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六章 拿耗子

怕什麽,來什麽。

一處山穀之中,在周圍兵士的簇擁下,扶蘇命人仔細圍了個圈,不許任何人靠近。

“什麽時候發現的?”

捂著口鼻,扶蘇勉強忍住嘔吐的欲望,指著麵前全身紫黑的屍體問道。

這是一具渾身赤裸,身上各處都帶有還未幹涸的泥點的女性屍體,顯然是不久前才從泥土中挖出來的。

屍體上有多處劃傷,四肢也被扭成了奇怪的形狀,或許就是她死亡的原因。

“昨天晚上。有兵士出門解手的時候發現了一隻露出地麵的手,被嚇了個半死。後來才找人將其挖了出來,察覺屍體不對勁,立刻就做了上報。”回答扶蘇的是宇文啟,他所領的私軍就駐紮在附近,“屬下命人做了勘察,從周圍的痕跡判斷,屍體應該是從山上被山洪衝下來的。”

“山上?”

蜀中多山,扶蘇抬頭看了看身周到處聳立的山峰,心中完全沒有譜,“哪一座?”

“這個。”宇文啟指著一座看起來比其他各峰都低矮了許多的一座山。

扶蘇順著對方的手指看去,眼前之間林木密布,無法確定山上的情況,“山上可有住戶?”

“原本有個村子,前幾日山洪發了一次,所以已經疏散了。”

“疏散?扶蘇聞言稍稍有些緊張,“去了哪裏?”

“應該是疏散去了成都集體安置。”

“立刻找出人員名單,將他們全部隔離起來。”

“曷先生昨夜吩咐過,已經在做了。”

扶蘇點點頭,任命曷為顧問的好處已經體現出來了,若非曷在兵營與民間多次強調過要注意不尋常的屍體,那名被嚇了個魂不附體的兵士未必會在第一時間上報。

“屍體的身份確認了嗎?”

“還沒有,山上那個村裏的人都不在附近,無人可以認屍,而且她身上也沒有能夠確認身份的東西。”

這就是另一個讓扶蘇緊張的問題了,“她的衣物呢?剛發現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嗎?”

宇文啟撓了撓腦袋,覺得扶蘇是覺得這樣有傷風化,“據發現的兵卒說,就是這樣的。若太子覺得不好,屬下可以命人給她……”

“不必,”扶蘇搖了搖頭,“快點燒了吧。記得先用麻布包裹起來,不要直接用手碰。”

這個地方的住民應該不會是家中富庶的,包括衣服在內,她身上應該不會有什麽能夠引起人貪欲的東西。

至於美色……

屍體都成了這個恐怖的樣子,誰能提起興趣可真就未免太牛逼了……

之所以要問衣服,是因為這具屍體的死狀,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渾身皮膚紫黑發紺,腋下淋巴腫大、各處廣泛出血……

毫無疑問,這顯然就是膿毒血症型的鼠疫。

也就是因為給歐洲造成了三分之一人口的死亡,而被稱為黑色死神的,“黑死病”。

而眾所周知,黑死病是通過體液,以及鼠蚤感染傳播的,而鼠蚤經常會潛伏在病人身上的衣物中。

這才是扶蘇問衣物下落的原因,而不是什麽有傷風化。

“李清。”

“在。”

扶蘇叫來了防疫小組組長,“交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

“太子請吩咐。”

“隔離與女子可能有關係的村民由宇文啟他們來做,你立即回成都去,組織人手,發動群眾,這幾日隻做一件事情。”

李清見扶蘇說得鄭重,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然後就聽到了扶蘇的吩咐。

“抓耗子。”

李清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耗子”是什麽古怪的代稱,“太子?”

“耗子。”扶蘇以為李清從小生活優渥,沒見過耗子,“就是在地上爬來爬去,長個長尾巴的。”

“清知道耗子是什麽……”

“知道就好。給你三日時間,我希望成都三日後再無耗子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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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四十餘日。

再一次能夠舒展身體,將全身都沐浴在陽光之下,雖然雙目發疼,黃染仍然舍不得將臉轉向一邊。

“黃兄今後有何打算?”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曾共同任職武功縣衙,又一起渡過了“同窗”歲月的張靖。

黃染先是伸了一個舒服的懶腰,等到張靖走到自己的身側,才微轉過頭反問道:“你呢?”

“我當是要先回武功,修身養性。”

張靖本就是出身於武功縣大族,在被奪職之後,選擇回到武功家中,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至於所謂的修身養性,其真實意義應當是回家躲過風頭,然後再伺機重新出仕。

而且如無意外,像張靖這樣,本地大族中的佼佼者,下一任武功縣令無論是誰,都有很大可能重新將其征辟為左右手。

黃染自然對此並不陌生,隻是輕笑問道:“那接下來呢?”

“黃兄不厚道。”

黃染哈哈大笑,“何出此言?”

“我已經回答了黃兄的一個問題,照理來說,黃兄也該回答我一個才是。”

黃染笑著點點頭,“說得沒錯,我同樣準備要回家再讀讀書。不過在這之前,可能要先去一個地方。”

“黃兄說的那個地方,與我心中所想的相同嗎?”

這話問得挺古怪的。

黃染又不是你張靖的腹中蛔蟲,怎麽就能知道你心中所想的地方是什麽?

然而黃染卻當真點了點頭,“不錯。”

張靖對此略有不解,“黃兄之前不是說了,太子之前其實並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嗎?”

“但你我得出囹圄,最終不還是受了太子之恩嗎?因此我去蜀中表達一下感激,於情於理也是應當的吧。”

“就隻是表達一下感激嗎?”

“或許吧。”

這三個字包含了許多值得思考的內涵,讓張靖稍稍有些怔愣失言。

黃染在獄中已經多次在張靖麵前表演過他對於局勢近乎於預言一般的推測,於是張靖不由問道:“黃兄的意思是,太子……”

“你知,我知。”黃染打斷了張靖的說話,右手食指在兩人之間優雅地轉了個圈,“不必明言。”

“廷尉署門口不是聊天的地方。”張靖依言住了嘴,“我等何不找一處地方用些飲食稍作休整?”

“所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