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在森澈老家附近舉行。

森澈的老家叫希林, 是介於白河和青川的小鎮。

希林雖然就有不少現代化的建築物,但是一些老房老街道沒有拆掉,白牆黛瓦的街道, 群山環繞,透著寧靜安和的氣息。如果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回來, 大可以當做度假。每天在高度含氧的清新空氣中醒來,不失為一件美事。

森澈很少來這,常年跟父母一起住在青州市裏, 忽然回到故裏,滿眼的陌生感,一點也沒有所謂的親切、歸屬感。

可這裏是森天意出生並且長大的地方,而落葉終究要歸根。

葬禮遵循了古製。

森家畢竟是信奉道教的, 雖然森天意跟自己母親的關係不好, 但是主持他葬禮的畢竟是那位老人。

送葬的隊伍很早就出發了,淩晨四點多, 天還昏暗無比, 一行車隊駛入通往殯儀館的山路。

殯儀館裏, 白發人的哭聲淒厲。

森澈全程沒有掉一滴眼淚,眼神漠然而空洞,像是幹涸的廣袤沙漠, 讓人看了覺得無情。

她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場冗長而無聊的大夢,各種天方夜譚。

父親死了?

怎麽可能。

那是年輕時也曾拔劍屠龍的大英雄啊。

放小說裏也是主人公了吧,不能因為主人公娶妻生子故事完結就這麽隨便剝奪主角光環吧?

森澈想起老爸以前每一次跟自己吹牛逼時意氣風發的樣子,他說他年輕時候一刀999, 現在也寶刀未老,秒個邪神不是問題。他說他年輕的時候香車寶馬,倒追者如雲, 人人都仰慕他的英雄本色,用現在的話講就是點家型龍傲天本天,要不是被她媽媽給早早哄去結婚了,拖家帶口的,那現在也還是迷倒萬千少女少婦。他說他……

所以怎麽可能呢?

她想要從這個夢中醒來,掙紮著,可醒不過來。

大概是鬼壓床了吧。她心想。

昔日的“主人公”被燒成了一抔灰燼,被裝入壇子,被她的遺孀抱在懷裏。

父親是家裏的支撐,也是森澈內心的梁柱。隻要他在,不管發生多麽可怕多麽悲傷的事情,都沒關係,頂不住了就還有父親,這不是因為他是調查員,而僅僅因為他是父親。現在,梁柱,塌了。

一行人護送骨灰入墓地。

墓地跟殯儀館有些距離,在鎮邊緣的青山上。

青山路長,送葬的隊伍順著山路蜿蜒而上,敲鑼打鼓,嗩呐聲明亮歡快,響徹雲霄。

“哈哈哈哈……”

嚴肅的葬禮裏響起了快樂的孩童笑聲。

森澈的弟弟,森嚴十一歲,是個瘋子。他不通人言,他並不知道此間悲哀,隻覺得氣氛熱鬧,高興得笑起來,並且開心地往山上衝,以為是要遊山玩水。

葬禮的隊伍被遊魚般的孩子衝散了,葬樂亂了節奏,顯出倉促來。

森澈眼中的沙漠燃起了烈火,烈火瞬息燎原,她的眼睛活了過來,整個人也從這如夢般的感覺中醒來。

人們看到那個全程沒有泄露悲傷情緒的素衣孤子忽然麵容猙獰,爆發出驚人的怒意,儼然如惡鬼附體。

隨即她以極快的速度追上自己的弟弟,狠狠地拽住他。

“閉嘴!”她嗬斥自己的弟弟,赤亮的眸子瞪著他。

可弟弟聽不懂人話,嘿嘿然笑著,歪著頭跟姐姐對視,眸子裏閃著跟姐姐一樣赤金的光。

看著弟弟,透著喜氣,天真無邪,並不知人間悲苦的表情,森澈終於再也無法忍耐,落下眼淚。

新洲,克瑪依,戈壁灘。

地底十米的地方有個寬廣的的秘密空間,這裏燈火通明,用的是高度現代化的LED燈。這燈好,抗震,但是藍幽幽的,是的整個空間詭秘異常。略微凹凸的牆麵沒有粉刷,呈現戈壁原始的岩石之地——棕紅色的,跟藍光形成鮮明的對比,又交融在一起,鬼魅刺眼。

鬼畫符一樣的道教符文刻滿了整個空間,連穹頂與地麵都沒有放過。這些符文使得這類與世隔絕,裏頭任何動靜都無法被外界所察覺。這恍若反派聚集地的地方,其實是人類保護協會精心打造的會議室,他們相信這個空間之隱秘,連神都無法打探半分。

會議室的核心布置是一個大圓桌,圍繞著圓桌坐著十幾個人,他們都穿著統一的黑色風衣,胸口別著人協徽章。

會議還沒有開始,其中一個裏頭穿著白大褂的黑風衣變戲法一樣變出一副紙牌,並微笑著問身邊的人:“要不要算一卦?”

身邊的人冷冷地瞥了他了一眼,“我們那一屆的人死得就剩下我和你了,你還笑得出來。”

“這不是快開戰了,能笑一天是一天嗎。”Joker,微生涵笑眯眯的,“來,抽一張。”

A先生為了快速打發對方,隨手抽了一張,並隨意瞥了一眼,是一個外形奇怪的天使,他不想細看就還給了對方,臉上滿是不耐的神色。

微生涵仔細看了看牌,“喲,不錯哦,是幻視天使。”

幻視天使?一定就不是什麽寓意吉利的東西。

“別看他聽起來不太吉利,實際上寓意著雲開霧散哦”微生涵解釋牌麵,“哪怕深處黑暗,我們也會走向光明所在……”

A先生對於神諭牌遊戲並不感興趣。

自討沒趣的微生涵看向旁邊李栩——這一代的J,“要不要來一卦?”

李栩冷漠地拒絕了,“會議馬上要開始了。”

李栩的話就像是預言一樣,人協中國分部正副主席一前一後來了。

主席,衛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麵容剛毅,透著鐵血氣息。他也穿著黑風衣,但外頭披著大衣,整個人體格非常健壯。

主席掃視一圈,“既然人都到齊了吧?”

眾人麵麵相覷,最終視線集中在了某處。

在座共計13人,A、J、Q、 joker、 數字2-10,K的專席是空的。

“今天你們有新的夥伴要來。”主席道,“進來。”

從門外進來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年輕人,麵容英俊,嘴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像是明星走紅毯般自信滿滿,衝眾人揮手,“大家好,我是新來的——K。”

大部分人對此話麵不改色,表現出極致的漠然,唯有 A先生的臉色鐵青了。

人協的圓桌騎士團是先遣部隊,是協會的刺刀,雖然平時不會有太繁重的人物,但一點關乎整個社會或世界安危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圓桌騎士團就必須待命,這是最容易喪命的隊伍,因此人員變更是極其常見的,跟A先生同屆的14人,除了微生涵,全換了,或者更準確地說——死了。

“這位是西藏行動中僅有的幸存者,是我們極其優秀的戰鬥力。”主席道,“請大家熱烈歡迎他。”

新K一點也沒有從災難中活下來應有的悲傷和肅穆,很歡快地道:“大家好~我叫陳畢,耳東陳,畢生的畢,以後和大家就是同事啦,請多指教!”

騎士們麻木機械地鼓掌,新K入席位。

“那麽現在我們正式開始今天的會議,會議的主題是,”主席冷肅地道,“猶格索托斯封印計劃。”

“上一代K的計劃失敗了,並且損失慘重,我們損失了很多戰鬥力,幾乎可以說是全軍覆沒,我想聽一下關於這件事情的報告,並且請你們來告訴我,這是為什麽。”主席冷肅地道。

“因為老K中計了。”微生涵起身說,“老K在岡仁波齊圍了某個東西。猶格從來不會殺人,它隻會露出自己的本態,這樣看到他的人就會瘋掉,跳崖或者自相殘殺。老K的精神值很高,他知道自己比別人能抗擊這一波衝擊,所以身先士卒去吸引祂的注意。但是,在那的東西並不是猶格索托斯。”

“你怎麽知道那不是?”

“因為老K既不是自殺也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虐殺。”微生涵道。

微生涵作為醫生,不僅他要負責協會成員的心理衛生,還要負責屍檢。

“超自然的殺戮方式,屍體雖然看著完好無損,但是裏麵的腦漿被攪得一塌糊塗。”

那一定很痛苦。

A先生的眼睛紅了。

“這不像猶格的手筆。”微生涵總結。

“這確實是一種可能性,但邪神畢竟不是人類可以理解的東西,祂可能改變了風格,這件事情還得深入調查。”主席道,“另外就是要製定新的作戰計劃。”

現在猶格索托斯到底在哪兒已經沒有人知道了。一開始猶格的蹤跡很明顯,他不懂得掩藏自己,以本體在人間行走,害死了不少人。後來他大概是怕麻煩,學會了披上鬥篷,遮蓋他無盡閃耀的本體,但還是害死了一些看到他的人,哪怕隻是從祂身邊經過也可能是致命的錯誤。祂去了西藏,可能是想棲息雪山。如果真是那樣,也就世界和平,一切結束了,但雪山那邊還是不斷傳來平民百姓死亡的消息,這才引來了人協的封印任務。

現在,封印目標消失了。

但問題沒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