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章 楚軍異動

站在望樓之上,扶蘇眯起了眼睛往前瞧。

到處都是人仰馬翻的亂局,楚國的反抗慘烈激進得讓包括扶蘇在內的聯軍高層所料未及。

這還隻是進入楚國領土的第三日,根本連彭城的邊還摸到,就已經遭遇了兩次阻擊,而且並非隻是企圖阻滯行軍速度的騷擾,而是實打實的遭遇戰。

受此影響,聯軍的進度已經大大落後於預定。

為了避免倉促遇襲,在進軍之處,扶蘇就已經安排了李放作為前鋒開路,然而這樣的安排仍對此時的泥沼毫無幫助。

楚軍的猛烈攻勢讓李放不得不數次向主軍告警乃至求援,原本應與主力保持一日距離的前鋒不得已收縮到了半日路程之內。

比前鋒遭遇的傷亡更為慘重的,是聯軍的斥候部隊。

仿佛是死了心要讓聯軍困於視線之內,凡是超出軍隊控製區域三裏之外的斥候軍都幾乎都遭遇了楚軍毫不顧忌傷亡的頑強阻擊。

麵對楚軍斥候幾乎擺明了是換命的打法,已有不少愛惜士卒性命的將領提出要暫時收攏斥候探尋的距離,以減少傷亡。

而在傷亡的壓力下,扶蘇卻選擇了硬剛。

非但毫無收攏斥候的意思,扶蘇反而將斥候軍從三人一組的小隊擴張為十人規模,並且每隊中都會有兩名昭軍自家的頂尖斥候帶著墨家改良的最新型號的馬弩坐鎮其中。

眼中看著楚軍眼看聯軍防備嚴密無利可圖而選擇撤退,扶蘇從望樓上下來,就看到了圍在身邊的高級將官們。

“若非有斥候預警,主軍損傷必然會翻一番。”

“可這是以斥候的大量傷亡換來的。”有人卻並不同意,“一名斥候可比普通士卒金貴太多,這樣消耗是否太奢侈了些?”

扶蘇轉過頭看向聲音的源頭,原來是魏國的年輕小將魏衝。

從名字就知道,這位雖然職位僅為長史,卻是魏國王室中人,難怪在龍陽君都未說話之時便敢當著扶蘇的麵提出質疑。

麵對這個初生牛犢的質疑,扶蘇不由得笑了出來,小夥子還是太嫩了點啊,沒看即便有人同樣如此想卻並無人做這個出頭鳥嗎?

扶蘇看了魏衝一眼,視線卻更多落在了魏國眾將的臉上,找出了點蛛絲馬跡後,扶蘇心中冷笑,不過還是決定解釋出來給小夥子,“安邑之戰時,我曾為王翦上將軍的監軍,有幸受過老將軍的教誨。”

聽到扶蘇說起安邑之戰,這場魏國近些年來最慘烈的大敗,魏衝年輕的臉龐漲紅不已,以為扶蘇要以此譏諷,而且其兄魏封便是死守少梁以身殉國的,此時聽他提到伐魏之戰更是令他心懷憤慨。

然而到聽得扶蘇話頭一轉,說起了王翦的教誨,卻不由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

不隻是魏衝,能夠聽聞王翦的教誨,讓場間哪怕是自視甚高的趙括都側耳傾聽。

“上將軍曾言,為將者,切不可讓敵將稱心。”雖然是一句老生常談,但一旦知道這是王翦說的,眾人仿佛都覺得莫測高深了許多。

扶蘇一看他們的表情就差點忍不住笑了,這哪裏是上將軍說的,分明是他假借王翦的偌大名頭來騙人而已。

“因此敵軍既然不惜代價也要阻止我軍將斥候撒開,那無論付出何等代價,我軍也一定要將斥候的視野徹底擴展開。

“況且就戰損比來看,我軍沒損失一位斥候,楚軍就要付出兩人,甚至三人的代價。我軍斥候金貴,楚軍就更不能肆意揮霍了,如何算來,我軍都是賺的。”

魏衝雖然年輕,但也並不愚笨,稍想了想就理解了扶蘇的意思,連忙躬身為自己之前的魯莽道歉。

隨手大度地扶起了對方,扶蘇笑言道:“小將軍也是愛惜士卒,不必道歉。”

一場小風波無聲消弭,扶蘇眼看日頭已經西斜,於是招呼著眾人安排紮營。在敵境之中若非萬不得已當然不能夜間行軍。

眼看眾將紛紛領命而走,扶蘇原地稍站了站,便又轉身上了望樓,他還有些事情要想。

扶蘇當然知道,趙魏諸將之所以不願意看到斥候犧牲,倒並非全是體恤兵士。

都是帶老了兵的,哪裏還會有多少婦人之仁存著。

無非就是覺得此次攻楚必勝,都不願犧牲太過,想著多為自家多留一些兵力,也好日後“分贓”之時手中多些籌碼而已。

這種小家子氣是扶蘇最看不上的。

不過其實也能理解兩國將領的心態。

伐楚之後的得利大頭自然是昭國的沒跑,無論是出戰軍力還是國力對比,以及目前昭國身為盟主的有利政治地位,沒人會在這個上麵找不痛快。

不過接下來誰占得第二多,可就是十分考究趙魏兩國手腕的了。

出力自然不能不多,否則被以大昭長公子為代表的昭國朝野厭惡,勢必會影響接下來的所得。

然而太過老實地出力也不行,若己方損失多了,麵對接下來的局勢或許就少了些籌碼。

更何況在齊國也加入戰團之後,兩國便又多了一個來搶東西的。

楚國雖大,但也經不住在昭國咬了一大口之後再由這麽多國來分的。

一旦受損過大,必然會得不償失,那此次出征的意義就少了大半。

早已不是政界和戰場初哥的扶蘇時刻著眼於全局,自然對各國從君主到各將領心中的小心思洞若觀火。

原本扶蘇沒打算太管他們的別樣心思,除了扶蘇本身也沒有對戰功太過渴求,對他而言,能夠拿下彭城其實就行了,接下來何去何從更多還是要看其他各路的表現再說。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這種事情要管起來難度頗高。

他一個大昭的長公子,去管他國將領本身就隔著一層,雖然出其不意收繳了各國將領們的兵符,但真的指揮作戰時還是要靠他們,扶蘇總不能親自上陣。

於是隻要趙魏兩軍能夠服從命令,些許的小算盤扶蘇並不打算計較。

然而在見識了楚軍完全出乎預料的激烈反抗之後,扶蘇敏銳地察覺到了些許異樣。

這樣堅決的大襲擾,絕不是沒有一個團結起來的中央政府統籌就能實現的。

這從巴蜀方麵所麵對的零星抵抗就能看出來。

那麽雖然因為楚國大規模驅逐商賈,導致情報工作受挫,因而此時還未有準確情報傳來,扶蘇也能依稀判斷出楚國朝堂至少暫時已經完成了立場統一。

既然如此,麵對完全不同的局勢,扶蘇就不能再任由兩軍出工不出力的心態作祟了。

剛下了如此決心,高進便在底下報告說主將的大帳已經設好了。

爬下梯子之後,扶蘇隨口對身邊吩咐道:“去將樗裏偲、李清叫來,就說有事商議。等下,嗯……再把張蒼也叫來。”

既然要改變眾將的心態,作為荀子高徒的張蒼或許會有些主意。畢竟荀師這一派,似乎對於人心算計都頗為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