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六章 楚王熊橫

開拔進軍之後兩日,扶蘇收到了楚國朝堂的最新動向。

鄭袖在明白自己已經被靳尚所拋棄之後,絕望之際集結了所有的力量,企圖突襲太子府邸反敗為勝。

然而與事前所有人預想的沒有任何區別的是,鄭袖的絕望反擊最終果然以慘敗告終,夜襲太子府的眾人掉到了護衛太子的屈氏私軍所設下的陷阱而全軍覆沒。

等到看清了局勢的各族集結在壽春的力量在太子的指揮下輕鬆攻入王宮之後,卻發現鄭袖卻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往何處了。

與鄭袖一同消失的,還有她年僅三歲的幼子。

在發出通緝之後,太子橫很快就將追擊鄭袖之事放到了腦後。

他現在要麵對幾個事件遠比一個已經失勢的女子重要的多,當先最感壓力的,自然就是昭軍的兵犯邊境。

在楚國陷入內亂之際,昭軍的一路側軍已經從蜀地順流而下攻入了在楚國控製中的巴地部分。

由於無力西顧,原本依附於楚國的各族土著紛紛倒戈相向,楚國在巴地的控製權已經岌岌可危。憑借著趙佗的正確戰略,楚國在巴地的戰力存在正在飛速消失。

而在東線,齊國,以及公子扶蘇所率的聯軍也給了楚國邊境極大的壓力。

然而與這兩線相比,真正讓楚國感到寒意與畏懼的,還是已經過了兩個月,卻還在集結中的,由昭國各種意義上的第一大將王翦所親率的昭軍主力。

據細作報告稱,昭軍主力可能的數量接近五十萬。這樣的規模與昭軍攻伐西魏時的數量相同,但所不同的是,這次的昭軍並不需要防備來自任何方麵的敵軍了。

算上白起所率的昭韓聯軍三十餘萬、十餘萬齊軍、十五萬趙魏聯軍,也在十萬左右趙佗軍(當然,沒有算上數量難以估計的土著軍),楚國將要麵對的,是這片土地上從未有任何國家麵對過的,百萬大軍。

是沒有任何虛言誇大成分的,實打實的百萬大軍。

僅僅是這個數字,就讓楚國上下陷入了深深無力感之中。

是戰,是和?

太子橫……不對。

在匆忙到讓人感到潦草的登基儀式之後,楚王橫的第一次朝會之上,就這個問題便發生了劇烈的爭吵。

除了少數幾個人,朝堂上幾乎一麵倒地支持求和。

如果是在往日裏,這樣多寡懸殊的對抗是形成不了爭吵的,而是會以顯然的少數服從多數作為結束。

然而在今日,即便處在絕對少數,少數派們仍然具有著不輸於絕對多數黨的權重。

看看主戰幾人的名字,便明白原因了。

黃歇,新黨魁首,同時也是王室的領袖人物。在屈原不知所蹤之後,他一人便是楚國政壇的半壁江山。

項燕,項氏族長,不但是楚國毫無爭議的第一戰將,同時也手握楚軍中有最強戰力之稱的項氏私軍。再加上多年從軍在軍中的威望以及培植的親信,老將軍同樣占了楚軍的半壁。

屈伯庸,屈氏族長,也是屈原之父,雖然一直以來都由於其子屈原的耀眼而不比前兩位那般光彩奪目,然而作為占據了比楚王直屬領地更為寬廣土地的屈氏族長,他的言辭同樣重於千鈞,無人能夠忽視。

有此三人在,即便主和之人再多,朝堂之上仍然僵持不下。

到了這個時候,終於有人想起,隻顧著爭吵的兩派竟然都忘了新晉楚國主人的意見。

不知從誰開始,兩派人終於停下了爭鋒相對,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將視線投向了安坐在高位上,一直以來都未就這楚國頭等大事發過一言的楚王熊橫。

不必北方魏國新魏王那般粗獷豪邁,甚至也比不上齊國少君的高大威猛,楚王熊橫雖然名字聽起來有些凶,但實際上身體瘦弱、麵目清秀,眉目之間倒頗似他那位著名的表弟扶蘇。

這樣能夠讓婦人們瘋狂的麵容,作為新君,尤其是危局之下的新君,卻多少讓朝臣們有些心中不安。

黃歇也有些不安地咳嗽著,看向從未給人過堅毅剛強之感的太子……王上。

值得慶幸的是,雖然甫一上任就要麵對百萬敵軍壓境,還要在第一次朝會上就親眼看到朝堂如同分裂般的劇烈爭吵,熊橫清秀的麵容上畢竟沒有驚慌失措。

不管王上心中如何翻江倒海,黃歇都覺得僅憑著這一點,就足夠算是及格了。

直到整整吵嚷了半個多時辰的朝堂逐漸安靜下來,在巨大壓力下幾句陷入狂躁的朝臣們總算記起了自己這個王,熊橫終於從王位上緩緩站了起來。

王上都站了起來,大臣們總不好繼續坐著,雖然心中未必如何真的服從,朝臣們仍然還是都決定要給予新王基本的尊重。

然而熊橫卻笑著向動靜頗大的兩側朝臣們壓了壓手掌,示意不必起身,“孤隻是不耐久坐,卿等不必起身。”

既然王上自己都如此說了,本就不想多動的眾人最後還是又安心坐了回去。

等到片刻的亂局安穩下來,走下高台的熊橫正好便到了項燕身邊,於是看似隨意地,熊橫問了項燕一個問題,“孤不通軍旅,想問項燕將軍,我國可戰之兵幾何?”

項燕跪坐而起,聽完王上問話之後心中微動,趕忙躬身回答,“回王上,若算上各族私軍,可戰之兵當在百二十萬,絕不會比敵軍更少!”

這是在安孤之心。

熊橫邊聽邊點頭,當然知道項燕將軍最後一句話是什麽用意。

但是即便他的確不通軍旅,但也知道即便數量相差仿佛,楚軍的戰力想必昭軍也是有很大差距的。

於是熊橫隻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從項燕身邊走了過去。

不隻是項燕,所有人都被楚王搞糊塗了,方才問兵力,難道不是想順勢表達力戰的心思嗎?為何又轉身而走呢?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熊橫似乎毫無所覺,又踱步到了黃歇麵前,先是真切道:“王叔國之棟梁,還要保護身子,不可太過操勞。”

黃歇自然要表達一番忠君之意,之後又聽楚王問道:“王叔久在西線對戰強昭,當知若是兵力相差仿佛,我軍獲勝之機幾何?”

不知楚王究竟何意,黃歇表情猶豫。當然不是因為不知道問題的答案而猶豫,而是在猶豫要不要實情以告。

熊橫看出了黃歇的猶豫,盯著黃歇的眼中堅定之色一閃而逝,“王叔但以實情告之即可,嚇不著孤。”

從楚王清秀的笑容中,黃歇似乎看到了些許剛毅,這讓他決定賭上一把,“幾無勝理。”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兩國軍力有著天塹般的差距,但真正從黃歇口中聽聞竟然真的一點勝算都沒有,仍然讓人感到絕望。

“如此說來,如果要全麵鋪開來打,我大楚幾乎是輸定了。”

而這一次,恐怕沒有王妹來送給昭王了。

熊橫為自己不合時宜的腹誹父王而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問了不知自己賭沒賭對的黃歇第二個問題。

“那麽王叔以為,應該先對付那一路呢?”

黃歇等到胸口的起伏稍稍平穩下去,才大聲回答了楚王這個問題,這一次卻是沒有絲毫猶豫了。

“最弱的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