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晚上都沒有發生異常, 早上醒來,江月笑容溫婉地邀請她喝早茶。如果不看她齊根斷的下半身,她的是跟予人美好感覺的女性, 在她身上你能下意識想到“歲月靜好”這樣的詞。

森澈知道江月有問題,試探的問一下, “我想這裏旅居一段時間,不知江姐是否願意行個方便?”

這話她說著別扭,這隻是一出民居, 並不是旅館,雖然很多旅館現在都是由民居改造的,美名曰民宿,但畢竟跟真正的民居不同。這種打尖住店的方式, 未免複古。

江月卻很奇怪的沒有拒絕, “好的呀,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這裏隻有我一個人住, 日子清寂, 有你陪我喝茶聊聊天挺好的。”

她笑起來的樣子,總讓人聯想到風拂過的花葉。

森澈卻覺得這美好的笑容莫名透著一股陰森。

太違和了。

如果普通女子這樣笑著很正常,可一個身體殘疾到慘不忍睹的女性這麽笑, 未免太過於“樂觀”,而且她的女兒剛剛過世,她就好像沒事人一樣,絲毫沒有悲傷感。

森澈以前是個有話直說的人, 現在收斂了很多,但明顯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喝茶的時候, 江月和氣地道:“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就直說吧。”

森澈鬆了一口氣,隨即完全不講武德地直接問:“女兒死了,你看起來卻並不是很傷心。”

“傷心有用麽?”江月慢條斯理地沏茶,“有傷心的功夫不如做點事兒。”

“比如?”

江月沒說話,氣氛有些尷尬,森澈隻好道:“是喪事嗎?對了,你丈夫呢,怎麽都沒看到他?”

“孩子父親在外地打工,又跟她的感情不深,連人都沒回來,至於喪事……我一個沒腿的寡婦怎麽舉辦喪事?她屍骨無存,法醫鑒定一下來,就去火化了。”江月的語氣寡淡,像是在說跟自己沒有關係的事情,這種冷漠叫森澈都感到膽寒。

換做平常,森澈就不想跟這種人繼續聊下去了,可出於調查員的職責,她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追問, “你的腿……”她覺得這是戳別人傷口,因此問得含糊。

江月“嗬嗬”地笑起來,笑容深深,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豔麗,像是開至頹靡的花,說的卻是“被人硬生生砍下來的。”

森澈毛骨悚然,“為什麽?”

“因為他們說我是人魚,是給海神的祭品。”江月冷冷地說,“我還得感謝他們給我留了上半身。”

“你不是說這裏沒有人牲祭祀了嗎?”

“這不是跟你親近了嗎?”江月又笑了起來,刻意的親切中透著入骨的邪詭,她甚至挽起了森澈的胳膊,“你來不就是為了調查這些事情嗎?既然你留下來了,我也不好讓你白跑一趟。”

森澈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推開了詭異的江月,認真地看著美麗的女子,“那你是人魚嗎?”

江月又變得冷漠了,她說:“你猜。”

即使談崩了,江月也沒有趕人。為了調查清楚事,森澈住了下來。

這時候白焱發來了信息,【你提前離校了?是不是去了月光島。】

白焱雖然和森澈互看不順眼,但吵吵鬧鬧的也算得上“熟”,是學校裏少數有森澈聯係方式的人。

月光島的新文這幾天上了熱搜,加上白焱對森澈的了解,猜到也不驚奇。

【是啊,你又要來跟我搶啊?】森澈回複,隨即發了個吸血鬼齜牙咧嘴的動態表情包。

森澈還是有點小記仇的人呢,當初如果不是他們引走了腫脹之女,她就不必反大費周章調查第二個課題了,甚至不需要在loveless門口連續蹲點那麽多天。

白焱更記仇,那邊臉估計都要臭了。對他而言,腫脹之女的事情也不算什麽好回憶,是他迄今為止的所有行動中難得的敗筆。

【這事情很嚴重,你一個人搞不定的。】白焱說。

這是對森澈的否定,森澈一看,氣成河豚,【我搞不定的,你就行?哦,忘了,你可是團戰之神。】森澈嘲諷,她心想,‘有本事單挑啊!每次都和人聯手甚至組團,算什麽英雄好漢!’

白焱不喜歡說廢話,【趕緊從島上出來。】

森澈不喜歡理他,氣得手機扔一邊。

‘憑什麽命令我,你誰啊?’

她對著的空氣揮舞拳頭,想像那就是臭著臉的混蛋白焱。

另一邊,商雲楚洗完澡擦著頭發從浴室走出來,發現自己的學神室友正憤然捶桌。

白焱暴躁易怒不錯,但也沒見他用捶桌這種不成熟的方式表達怒火。

“嗯?”

商雲楚瞥了一眼桌子上還亮著的手機屏幕。

他是圖像式閱讀並記憶的高手,看清楚了裏麵的對白,他妖魅地笑了笑,“你家小貓,還是不聽話啊。”

“她那是作死!”白焱下意識地怒道。

過了兩秒,他才意識到要反駁,“她不是貓,不對,她不是我家的!不對不對,森澈不是貓更不是我家的貓。”

不知道一口氣說話給憋的還是怎麽了,白焱臉漲得通紅。

空氣一陣安靜。

商雲楚爆發出不符合是世家公子形象的哈哈大笑。

幾天過去了,沒有任何異常。

房主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日裏的愛好就是喝茶和看書,她看的書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一些民國時期的文集,跟她樸素而脫俗的外邊也是很搭。連帶著調查員森澈都要懈怠起來,晚上早早入睡,早上打著哈欠出來看日出。

在海邊的日自還是挺愜意的。

森澈身上穿著江月給她拿的寬鬆睡衣,白色絲綢質地,細膩光滑,穿著很舒服,據說是死去的江薇的,森澈也不忌諱,不想天天穿常服睡覺就換上了。

金桔色的卷發有些淩亂,隨意地散在身後。她臉上是迷迷糊糊的表情,揉著眼睛,站在陽台上,任由涼風吹打在臉頰上,很是舒服。

客廳有一個大陽台,從陽台上看出去就是汪洋大海,且朝東,日出東方時,景色極美。

這一天,天還沒完全亮,四周起了濃霧,迷霧和海水連在一起,不分彼此,昏暗中,一顆橘黃色的亮點冉冉升起,照亮了灰白色的霧……

景象朦朧而神秘,有著別樣的美感,本應該使人心情愉悅,森澈正欣賞著,然而她忽然看到了不該出現的東西,呼吸猛地一滯!

那橘黃色的亮點像是太陽,卻並不是太陽,那是一隻巨大的眼睛。

眼睛的光芒照亮了海麵,令黑藍色的海泛濫著粼粼的光,搖曳於灰霧之間。

緊接著升上來的還有碩大的魚一樣的頭顱,側對著森澈所在的方向。

這恐怖的畫麵讓森澈幾乎停止了呼吸!

跟腫脹之女那種邪神的低賤化身不同,不遠處即將暴露在她眼前的是舊日支配者的真身。舊日支配者的威能雖然不必上邪神,但同樣擁有不可名狀的恐怖,人類隻要看祂一眼,就會對精神造成難逆的影響!

這時候還隔著薄霧,所以森澈看不清楚,隨著日頭升起,雲開霧散,怪物真正暴露,那就難以解決了!

森澈不敢坐以待斃,她逼迫自己邁動因恐懼而僵硬的肢體,急匆匆往自己的房間跑去,從枕頭下取出武器。這些天輕鬆閑適的“度假”生活讓森澈懈怠了,出門竟然忘記隨身攜帶武器——雖然她會靈能劍術,但“開過光”的桃木劍不香嘛?

森澈握著劍,卻不敢從房間裏走出來,她慌了。

‘不要怕森澈,沒什麽的,不過就是個……’不管森澈怎麽說服自己,她握劍的手依舊是顫抖的。‘不過就是個頭啊!那是個舊日支配者!’

雖然是個次級支配者,但對於還未正式成為調查員的少女而言也已經是極度恐怖的傳說生物了。

“吱呀——”

她的房門緩緩地開了。

她把劍刃對準房門,“?!”

門外是江月。

江月含笑,笑容比平時更燦爛,燦爛中透著詭異的興奮,“祂來了,祂終於來了!你不跟我一起迎接祂偉大的降臨嗎?”

江月知道外麵的是邪祟,可她卻高興得仿佛要覲見救世主。

森澈跑過去,想揪起她的衣領,但看她是一副殘疾女性的柔弱模樣而無從下手,但仍舊極其不快地道:“你那麽高興幹嘛?你瘋了嗎?你知道外麵的東西會造成什麽樣影響嗎?你跟祂的……降臨是什麽關係!”森澈語氣遲疑了,行動不便的江月會是造成舊日之主降臨的肇事者嗎?怎麽看怎麽不像,如果是,又是如何做到的?

“嗬嗬嗬……”江月發出冰冷而古怪的笑聲,“我沒有瘋,瘋癲的是這個世界。”

嗬嗬,好一個老中二。森澈心想。

江月冰冷的視線打在她臉上,“你不是為了真相而來的嗎?接下來,你就能知曉一切答案。”

江月催動輪椅,轉了身,朝著陽台而去。

經過了這一小段時間的適應,目睹支配者的恐懼略微消散,森澈展現出對詭異事物驚人的適應性,她定了定神,秉著對任務的負責和對真相的好奇,跟了上去。

外麵的大霧還沒有散,舊日之主巨大的身體已經露出水麵。

那是一隻巨大的人形魚怪,有著醜陋的魚頭,腫脹的的四肢,如怪石般嶙峋的背鰭,和蜥蜴一樣的尾巴。

那簡直就是噩夢的化身!

遠遠看去,祂比附近的島嶼更加魁偉,不知道當祂真正靠近時,將是何等的恐怖!

跨海大橋上駛過一輛銀色邁凱倫,流線型的車身宛若風中之魚。

駕駛員顯然不珍惜這輛名貴的車子,把車速拉到最高,車輪跟地麵摩擦的地方閃現細碎的火花,要不是這個時候天沒亮,路上沒多少人,早就出車禍。這一路上的電子眼接連閃動,拍下車子違章超速的畫麵。

不遠處,黑暗中,大月光島後方出現日輪般的光輝,使得它看起來像是即將飛升的仙島,可卻讓車上的幾個人都感覺頭皮發麻。

駕駛員眉頭一皺,二話不說,猛踩油門,可惜有“速度惡魔”之稱的邁凱倫也追不上舊日之主降臨的速度。

“已經晚啦……”後座上長發皮裝的青年雖然麵色也不好,卻還是撐著慵懶的貴公子氣場道,“還是慢慢去吧,反正趕不上了。”

“對啊,老大,你開慢一點,我感覺我快吐了!”副駕駛座上的金發忠犬說完就趕緊閉嘴,鼓起的嘴巴裏似乎真有嘔吐物。

“閉嘴!”白焱斥道,眉宇間滿是陰鬱與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