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光島作為著名旅遊地, 被建設的非常用心,一半古風建築,一般則是殖民時期歐式建築, 雜以修剪整齊的樹木,周圍則是碧藍海水沙汀, 景色宜人。

但真正的事發地點其實是小月光島,所以森澈又稱作了渡輪。

小月光島的建造就沒大月光島那麽用心了,連片的土屋, 幾乎沒有翻修的痕跡,正因此更有當地原始淳樸的風味,一些不喜跟風打卡的老驢友就愛來小月光島,拍一些風土人情的照片。

森澈畢竟不是來旅遊的, 掃了一眼, 就開始調查。

首先森澈拜訪了一下島上的人,島上隻有四分之一的外地人, 大部分都是看準了商機入住的當地人。

“死的呀, 是江月的孩子。”

“江月?”

“就是住在島東的落魄戶, 一個殘疾的女人。”

島民提起這個人時總是一臉惡意,像是看一個持久的笑話。這島民也是個女人,四十歲左右的年紀, 個子矮小,皮膚黝黑,麵部扁平,很典型的土著長相。本來看起來是十分淳樸的, 但這會兒她神色複雜,夾雜著些許經年累月的嫉妒與輕蔑,讓她麵目醜陋。

森澈記住了這表情, 對島民生出不喜,但還是忍著,繼續問道:“死者叫什麽名字?”

“江薇啊,那是個可憐的孩子。”島民這會兒不再麵目可憎了,而時流露出真切的同情。

“你這兒現在還祭拜海神嗎?”

島民渾身顫抖,臉部肌肉詭異地抽搐,麵露驚恐,她聲音變得尖銳暴躁,“你從哪兒聽說的?”

森澈心底沉了沉,“網上。”

“嗬嗬,是嗎。”島民表情尷尬而古怪,“現在網上還報道這個啊?網上怎麽說的?”

森澈平鋪直敘,“就說這是一種傳統節日習俗,好像就是事情發生的那幾——”

森澈還想說什麽,就被島民粗暴地打斷,“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這時代,哪兒還搞老一套。毛主席不是提倡相信科學麽,那些是封建迷信,早就不弄了!”

森澈看出島民沒有說實話,也問不出實話,在島民趕人之前,自覺離開了。

森澈向其他島民問起海神祭祀時也是如此,幾乎所有島民都對此諱莫如深,森澈隻好放棄,向島民問了路,去找那名叫江月的苦主。

路上森澈看到兩個三四歲大的土著小孩,五官相似,應該是兄妹,他們雖然皮膚棕黑但五官挺精致的,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像是黑皮版芭比娃娃。

他們傻傻愣愣的站在海岸邊,望著海麵上飄著的小黃鴨,那顯然是他們的玩具。

他倆用方言交流了幾句,哥哥靠近海水,彎腰伸手,試圖去撈小黃鴨。結果水波一推,小黃鴨就遠了,小孩邁入水中,繼續去夠,可風還吹,水波還在動……

森澈擔心孩子出事,快步踩入水中,順手撈起小黃鴨,還給小孩。

小男孩衝森澈露出太陽般的笑容,小女孩也過來,跟自己哥哥一樣,抬頭衝著森澈笑,牙齒白得善良。

森澈分別摸了摸他倆的頭,然後催促他們離開海邊,並用中文加手勢叮囑他們“不要到海邊玩,危險,小心。”

他們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隻是衝著森澈大力揮手告別。他們的母親笑著衝森澈點頭,目錄感謝。

苦主家大門緊閉,木門邊上有門鈴,森澈按了好幾次,又等了許久,就快失去耐性時,門開了,門後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女性,身子微微前傾方便開門。雖然明顯上了年紀,但該女性還是豔麗不可方物,一頭海藻般的長卷發隨意披散,破有90年代港星的韻味,年輕時不知道是何等大美人,竟然就出現在這種小地方。

森澈驚豔於市井婦人的美,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

“不好意思,我行動不太方便,來的慢了一點,讓你久等了。”江月赧然,她臉紅著低頭,那一瞬間森澈想起了徐誌摩那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怪不得島民提起她的時滿臉的嫉妒。

森澈半晌沒說話,江月納罕地抬頭看向她,“請問你是……?”

森澈解釋說:“我是龍洲大學的學生,來做寒假作業,調查您女兒的事件。”

“為什麽你們學校的作業是調查這種案子,難道是警校?”江月露出迷惑的神色。

“可以這麽理解吧。”森澈含糊的說,“請您跟我說一下您女兒身上發生的事情吧。。”

“我女兒……”想起那樁血案,苦主不禁淚眼朦朧,卻不忘了驅動輪椅往後,給森澈讓出路,“您進來說吧。”

江月轉身之時,森澈注意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她的身材保持的很好,纖肢而腴胸,因此腹部才顯得那麽不自然。更不自然的是她下身,從她腹部附近開始就披著一片格紋的毯子,這毯子垂掛著,隨著輪椅轉動而微微擺動,卻未見雙腿的影子……

森澈驚駭於這種美的遺憾。

門口是薔薇庭院,這個季節薔薇開的正豔,綠牆芳菲下,江月的背影煞是迷人——哪怕她坐在輪椅上,那是不會敗給歲月的氣質。

江月讓森澈在客廳裏等候,她自己則驅使輪椅去廚房給森澈找泡茶,森澈沒有客氣。

江月離開後,森澈開始四處查看。客廳是中式的,除了客廳之外,還有四個房間,江月打開了第一個房間,裏麵十分樸素,沒有什麽裝飾物,木製的架子**鋪著藏青色的床褥,空氣中飄著一股汗臭味,估計是男人的房間。江月趕緊關上,又打開旁邊的另一個房間,完全一樣的格局,卻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這裏是我女兒的房間。”江月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嚇了森澈一跳。

江月沒有責怪她擅自查看,而是解釋,“她死後,我實在思念,就住了進來。”江月驅著輪椅進入房內,森澈見狀,也跟著進去。

森澈環顧四周,發現房間到處貼著百裏薔的海報,還有照片牆,連枕頭都印著百裏薔的等身人像,“你女兒是百裏薔的粉絲?”她心說這百裏薔的粉絲不都是死肥宅、男dio絲嗎?她還記得某乎上關於百裏薔的問答,隻要答主是女性,就一定是各種嘲諷、黑錘。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大多都很嫉妒命好的百裏薔。

江月點點頭,“我女兒很向往成為那樣的人。”

森澈不再多說。向往也不是不可能吧,現在很多女孩子向往入女團,一夜爆紅。如果苦主的女兒也像苦主這麽美,估計爆紅不是夢。

江月請森澈在客廳喝茶,森澈第一次做調查員,沒有經驗,不知道該問什麽,反而沉默起來。

江月打破沉默,“你想知道什麽?”

“你女兒的死不正常對不對?”問完森澈就後悔,覺得這個問題真弱智,改口,“你覺得她是被人殺的還是……”

一般人聽到碎屍案就會想到一些凶殘的社會新聞。

“是海神。”江月打斷她。

森澈驚訝地看向江月。

這個上了年紀依然美麗的女人,跟那些島民完全不同,氣質從容淡定,她對森澈笑了笑,“你來之前問過其他人島上的事了吧?不瞞你說,雖然時代進步了,但總有一些地方還保留著原始的陋習,信仰這種東西是不會輕易被取代的,哪怕所謂的科學也不行。”

森澈喝了口茶壓壓驚,茶很苦,苦得森澈差點吐出來,不過咽下去之後又回甘,“也就是說現在還有海神祭祀?”

江月看出她怕苦,笑了笑,從青瓷罐子裏取出一塊菠蘿蜜幹,遞給她,“這是澄邁火山岩的苦丁茶。是的,海神祭祀還在,隻是斷了四十年了……”江月的目光悠遠起來,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四十年? “海神祭祀多久舉行一次?”森澈問。

江月回了神,也喝了一口茶,神色晦暗地道:“二十年一次。”

海神、祭祀、碎屍案。祭祀得有祭品,如果島上真的有人牲習俗,那麽江薇很可能就是人牲,她被獻祭給海神,海神撕碎了她,造成了恐怖的屍體慘狀。線索這麽快就連在一起,還出了結論,當調查員竟然這麽簡單嗎?

“那二十年前有發生這樣的事情嗎?”森澈問。

江月竟是冷冷一笑,那樣冷漠古怪的笑容完全不像是會出現在這氣質溫婉的女性身上,顯得格外為何,“沒有。”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神色太不友善,她刻意舒了舒展眉眼,恢複到原本的溫婉,並且關切地問道:“天色不早了,小姑娘你訂好住的地方了嗎?”

森澈已經定了民宿,不過在島外,且她還想在這繼續調查,就搖了搖頭,“還沒。”

江月很和善地道:“今晚就在這兒休息吧,最近來旅遊的人少,好多開民宿的都離島做其他事去了,不好找住的地方。”

森澈知道江月有問題,但還是決定住下,“那就打擾了。”

森澈被安排住在一間小房間裏,之前她沒打開過的。這房間的裝修簡潔,比較現代化,配備了工業風的鋼架床、塑料桌椅和台式電腦。

森澈把行李在桌子上放下,她的行李不多,就一個手提箱,裏麵裝著換洗衣物和一把折疊木刀。

木刀的料子很普通,甚至沒什麽經濟價值,既不是紫檀也不是黃花梨,但上麵有李栩親手刻上傳統道家靈術符文,跟驅魔槍上的煉金符文是一個道理,都能起到力量增幅的作用。

李栩雖然偏愛宴雪,但是對其他禦神班的同學也不差,畢業當天他給每一個本班生都送了禮物,每人拿到手的禮物都不同,都是最適合他們的。

森澈查看了一下抽屜,竟然找到了一幅全家福。

照片中的江月比現在的樣子年輕不少,即使照片已經褪色,膠片質感,她看起來還是美得令人炫目。

照片中的男人國字臉,麵容嚴肅,眉間折痕很深。

中間的小女孩,四五歲的樣子,麵目卻十分陰沉,苦著臉,滿臉不開心,甚至看得出有些痛苦——小小年紀有什麽痛苦的事呢?

女孩皮膚白皙,相貌清秀,比起母親的絕美還差了遠。

照片泛黃,卷邊,沒有裱裝,沒有相框。

森澈疑惑地皺眉,感到迷惑不解:為什麽這麽重要的全家福被放在這裏?女主人不是說很想念女兒嗎,不需要睹物思人嗎?

她心底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正想要順著這感覺思考下去,手機忽然振動,森澈一看,是學弟蘇妄的信息。

蘇妄:【學姐學姐,海邊好不好玩呀。】

浙江沿海,森澈不信蘇妄那種大少爺沒有看過海,所以對於這種弱智的問題,森澈連回都懶得回,翻了個白眼,她把手機往枕頭後一塞,閉上眼睛,決定不管有什麽問題睡一覺明天再說。

結果震動又起,炸得她彈坐起來,一看手機:【學姐你一個人旅行一定很無聊吧,我陪你聊聊天吧。】

不需要。森澈心想。

緊接著就是第二條:【學姐你別不理我,你理理我。】

森澈翻了個白閻,忍不住回了個【理你個頭!】

蘇妄高興地道:【你終於理我了!我還以為你手機丟了呢。】

森澈有好氣又好笑,【丟不了,丟了你也不會丟手機。】

讖言總是在不經意間被傳之於口。

蘇妄:【QWQ學姐!】

蠢萌蠢萌的蘇妄讓森澈臉上多了幾分笑容,她在真恍死後就很少笑了,隻有在“師父”跟前才會變得天真而輕鬆,師父不見之後,她總是一張苦瓜臉,還為此招惹了不少是非——總有人覺得苦瓜臉是對自己的不滿。

另一邊,風吹起紗簾,月亮得以看見主人房內的詭譎,畏懼得躲入烏雲的懷抱。

黑暗的房間裏,女人坐在自己繪製的血色圖騰之中,念念有詞,像是施行某個古老的儀式。

深海之中,有龐然大物逐漸從長眠中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