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五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說到這裏,張蒼稍稍停頓了下,“太子可知,熊橫的封地陵陽在何地?”

“不知,但想必是南疆邊界處。”

大楚的貶謫流放,一向都是選擇未被開發的南疆地帶,屈氏也是一樣。

“太子所言不錯,陵陽的確是在大楚東南邊界。據說因為大楚在昭楚之戰中大敗的消息傳播到南疆,百越正在蓄勢卷土重來,因而是個危如累卵之地。”

扶蘇點點頭,“接著說。”

“唯。”

熊橫一行在出了壽春之後的路途還算順利。

與列國的戰事已經結束,各條道路的封鎖紛紛解除,在公子蘭的治理下,至少靠近國都的範圍內,治安情況還算穩定。

而在出了壽春的控製範圍之後,道路開始變得顛簸了起來,受此影響,馬車的速度便慢了下來。

過了應當是陵陽之前最後一個大城的汝清之後,幾乎隱藏在草叢中的道路更是難走。

這一日午後,不耐日頭酷曬的熊橫與屈綰一樣,坐到了車中休息。

雖已是深秋時分,南國的日頭卻絲毫沒有頹唐的表現。

隻是在通過峽穀底下時,受到兩邊高聳山崖的影響,峽穀中難得的有了清涼。

……

“說啊,怎麽不接著說了?”

張蒼突然地住了口,讓扶蘇略有疑惑。

“回太子的話,之後的事情,就是熊橫突然自盡,連同他的母親與妻子一起,甚至整個車隊之人都選擇與熊橫同死了。”

這未免太詭異了。

一個在出城時甚至不避眾人耳目,甚至直到出了壽春範圍都沒有顯露死意的人怎麽會就這麽突然地自殺?

而且整個車隊數百人,竟沒有一個選擇活下來的?

“全死了?”

“全死了。”

“那麽荒涼的地方,楚國方麵是怎麽發現的?”

“據說是一個獵戶偶然發現的。發現之時,穀底的屍體都已經開始腐爛了,獵戶是從他們的衣著上發現不凡,才匆匆選擇了報官。”

處處透著詭異。

試想如果你是那個偶然發現許多身著華服的屍體,你會怎麽做?

膽子大的肯定是搜刮一番,即便是被貶到封地,熊橫與屈氏兩後所攜帶的行禮中,肯定不乏珠寶錢財,甚至隻是他們的衣服都很值錢。

如果獵戶膽子很小——當然,這種可能性不大,膽子小的哪裏敢做獵戶——那他的想法當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麽多明顯是貴族階級的人的死亡,對升鬥小民來說哪裏是可以隨意處理的。

無論如何,報官恐怕都是最差的選擇了。

“獵戶後來如何了?”

張蒼“額”了半天,才回答道:“這就不知道了,情報中也不會注意這麽細節的東西。”

也是。

扶蘇越想越不對勁,隻覺得楚國上空牢牢籠罩了一層迷霧,將整個南國包裹在了看不透的黑暗之中。

不知為何,熊橫的死突然讓扶蘇又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曾經是天下最受矚目的,如今卻已逐漸為人遺忘的名字:趙遷。

沒人會將熊橫與趙遷的死放在一起比較,若非趙遷算是自家嶽父,扶蘇也同樣不會將兩人放到一起。

因為雖然在情報中,兩人都是毒發身亡,但一個是在王位上突然被毒死,一個是在被迫遜位之後的“自盡”而亡,共同點幾乎沒有。

下意識地將兩人之死放在一起後,扶蘇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絲頭緒。

但是這絲頭緒究竟是什麽,扶蘇卻也說不明白。

站起來急切地踱了兩步,扶蘇顯得有些惱火。

這種落後半子的感受,讓人實在難以心平氣和。

趙遷的死亡,直到現在都沒有真正明確的證據能夠表明凶手是誰。

人們普遍將其視為了王位更替中,一起“尋常的”刺殺。

此案主要的嫌疑人,一個是正被牢牢鎖在深宮之中,隻偶爾能夠放風一兩次的雲裳,一個更是如今的趙王,曾經的太子趙成。

而且相比之下,趙成的嫌疑甚至要比雲裳更大一些。

這就導致了即便的確曾有過證據,也不會有人願意,或者能夠深究到底。

於是和其他宮廷懸案一樣,趙遷的死也在不明不白之中慢慢沉澱為了傳說。

如今看來,熊橫的死或許也將成為不明不白的懸案。

“高進!”

張蒼正疑惑扶蘇為何眉頭緊皺來回踱步,顯得心神不寧,就為對方突然的大吼嚇了一跳。

在門口守衛的高進立刻推門而入,“在!”

“去將薑崇薑先生找來,就說扶蘇有事相請。”

“唯。”

高進抱拳而出,張蒼明白了些什麽,“太子覺得,熊橫之死,或許有隱情?”

扶蘇沒有隱瞞,將自己的疑惑,以及此事中的一些想不透的細節道出。

於是張蒼低頭想了想,點頭道:“太子所說不錯,此事的確疑竇重重。”

然而隨之,張蒼就換了說法,“但熊橫雖說曾經貴為楚王,但畢竟此時已經成了廢王,已經沒有多少價值,誰會在此時殺他呢?”

“這也是我覺得想不通的地方。罪己詔之後,熊橫將所有罪責一力擔之,整個大楚的朝堂和軍界,無論嘴上認是不認,都是承了他的情的。

“同時因為是自己遜位,而且又有罪己詔,他想要爭奪王位也沒有多少可能,對新楚王和鄭袖的威脅也約等於零。”

換句話說,整個楚國上下,都沒有理由去謀害一個已經遜位的,甚至不被承認為一任楚王的廢太子。

而熊橫自己更是一點沒有顯露出要自裁的意思。

如果真的因為承受不了羞辱而選擇自盡,那他大可以選擇在王宮中就選擇自盡。

而一個承受不起羞辱的人,又怎麽可能會寫下承擔起所有罪責的罪己詔?

也肯定不會幾乎是昂首挺胸地選擇與入城一樣的方式,坦然出城。

“但熊橫還是死了。”張蒼說得若有所思。

“但熊橫還是死了。”扶蘇重複了一遍張蒼的話,隻是語調稍有不同。

一般而言,誰獲利最大,誰就顯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但是這一次,似乎沒有人能夠從熊橫的死中獲益。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我要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