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羽、安龍翼、薛相柳、白舒顏……幾位被霸淩的同學陸陸續續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兒,甚至沒有人清楚他們消失之前的心路,因為他們都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沒什麽朋友,連家人老師也不理解他們。

更可怕都是大家都忘記了他們。

森澈無法理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班裏的校霸們每天的娛樂項目就是欺負安龍翼,安龍翼失蹤了,他們好像對此並不驚訝,轉而欺負起另一名懦弱的男同學。科協的人實驗之餘就喜歡說花羽閑話,花羽失蹤了,他們卻對此並未有猜測和議論,轉而議論起一個長相過胖的女孩兒。

一切都看起來無比正常,跟初中生涯任何一日沒有區別。

然而這就是最大的異常。

你們的同學都失蹤了!不關心嗎?沒有恐慌感嗎?

恐慌沒有在群體中蔓延,隻在森澈心中無限增長。

她第一次意識到這世上還有連她也無法理解的異常!

她簡直要懷疑人生,懷疑現實,懷疑自己的精神是否失常!難道她終於像自己的弟弟一樣瘋掉了嗎?

A先生一劍掃落了少年身上的烈焰,僅餘下心髒處蓮花般的黑火,隨著少年意識的遠去,也逐漸熄滅……

這是森澈第一次見到人類保護協會的調查員。

調查員披著黑風衣,胸口別著印有所羅門封印(既六芒星標誌)的銀質徽章,邊緣一圈印著“I AM PROVIDENCE”(吾乃天命之人)。

那徽章隱約讓森澈覺得熟悉。

那徽章隱約讓森澈覺得熟悉。

A先生帥氣拉風,就像是《黑客帝國》裏拯救世界的尼奧。

森澈心裏是孺慕的,但她的表達很生硬,“那些黑色的火焰到底是什麽?”

A先生的異能是精神以及記憶幹擾,他很驚訝, “你竟然還記得?”他的視線在她金桔色的頭發上停留了一下,隨即抬手,指向少女的眉心,釋放幹擾記憶的特殊靈能。

可惜少女眨眨眼,似乎疑惑於他奇怪的動作,並且固執地問道:“你在幹嘛?你還沒回答我呢,那到底是什麽?”

A先生意識到對方的精神值很高,怕不是能輕易幹擾的,歎了口氣,解釋起來,“那是來自地獄的‘噬魂之火’,隻有脆弱無助的人會被吞噬,它是‘孤獨’的具現化,是惡魔在人間的化身,亦是無救之中的救贖。”他的語氣仿佛在念一首詩,卻攜著迥異於現實的恐怖意味。

“那被黑火吞噬的人去了哪兒?”森澈不在意他的語氣和表述方式,急迫地追問,她想知道消失的好友到底魂歸何處。

“誰知道呢……也許是地獄,也是另一個宇宙,也許還會回到母體,重新降生呢。”A先生聳肩,用如秋天枝頭黃葉般聽天由命的語氣說,“我沒跟著他們去過那個地方,我又這麽知道呢?”

“連你也不知道嗎……”森澈喟歎,她抬頭,直視著對方的麵容,“那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能斬落那黑色的火?”拯救世界的The One(救世主)嗎?

“我隻是一名調查員。”A先生並未多做解釋。

森澈看出對方不願多說,轉而質問:“你既然能解決黑火的問題,為什麽不早點來?”

如果早點來,花羽就不會消失了。如果早點來,安龍翼也不會失蹤。還有其他同學……她甚至沒有來得及認識他們。

雖然麵前的是正義使者,可對於活下來的人來說,遲來的正義,真的很難不叫人心生怨懟。

A先生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少女,“調查員隻是負責調查清楚事情真相的小人物而已,我們並不具備通天徹地的能力,也不能未卜先知,如何能早早出現解決掉問題?如果不是事情擴大化了,我恐怕都不會知道,更不會趕來。”

麵對少女質疑的視線,他解釋道,“當然,我確實是有一點點異能,但也不過是解決掉一些小麻煩而已。你該不會以為我們能拯救世界吧?”

“拯救……不了嗎?”森澈語言遲滯,眼神也有些呆滯,她看向還躺在地上的少年。這好像是六班的,染了一頭火紅色的頭發,總是桀驁不馴的樣子,疑似校霸,不知為何也會被黑火侵蝕,“那他會怎麽樣?”

“他如果還是感到孤獨無助的話,遲早一天,噬魂之火會把他送去地獄。”A先生懶散的說,他注意到少女眼中的憐憫與擔憂,補充道,“稍後我會申請讓心理專家紮駐你們學校,他會通知他的家人。當然,心理專家不會提及噬魂之火,隻會說這孩子精神恍惚,企圖自殺,疑患抑鬱症,已經有明顯的軀體化反應,比如暈厥,需要多多關注。”

“學校裏很多跟他一樣的人……”森澈嗓音越來越枯澀,像是光說話就要耗盡她的力量,唇舌發麻,莫名嚐到苦味,“就沒有辦法救救他們了嗎?”她不想看到更多的人跟花羽一個下場。

“有吧。”A先生似乎對於拯救孩子們這樣的事情並不熱衷,“如果你真的想幫助他們的話,就跟學校投遞建議信,或者找校長,讓老師們對校園霸淩和學生心理健康多注意。”

“隻能這樣?”森澈覺得這跟她的想象不一樣,像A先生這樣的人不應該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幹淨漂亮地殺掉造成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然後讓校園恢複平靜嗎,這意思反而是要迂回解決,“沒有根治的辦法嗎?”

A 先生看穿了她的想法,拍了拍她的腦袋,“少看一些漫畫。凡是邪祟,都沒有那麽容易消滅的,更何況是從靈魂深處長出來的詭異火種。”

“靈魂裏為什麽會生出這樣的火?不都說,人類就是孤獨的嗎?每個人一生當中總會有孤獨的時刻吧,我也經常會感到孤獨,尤其是弟弟出生以後,也經常看到有小孩一個人哭,不都沒事嗎?為什麽花羽就,花羽就……”森澈看起來快哭了。

“人心本身就是邪祟誕生的土壤,極端的情緒很容易扭曲成邪,不過,一般情況下邪祟不會大批量誕生,除非……”

“除非什麽?”森澈追問,不耐對方的吞吞吐吐。

A先生想了想,對上少女固執的眼神,最終決定告之真相,"除非邪神將蘇。

“類似的征兆會越來越多,最終將是群星歸位,黑火聚集,邪神現世,末日降臨。”

他的言辭像是某些《聖經》般的古老典籍上背下來的吟遊詩,充滿了冷酷森嚴的神學色彩,“黑火所及之處遍布祂的聖言,受感召者將進入宇宙盡頭的深淵,接受神眷。無人能抗拒祂的感召,因為祂是謊言與欺騙之神。”

“它是誰?”

"祂是邪神奈亞拖拉提普。"

“奈亞…托拉…提普?”森澈重複著陌生而拗口的神名,念得斷續,眼神卻堅定,卷著不可言說的仇恨,宛若兩撮橘紅色的烈火。

A先生觀察了一會兒她的神色,略微思忖,卻並未放在心上,仇恨邪神的人很多,可能弑神的並不存在,至少人類之中並不存在。

A先生覺得自己該解釋的都解釋完了,叮囑道:“別把這些事情放心上了,對你一點意義都沒有。你救不了所有人的,運氣好的話,你的老師們會鎮壓一下校園暴力,那麽消失於黑火的人就會少很多。你能做到就是這些了,少年人。”

森澈卻無視他的建議,而是問:“你們協會叫什麽名字?”

A先生愣了愣,“人協,全稱‘人類保護協會’。”

森澈盯著他胸口的人協徽章,目光執著而熱烈,“那我能加入你們嗎?”

“你在開什麽玩笑?”A先生感覺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你知道我們是做什麽的嗎?你以為是這是中學生拯救世界的日漫嗎?你知道這個協會每年有多少人發瘋或者死掉嗎?”

“既然會發瘋,會死掉,你們當初為什麽要加入呢?”

“因為……”A先生似乎想起了什麽極其不快樂的事情,臉色沉了下來,眉宇間全是陰鷙,“這跟你這個小孩沒關係!總之,人協是不能輕易加入的,越是偉大的組織就有越高的門檻。憑你,十年後再來說吧!”

少女確實是個好苗子,靈感不錯,精神值也高,不容易被異常事物恐嚇、逼瘋,十年後應該有機會成為優秀的調查員,但現在,她還太小。成年人都無法應對的領域,她若踏入其中,注定夭亡。A先生並不希望看到那樣的事情發生。

“不需要十年。”少女眼中閃爍著堅毅又狂熱的光芒,“我能看到別人看不到東西,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一定能幫上忙!”

“你能幫上什麽忙?”A先生譏笑,“你同學一個接著一個消失,你雖然記得他們,卻無能為力,不是麽?”

森澈的臉色驟然煞白,眼中的火焰逐漸熄滅,轉而濃雲聚集,像是要下雨。

“你是靈感者,但這絕非好事,甚至可以說,天生背負著悲運。”A先生冷淡地道,“大多數靈感者都會因為看到太多超乎認知的東西而陷入了瘋狂,你先別急著否認,你還年輕,你看到的東西還太少,但逐漸的,你會看到超乎你想象的東西——那種東西所帶來的恐懼,不是靠狂熱的好奇心和研究欲能的抵擋的。

“所以,我作為過來人,勸你少接觸那些神秘而危險的事物,不作死就不會死,不要被自己的好奇心殺掉了,年輕人。哦,對了,順便減少外出和社交,避免給你的內心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有些真相,你不知道就不會難過,而知道了,不過徒添添傷痕——因為你什麽都做不了,誰也救不了。”

A先生絮絮叨叨地講,聲線雖然冷淡,卻透著老媽子的既視感。他說完就有些懊惱,今天的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何跟一個素昧平生的奶丫頭說這麽多?‘或許……是因為仿佛看到了當年的我們吧。’

A先生眼底浮現朦朧的色彩,透過森澈看到了一群熱情恣肆、笑容燦爛的少年。

越聽,森澈的臉色越差,最終變得蒼白如紙,整個人都像是在水裏浸泡過的頹然,連素來驕傲挺拔的身形都變得佝僂狼狽起來。

森澈連父母都沒有哀求過,卻對初次見麵的A先生說:“求求你,讓我加入吧……”她說完就要住了下唇,嘴唇泛白。

但她的祈求太過於蒼白,根本沒能打動A先生。

“小鬼,你並沒有加入我們協會的資格,調查員的使命不是你一個小丫頭能承擔的——我們需要強健的軀體,強韌的精神,特殊的能力以及赴死的決心。”A先生冷厲拒絕,“你該回歸正常的生活。你的靈感確實挺強,但並非萬中無一,說白了,你隻是個普通人,應該過上普通但美好的生活。”

“普通……美好……”森澈望著調查員颯然而孤絕的背影,流下了眼淚,“我還回的去麽?”

那一天的晚霞很美,火燒一樣,森澈卻看不到了,她眼裏的詩歌盡數枯萎。

夕陽下,翩然離去的調查員就仿佛少年人的幻想。

對了,徽章……她想起了……同樣的徽章,森澈很小的時候看到過,就在爸爸西裝內測的口袋裏,她以為是玩具就拿去玩兒,結果還因此挨了一頓打。

晦暗的眼眸被這一片細小的回憶所擦亮,煥發微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