有過幾年留洋經曆,接受的教育相當開明,她並不反對兒子和女生來往接觸,隻要在合理範疇內,她反而提倡兒子多交異性朋友。

為什麽會提倡?

因為邵女士覺得她這兒子性格太孤僻冷淡了些,除去一個發小外,基本不與人來往,更別說和女孩子交朋友。

雲則將瓶口送到唇邊,雪碧滋滋不停響著的氣泡散發出檸檬香氣。

他沉默著。

隔了一會,雲則淡淡說:“一個女生。”聽出邵女士口吻裏的笑意,他隨後立馬又補上一句:“不熟,隻是一個學校的。”

“不熟你把外套借給人家呢。”邵女士笑眯眯地說道。

雲則調整一下姿勢,倚靠在坐椅裏,右手按下車窗升降鍵,降下一半車窗,目光看向窗外,沒有再接話,好在邵女士也沒有繼續刨根問底。

寶馬起步,跟在前方的士後麵緩慢行駛。

單向的雙車道路麵,車流量大,車速維持在四十碼左右,兩條車道都呈現出半擁堵的狀態。

雲具程看一眼左方後視鏡,注意到後方沒有來車,便利落朝左打方向盤和轉向燈,準備超過前方那輛綠色的士。

就在超車的那一瞬間——

霓月坐在後排靠左的窗邊位置,車窗透明,她的眼角餘光裏捕捉到有飛鳥劃過天空的痕跡,便下意識扭頭去看。

她的視線投出窗外,沒看見什麽飛鳥,隻對上少年一雙清淩的眼,瞳仁深黑。

兩車處於並行的狀態,以至於後窗在同一水平線上,隻不過寶馬的車身相較於的士更高一些,他所處位置也更高一些,不經意間一個轉眸,正好與借他外套的女生對上視線。

四目相接,惹得霓月怔忡住,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寶馬半降的後車窗,窗沿剛好在他喉結位置,他的右手中正拿著一瓶泛著冷氣的凍雪碧,兩人對上視線時,他的唇正好覆在瓶口,微微張開喝飲料,分明的喉結上下滾動著。

他是斜睇著她的,就那麽漫不經心地一邊喝著雪碧一邊看著她,將這年紀少年的懶散冷慢發揮到極致。

霓月的手正好摸到腰間衝鋒衣順滑麵料,心情難以形容,卻覺得眼前這一幕給人很強烈的視覺衝擊,深刻又難忘。

這是2015年的盛夏,後來霓月記不清這一天發生過的囧事,隻記得舉頭烈日和晃眼天光橫亙在他們之間,還有散著冷氣的凍雪碧,她在空氣裏聞到淡淡的檸檬香氣,隱隱聽見氣泡的滋滋聲。

最後記得最深的,是少年咽下一口雪碧時滾動的喉結。

畫麵定格在這一幕。

很快,寶馬提速完全超過的士車,兩人視線錯開,雲則漫不經心地咽下一口帶著碎冰的雪碧,涼意竄喉,像是把整個夏天都喝進胃裏。

他擰緊瓶蓋,聽著前方邵女士念叨他不要喝冰飲料,小心感冒加重之類的話。

“嗯。”

他隨口應著,視線不經意掃過後視鏡,看一眼遠遠被甩在後方的綠色的士。

-

霓月到家時,正好遇到整理著漁具準備出門的霓胡林,霓胡林肩上扛著一根魚竿,聽見開門聲,探著腦袋一看:“月月回啦?不是說和朋友看省運會去了嘛,這就回了啊?”

“看完了。”霓月說,“你又要去釣魚啊,這麽熱……”

她完全不懂爸爸對釣魚這個愛好的堅持,有時候能枯坐上七八個小時,最後才釣上來一條巴掌大點的小魚,她說還不如去菜市場買一條呢,老霓每次都會樂嗬嗬笑著說你懂什麽。

好吧,是她不懂。

霓月一邊朝廚房走去,一邊問:“老霓,什麽時候回?今晚好像要下大暴雨。”

老霓收納著魚線,應著:“爭取早點回。”

霓月到廚房打開冰箱,捧出半邊封著保鮮膜的西瓜,放到菜板上,撕了保鮮膜,切下一口,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小臉卻變了色,立馬大叫了一聲。

“爸!”

“……啊?”老霓的聲音從客廳裏傳來。

霓月捧著那塊西瓜從廚房衝出來,來到老霓麵前:“你又不洗菜刀,這西瓜一股蒜味。”

老霓每次都不洗菜刀,她吃過各種怪味的西瓜,蒜味,辣椒味,生薑味等等,又或者是五花八門的混雜味。

老霓長長哎呀一聲,賣慘道:“寶貝女兒,你不能對一個單親爸爸要求這麽高啊。”

在霓月三歲時,媽媽因病去世,老霓沒有再娶,是思原高中的一名語文老師兼班主任,靠著每個月穩定基本工資,撫養著霓月。

讓老霓欣慰的是,霓月自記事以來,就很懂事,比同齡人都更獨立,心智也更為成熟些,會自己做很多事情,盡量不給他添麻煩。

“好吧,蒜味西瓜也還行。”霓月嚼著西瓜回房間。

沒一會,外麵客廳傳來一記關門的聲音,是老霓出門釣魚去了。

霓月吃完西瓜,解了熱,拿上那件黑色外套離開臥室,來到陽台,把外套扔進滾筒洗衣機內,往裏麵倒洗衣液。

她準備按啟動鍵開洗時,盯著滾筒內的外套,細思兩秒,三千多一件的外套能不能機洗啊?

萬一不能的話,被她洗壞了,她可賠不起。

想到這裏,霓月趕緊從旁邊拿了個盆,打開滾筒門,把外套從裏麵拿出來放進盆子裏,改為純手洗。

水龍頭沒有安裝熱水,隻有冷水。

霓月忍著腹部隱隱的不適感,堅持用冷水將外套洗幹淨,漂到完全呈現出水至清的程度,才擰幹來掛在陽台上。

由於沾了水緣故,霓月沒一會就腹痛難忍,自己兌了一杯紅糖水喝後洗了個澡,換好衣服後就癱在**一動不動。

放在枕邊的手機震了兩聲,是於柔柔發來的微信消息。

一條消息。

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雲則奪冠後捧著鮮花接受采訪的模樣,陽光耀眼,打在他臉上,照得黑眸熠熠,顯出少年的意氣風發。

於柔柔:【采訪照都這麽帥。】

霓月腹部絞痛難忍,她額頭冒出冷汗,看照片的視線都有些模糊,她還是堅持回複:【帥。】

於柔柔回過來一個可愛害羞表情包,她沒有再回。

沒一會,霓月就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疼得她在熟睡中都隻能把身體蜷縮在一起,然後夢到十三歲時第一次來月經的場景。

那時的她懵懂無措,沒人教過她月經是什麽,初潮又是什麽,她看著**上紅紅的血害怕極了,又難以啟齒向爸爸開口,她隻能偷偷用手機瀏覽器搜索問題。

感謝發達的互聯網,讓她知道這是初潮,是每個女生都會來的,購買衛生巾墊在**上即可。

問題後麵還附帶衛生巾的使用方法。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霓月是被窗戶亂晃的聲音吵醒的,外麵狂風大作,暴雨淋漓,風把沒有關緊的窗戶吹得砰砰作響。

她掀開被子下床,趿上拖鞋,想到客廳看看老霓有沒有回家。

霓月離開臥室,到客廳打開燈,看見老霓房間門敞著,裏麵沒開燈,看來老霓還沒有回家,打個電話問問。

電話撥通後很快被接起,老霓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到啦到啦,到地下車庫啦,馬上上樓!”

霓月說了個好,正要掛斷電話,視線正好轉到陽台上。

一道刺目的閃電劃過天空,她看見陽台上空****,隻有一根冰涼的鐵杆橫在上方,而鐵杆上更是空空如也。

那件黑色外套呢?

“完了……”她呐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