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澈給自己買好衣服之後, 想了想,又給白焱帶上了一件,不是同款, 但款式有點像,顯然這裏的服裝廠缺乏創新, 衣服大同小異。

白焱也是喜歡穿夾克的,之前在岡仁波齊山腳走的時候也是穿皮衣,所以肯定也掛懷了。

秋大小姐注意到了她這個舉動, 朝她眨了眨眼睛道:“喲,不錯哦,知道養魚了?你這是要從尼姑改當海王?”

“……”森澈噎住,差點把衣服給退了。

白靈看著森澈的動作眼神幽暗, 眼底充斥著厭惡。

森澈並不是想討好或者攻略白焱, 隻是白焱好歹是這項行動的老大,另外, 也是夥伴, 海島那次他還救過自己呢, 要不是他及時趕到,說不定她就給海怪逮著了。所以給他買件衣服作為禮物,算是禮數吧?

但森澈也隱約意識到不對。

比如海島那一次, 雖然他是為了拉自己起來,但確實也是抱了她還死死的不撒手。這讓她一度懷疑那人是不是喜歡自己,但是橫看豎看也不像,那人總是對自己眼睛不是眼睛, 鼻子不是鼻子,說話從每一句好聽的,像是她欠了他一樣。那臭脾氣你, 她當然喜歡不起來,所以說若要問有什麽曖昧,森澈隻會說真沒有。

白焱收到禮物,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情緒,好像一點不驚喜,更不感動,隻是很淡地說:“好,謝謝你,我受了。”

說謝謝的時候也沒有一絲誠意,給人的感覺就是為了道謝而道謝,十分官方書麵。

這讓森澈覺得自己是不是買錯都東西了,像他這種吧頭發抹成大背的男孩子一定十分注重品位,可能覺得這件皮衣太土了?這也沒辦法啊,這信息滯後物資匱乏的地區隻有這樣的衣服了,不然給他買當地民族服飾?那樣是有個性點,但也不符合他這未老先衰的風格吧?

森澈眼睛滴溜轉著,不明所以地離開。

她不知道,她離開之後,白焱就笑了。

白焱披上森澈買的皮夾克,對著鏡子看了又看,確實土,料子也不好,看著廉價,還是黑色的,但是……“情侶款?”他挑眉。

不久後他的門又被敲響,門後是自己的族妹白靈。白焱心情好,沒有直接關門,而是問:“什麽事?”

白靈看著白焱身上穿著的廉價皮衣,眼睛發紅,然後她猛地把手中的袋子塞給他。

袋子是價值千把塊的意大利麵品牌棒球服機車皮衣,她逛了半個和田才找到這麽一家店,賣的東西勉強襯得起她族兄的天人之姿。難道這還比不上那女人隨手撿起的地毯貨?

白焱打開來看了看,就把東西賽會回給白靈,“衣服我已經有了,你拿回去或者送給別人吧。”

然後把白靈關在了門外,白靈拎著那紙袋佇立在門口許久,低著頭,燈光無法照亮的臉上是扭曲的表情。

輕鬆好玩的日子沒持續多久,帳篷、睡袋、狼煙手電筒、液態氣罐……等等都準備好了,A先生和白焱各自駕駛一輛租來的七座越野車。

在出發前,有人提出異議,“一定要進沙漠嗎?說不定邪神不再沙漠裏頭,讓小葉子在外圍占卜不一樣嗎?”

提出異議的人是許果。

許果對於這樣的旅行感到了疲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來幹嘛的,完全沒有參與感。其他人好像並不在意,反而為沒有遇到危險而鬆了一口氣,但許果卻覺得自己失去了價值,成了看葉枝發光發熱的觀眾,感到十分介意隻想快點而技術離開。

葉枝訝異地看了許果一眼,她沒想到首先調查不下去的會是許果。

葉枝當眾反駁了許果:“在沙漠中會好一些,因為沙漠本身就是一個天然且巨大的‘陣’,而沙漠腹地則類似於‘陣眼’,在那裏我的能力會得到最大複讀的增強,能更精準地定位神的位置。”

許果恍惚,“這樣嘛。”她修習的是神秘學,但跟占卜沒有什麽關係,占卜是通天的術法,一般不輕易傳人,所以也就成了秘識。

“那就不能你一個人去嗎?或者派兩個人跟隨著去?”許果換了個角度說,“這一路上也沒見遇到什麽危險,根本不需要我們這麽大的陣仗吧?”

除了葉枝發揮了作用,其他人就像是春遊觀光團一樣,嘻嘻哈哈了一路,真不知道是來幹嘛的。許果心想。

許果不想進入沙漠,她連和田的氣候都受不了,三天兩頭刮風沙,屋子裏每一個角落都鋪著一層沙子,就算關好門窗也沒用。沙漠裏的生活肯定更艱險,也不知道要帶幾天。神的蹤跡難以尋覓,難道他們要一直這麽風餐露宿下去嗎?許果的心態有些崩了。

在場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許果。

調查員的使命就是這樣,一路追尋著隱秘的存在,有艱險是肯定的,沒有危險應該偷笑。這是他們的共識,雖然他們都年輕且血統非凡,多少有一些中二思想,但是卻也明白什麽是“調查員”。

A先生隔著人群瞥了一眼許果,心想:‘這孩子就像現在人協高層的一個縮影。’隻想別人去死,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微生涵的催眠似乎在逐漸失效,大家心裏頭那種微妙的使命感逐漸消失了,但這些天的同甘共苦讓大家建立起了一定的革-命情誼,所以大多沒有撤離的意思,但許果終歸是開了一個不好的頭,動搖了軍心。

A先生建議每個人自行決定去留,大部分選擇了留下來,隻有身體弱得可憐的秋憐人選擇跟葉枝一起撤離,被秋伊人罵了一句“叛徒”,白焱和A先生都沒有阻攔。一直嚷嚷著自己作為千金之女應該坐鎮帷幕,不應該到處晃悠的秋大小姐,好像對“遊山玩水”似的調查之旅上癮了,反而沒有提出要離開。

剩餘的人乘坐越野車進入沙漠腹地,在那裏,葉枝再次進行神占。

這次是在沙地上繪製了龐大的圖騰,外圓直徑長達十米,穿著大紅袍的年輕占卜師坐鎮其中,周圍沙丘起伏,高低錯落,天高地廣,烈陽當空,場麵震撼而詭秘,真有古時候靈巫做法的既視感。

占卜顯示神明正在更北的位置,葉枝依舊沒能給出細節,並且因為失血過多和靈能透支而暈厥。

這天晚上沙漠裏燃起了篝火,溫暖的焰火舔舐著淒冷的夜色,卻沒有能舔淨每個人眼底的疲倦。

葉枝很是抱歉,躲在角落裏,不敢發生聲音,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嘴唇更是一點顏色沒有。

秋大小姐受不了這樣的氣氛,鼓勵大家舉辦篝火晚會,“好不容易來到沙漠了,這時候就應該來點音樂,搞點氣氛起來,還珠格格都過看過嗎?”

眾人腦海裏周人響起那首膾炙人口的《不能和你分手》。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

讓我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讓我們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

讓我們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如果真是歌詞裏描述的那樣的話,這沙漠之行也算不錯了。如果真的是紅塵作伴策馬奔騰,那不管是冰刀霜劍,還是烈日熾焰,他們都能夠忍受。

大小姐的號召力一直不錯,商雲楚率先相應。這個少年使得一手好手術刀,別人都以為他是個隻會醫藥和解剖的變態,但他其實精通樂理,這會兒拿出鍋碗瓢盆,就當樂器,敲打起來,起初有些不順,很快就構成流利的旋律,還真是那首《不能和你分手》,叮叮當當的,有空靈之美。不過那首歌的既視感太強了,大家要求換一首曲子,商雲楚就換了首《起風了》。

金烏竟然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了青稞酒,還是那種複古皮革的月牙形沙漠酒囊,賊眉鼠眼地笑著,像是要別人誇他聰明。白焱rua了一下他的金毛道:“聰明。”另一隻手拿過酒囊,率先給自己倒了一杯,再遞給別人,“大家多少都可以點吧,放鬆放鬆。”

A先生瞥了酒囊一眼,想提醒他們任務中不要喝酒,但是看大家好不容易興致起了,就沒有掃興。

森澈喝了兩口酒,想了想,走到葉枝的身邊,遞過去酒囊,對方搖頭表示自己不會喝酒。森澈也沒有勉強,而是收下了酒囊,沒有再遞給別人,她以為所有人都喝夠了,畢竟到她這都第二輪了,就霸占了酒囊,附近的白靈瞪她,她也一無所覺。

“你已經很厲害了。”森澈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掉之後道,“我第一次看到那麽大的占卜陣法,很震撼。在你之前,我一直不相信占卜,以前有個心理專家給我做占卜的時候我還罵他了呢。”

“可我的占卜很不準啊。”葉枝把下巴靠在膝蓋上,呆滯地望著篝火,“這樣下去,我們可能徒勞無獲。”

“怎麽會徒勞無獲呢?”森澈看向人群,醉眼迷離,“大家不收獲了挺多嗎?”

有人奏樂,就有人唱歌,有人唱歌,就有人起舞。

白靈腰肢纖細,身形柔軟,在家中學過祭祀用的古舞,在此為了自我表現,迎著歌聲翩翩起舞,素白的袍子在夜色中起落,上頭染了火光的溫熱。

歌聲已經換成空靈的無詞之調,高高低低,宛若呢喃,宛若太古的祭祀之曲。歌者是那平日裏分外沉默的宴雪,他的嗓音清澈,可低沉,可嘹亮,高音時似可直達天聽。

其他人有說有笑地喝酒對酌。

森澈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手,學著白焱對待金烏那樣,rua了一下葉枝的頭,“不要想太多了,你是有價值的。”

葉枝微微把臉埋在膝蓋裏,不知是害羞還是感動。半晌她抬頭,神色如常,跟森澈聊起自己的過往。過往裏,有不好的,也有好的。

慢慢的,話題過度到了森澈的身上,森澈過去發生了很多事情,她記得的大多是不好的,不過她也釋然了,笑笑說:“不好的部分,我現在就像是隔著屏幕看電影,有些屏蔽了,不會在那裏心痛。”不過說這話的時候,森澈臉上依舊是令人感到心痛的表情。

“阿澈。”葉枝盯著她的琥珀眼道,“當初的事情不是你的錯。”

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去談當年,卻已經過了那麽多年。

“我知道。”森澈艱難的說。

召喚邪神是真恍自己決定要做的,而且三翻四次,那代價自然也是他應該去背負的。這事情不關森澈什麽事,以葉枝、森澈等人接受的教育來說,阻止邪神降生的行為是對,是正,不應當被指責。

可森澈還是自責,“我當時不應該那麽粗暴,應該好好跟他說,或許他能進去的,許果、黎瞬他們都說,真恍隻聽我的話。”可是後麵她明明有跟對方好好說過了,所以她以為她聽進去了,就沒有再多觀察,“或者當時我多關注他一些,多待在他身邊,這樣就能及時發現不對,就能管住他了。”森澈難得絮絮叨叨,酒勁上來了,平時不愛說話的人也變得多花起來,她臉頰泛紅,眼角卻泛著淚花。白焱隔著人看凝視著她,皺了皺眉。

葉枝靠近森澈,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溫柔地道:“不是你的錯,想要做壞事的人,有執念的人,你是攔不住的。而且都過去了了……”

風乍起,沙漠的夜晚寒冷淒迷,可有人相擁,就足夠溫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