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段少君那種平靜得近乎平和的目光,讓李幼雯沒來由的心頭微虛,不過,身為皇家子女的威儀,還有身為一軍統帥的氣勢,讓她沒有避開目光,而是衝段少君微一頷首。“本帥自然知道長史之權責,不過,如今乃是非常之時,自當行非常之事,你可明白?”

“既然是大將軍執意,下官焉敢不從。”段少君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退出了中軍大帳。

“大將軍,這小子是不是查覺到什麽了?”一位郎將朝著李幼雯問道。

李幼雯輕吐了一口心中濁氣。“他能不知道才怪,不過,隻要他在我左羽林衛,那麽,本帥的軍令,他焉敢不遵從?”

這話讓這一票將軍們全都興災樂禍地咧開了嘴。對於他們這樣的表現,李幼雯隻能翻著白眼,很無奈。謀臣啊謀臣,自己堂堂長公主,堂堂左羽林衛大將軍,卻沒什麽可以為自己謀劃的能人智士,有的,隻有這些血裏邊火裏去眉頭不皺一下的悍勇士卒,可是,這有用嗎?

文與武,就像是上位者的兩條臂膀,缺一不可。不過,在那些該死的讀書人眼裏邊,公主殿下就該呆在京師,抿唇而笑,輕言蔓語,保持高貴矜持即可,不該拋頭露麵上陣殺敵。

這是哪門子道理?憑什麽女子不如男兒?南北朝時,不還有花木蘭這樣的巾幗英雄嗎?我任什麽不能像她一般?

自己公主府裏的那些屬臣,說起來,隻會成日的孔子曰孟子雲,若論起才幹來,卻屁的本事也沒,像陳參軍這樣甘願效忠於已,兢兢業業出謀利策的人才,實在是太少了。

而段長史,年紀比自己還小,且不說其他,單單是他凡事總是能夠想得出解決辦法的頭腦,就絕對不是一般人。而這個的才俊,卻偏偏又是趙林甫的人,那麽,自然也隻能是自己的敵人。

說實話,現如今,李幼雯還真的起了幾分的愛材之心。但問題是,她也很清楚,自己身為女子,當初能夠獲得左羽林衛的將士們的效忠,正是因為自己身體力行,好不容易才經營出來的。

而那些文人,一個二個就跟渾身上心眼似的,想著都煩。

#####

李幼雯之所以讓段少君去幹接待之事,究其原因,就是這熬製雪花鹽之法,乃是其弄出來的,作為發明人,更作為自己的敵人,他泄露出去的話。

就算是天子著惱,想要收拾他,那麽李幼雯自會樂見其成,由天子下手,李幼雯相信,那趙林甫也隻有幹瞪眼的份,隻是可惜了這麽一個才俊。

擺了擺頭,拋開了這份仁慈之心,還是好好的想一想,皇爺爺收到這個消息後,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才是。

段少君身為長史,既然擔負起了接待來賓事宜,自然就得做好,不過令他好奇的是,這些被接待者一個二個看向自己的目光,就不像武將在審視文官,倒像是獵人在審視肥羊,而且還是他娘的巨肥的那種羊。

這樣的目光嚇得段少君**一緊,渾身不自在。心說,莫不是因為這些家夥久居邊塞之地,看不到女人時間太久,嗯,連雙眼皮的母豬都沒辦法欣賞。

因為在塞北之地,是沒有人養豬的,馬倒也是雙眼皮,好罷……這種重口味的邪惡問題還是拋之於腦後的好。

總之,這些家夥全然沒有左羽林衛驕兵悍將慣用那種帶著懷疑與鄙夷的目光審視著自己,而是用一種討好又殷切,甚至還有幾分哀怨的目光看著自己,不停地向段少君這位熬製雪花鹽技術的發明人表達了他們濤濤不絕的敬仰之情。

並且還一塊把段少君拖到了雲州城裏邊,大擺酒宴,非要跟段某人稱兄道弟,喝個痛快。

最終,段少君實在是架不住這種近乎車輪戰的熱情,再頭疼了一天之後,直接就投降了,但凡有人再來,段少君直接就寫出了雪花鹽熬製之法扔給那些哥們,很吊的不需要對方的感謝,你要感謝也行,弄點你們當地的土特產擱哥的帳篷就行。

兩三天的功夫,段少君寫出去的條子沒有十張也有七八張,那就代表著幾乎李幼雯相熟的邊鎮軍隊都獲得了這樣的熬製方法。李幼雯笑眯眯地看著段少君在那上竄下跳的顯擺。心裏邊可謂是興災樂禍到了極點,巴不得這廝最好拿著大喇叭向全世界宣布,他身為發明人,就喜歡把發明宣揚得全世界都是。

而各邊鎮將軍們,也都在收到了李幼雯的來信的第一時間,紛紛上書天子,要求天子施恩,能夠盡早的將這樣的熬製食鹽之法推廣普及,將士們需要的是精良的食鹽,而不是那畜生都不願意吃的鹽礦粉。

京師,三天之後,八百裏加急絕對不是鬧著玩的,非軍國大事不可用。所以,當正在後宮裏邊逗弄著小皇子的天子聽聞了來自雲州的八百裏加急之後,騰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快步而去,甚至連招呼都沒跟那陳貴妃打。

陳貴妃看著天子疾行而去的背影,看著那瞪大了可愛的眼睛一臉懵懂的孩子,不禁有些幽怨。本以為自己已經琢磨透了天子的心思。本以為登臨後位隻差一腳臨門,可是,天子卻又臨時改了主意,說是等十皇子李晟年滿六歲之期,再立陳貴妃為後。

這還需要等待到明年春末的光景,誰又能料得到這半年多的時間,會發生什麽樣的變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陳貴妃真有一種恨不得現在就拿耗子藥把天子給鬧死的衝動。

太不像話了,給了自己莫大的希望之後,居然來了一句延期再給,這不是玩弄感情是什麽?

可他是天子,他是殺伐決斷的馬上皇帝,更是心性陰狠,下手無情的天子,陳貴妃連句怨言也不敢有,生怕惹惱了天子,自己這輩子或許就真的跟後位無望了,那樣一來,自己的兒子無法成為嫡子,自然也無法在天子百年之後,登臨帝位。

“晟兒乖,要記住了,你一定要好好的聽你父皇的話,不許在他跟前哭,要多笑,多撒嬌,但是,一定不能耍賴,知道嗎。”抱著了粉嘟嘟的兒子,陳貴妃狠狠地親了一口兒子的臉蛋,又開始了新的一輪思想灌輸。

#####

“我那孫女到底出什麽事了?”天子急步來到了偏殿剛坐下沒多久,就看到了一名左羽林衛的血色罩衣騎座大步入殿拜倒於地,凝起了眉頭頓聲問道。

“陛下,乃是天大的喜事,大將軍的奏本在此,還有大將軍讓小臣隨時攜帶來的吉物。”這名騎士從信筒中取出了用火油封好的信,另外又外另外一邊的背囊裏邊取出了一個油紙袋,恭敬地雙手奉上。

天子打開了信封看了幾眼之後,便輕咦了一聲,花白的眉頭微揚。卻沒有開口說話,而是把目光投在了騎士雙手奉上的油紙袋上。自有宦官前去接住,打開仔細打量了一番之後,輕咦了一聲。“陛下,這不就是雪花鹽嗎?”

天子伸出了手指輕輕地捏了捏那細碎的鹽,旁邊的宦官也伸手進去粘了一點,放進了嘴裏品嚐。“陛下,真是雪花鹽。莫非是公主殿下生怕陛下您沒有好鹽吃,特地把自已行宮的鹽給您八百裏加緊送了過來?”

“休得胡言,這是我那孫女的手下無意中用劣質鹽土熬製出來的。還真是……其色之白,顆粒之勻,著實少見。”天子傾出了一些在案幾之上後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撫著長須,臉上的慈祥笑容不禁又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