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八章 匈奴來使

“客,前麵就是洛陽了,您若是想找個落腳點,或是想要尋點樂子,小老漢可以給您推薦個地方。”

船主滿臉精明之色,偏偏故意裝出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不過眼中的淫光卻又破壞了整體形象。

酈商看得分明,卻也沒有揭破對方,“多謝船家一番好意。不過倒是不必了,我在城中自有幾位好友往來,頗能照顧周到。”

話裏話外,酈商都在告訴對方,他並非是初來乍到的生瓜蛋子,在城中是有一些台麵上的朋友的,對方這種欺騙外來人的套路,在自己這裏是吃不開的。

聽出了對方並非待宰肥羊,船主臉上的討好之色終於淡了下來,轉過身再不多言,然後又堆起笑容去與別的客人搭話了。

這些常年混跡在水上的船主,在靠近城市的水域中還算老實,但到了荒郊野外,隨著遠離文明,逐漸就會變得無法無天起來。

即便是在城中,白日的光明之下,也藏著許多齷齪。

對於這些人,酈商自是有警惕的。

就在下船之際,酈商隨意往船上看了看。

正好看到船主一臉男人之間的笑容,摟著一位看裝束當是新嫩士子的年輕人。

船主一邊說話,那人一邊點頭,看起來聊得頗為投機。

搖頭歎了口氣,酈商隻在心中為那年輕人念了句自己保重。

萍水相逢,他沒有做俠士的意思。

再說畢竟已經是在城中,而非叫天不應的水上,歹人行事也會有底線。

年輕人最多有破財之難,不會有滅頂之災。

重新整理了一下行囊背好,酈商沒能忍住心中的雀躍,小跳了一下直接蹦下了船,將碼頭上的一位婦人嚇了一跳。

“對不住,對不住。”

一邊道著歉,酈商趕忙陪著笑跑開。

首善之城洛陽,酈商又回來了。

歸來的第一站,九州糧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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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酈商按著扶蘇的指示回到洛陽,順道見證了一位年輕士子的墮落之際,冒頓派出的使節來到了大昭心髒,鹹陽。

此時的甘茂和扶蘇都還在彭城,自然見不到這個鼻孔朝天的匈奴人。

負責與冒頓使節接洽的,是典客丞宗慶。

是的,負責接洽匈奴使節的,甚至並非是典客署的主官典客令,而隻是典客署的第二把手,典客丞宗慶。

“我是冒頓單於最忠誠的奴仆,我要見昭王!”匈奴使節一臉老子最牛逼,開口就是要求麵君。

宗慶覺得對方的腦子一定是有點不得勁。

不但是這個自稱奴仆的呼衍牙欒,連同那個叫冒頓的自封單於也是有點問題。

一個奴仆,就敢叫嚷著要麵君,這家夥怕不是覺得自己腦袋太多,需要做做裁剪?

這裏就看出,兩邊的文化區別了。

在匈奴,以及草原上其他民族的人們看來,能夠成為首領的奴仆,當是最至高無上的榮耀,隻有大貴族才有機會得到這樣的榮譽。

其實這種觀念在人權觀念淡薄的民族是很常見的。

比如中世紀歐洲的宮廷中,能夠成為王室的奴仆和嬤嬤的,都是各大貴族才可以勝任。

而在中原國家,不可能有任何一個有君主敢於將貴族子弟作為自己的奴仆看待與使喚的。

因此在呼衍牙欒看來的,自己最值得稱道的身份,在宗慶的眼中,卻是對方身份卑微的象征。

不怪作為典客丞的宗慶業務不精,不了解別國風俗。

典客署一向往來的,都是山東各大強國,最不濟也是周、衛,這樣的實質國家。

匈奴如今還隻是與北方百胡、朝鮮、月氏等民族相互糾纏的一股勢力,即便實力強於其他民族,那也未能達到主權國家的程度。

一般而言,對於匈奴的接洽,或者說管理,都隻是邊境一地的郡守或者守將的工作。

這從整個典客署中甚至都沒有一個專門的匈奴語翻譯就能看出來。

兩邊的交流,還要靠一個會說林胡語的翻譯來充當中間翻譯。

這也幸虧呼衍牙欒會說胡語,不然兩邊連交流都成問題。

而在此時,肩負起這個工作的,應該是大昭的北軍主將司馬靳。

然而問題是,如今司馬靳已經都幾乎快一路打到匈奴王庭了,匈奴來使此次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懇求昭王,趕緊把那個司馬靳叫回去。

剛剛弑父篡位的冒頓,如今還要麵對匈奴各部的大規模反對浪潮,實在是集合不起足夠的力量來對抗司馬靳和嬴騏的豬突猛進。

而在得知了頭曼之死後,原本就是暫時臣服於匈奴的各族都趁機宣布了反叛。

其中就以實力僅次於匈奴的月氏最為幹脆,直接斬殺了冒頓派去宣布自己繼位,要求月氏臣服的使節,毫無猶豫地宣布了對匈奴的戰爭狀態。

東邊的林胡雖然此時被趙國和大昭分割,僅存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獨立勢力,對於冒頓要求的臣服也作出了曖昧的態度。

既不宣戰,也不派使節慶賀,明擺著就是想等等看。

若是匈奴能夠撐住這一波,那林胡還是匈奴的“好朋友”,若是撐不住,嘿嘿,那肯定就對不住了。

冒頓當然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草原之上,實力為尊,本就對於所謂的名正言順並不感冒。

更何況,冒頓是弑父上位,本就說不上如何名正言順。

“你有何事可以直接與我說,若有必要,我會向典客令通報。”良好的教養,讓宗慶沒有直接說“你在想屁吃”這樣的話,但該有的鄙視表情還是少不了的。

至於言下之意,當然還是在說麵君是可以不用考慮了。

雖然言語不是很通,自己的語文能力也不足以讓他明白對方明麵之下的意思,但宗慶臉上不以為然的敷衍態度,呼衍牙欒還是看得明白的。

若是按他的脾氣,此時就該拔劍了。

然而即便恨得牙癢,有求於人的情況下,雖然保持著倨傲的態度,呼衍牙欒還是明白輕重的。

“對方說,這些事情,隻能與王上說。”

“隻能與王上說?”聽了翻譯的話,宗慶差點笑出聲。“就一個邊緣的蕞爾小國,怎麽敢下如此大言。”

既然對方敬酒不吃,那就隻能上罰酒了。

宗慶沒好氣地冷笑一聲,“告訴他,既然不想與我說,那便在這裏等著吧,等到我王有空了,自會見他。”

說完這句,根本沒有等翻譯說完,宗慶轉身就走。

連與對方道別的禮節都省了。

蠻荒野獸,哪裏配中原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