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 會議安排

最終,扶蘇還是選擇了勸說周使,以滿足屈原對旗幟次序的要求。

一定要委屈一邊的話,為了讓會盟順利進行,扶蘇當然隻能選擇委屈周國了。

如今的周王室就連最後那點號召力都已經蕩然無存,作為旗幟的作用也已十分微薄,相對於楚國的重要性,委屈一下周國似乎並無不妥。

其餘各國使節眼看扶蘇都同意了,也便都紛紛表示讚同,於是屈原便得償所願地將楚國的旗幟往前又挪了一位。

受此大辱,姬凖憤然離席,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隻是表達些許態度而已,根本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了。

安排了屈原這個最大的刺兒頭,之後的商議便沒有再出什麽幺蛾子,各國都不敢,也都沒有必要再給扶蘇找麻煩。

於是最後的結果便隻與之前所料的那樣稍作變動,以昭、楚、周、趙、魏、衛的順序定下了與會六國最終的位次。

第一個問題解決之後,會議還要討論的,便是會盟中的議題。

此次六國會盟,最主要的目的當然還是表麵上昭國提出的,要與楚國結盟的意思,不過其他各國也並非都隻是觀禮而已,他們在這次會盟中也都有著自己的訴求。

霸主政治在春秋時代代替了越來越無法調節諸侯間矛盾的周王室,起到了維持中原政治穩定、限製無節製的軍事競備的作用。

而隨著時代走向了國與國之間的鬥爭關係愈發殘酷的戰國時代,由於國家之家的戰爭目的已經從單純的爭霸轉向了吞並,霸主政治便已經起不到應有的作用了。

有實力爭雄的國君們也放棄了稱霸,外交政策也轉向了功利性質更強的合縱連橫。

這對於小國來說是毀滅性的。

以二戰時的例證來說,就是蘇聯與**德國之間放棄了爭霸,轉而達成了和約,這對波蘭來說當然就是毀滅性的。

因為外交政策的轉向,春秋時代幾乎每年都有好幾場的會盟,到了戰國時代就變得稀稀拉拉了很多。

上一次著名的會盟,還要追溯到使藺相如名流千古的澠池之會。

對比春秋時代與戰國時代的會盟就能很明顯的看出,在戰國時代的會盟中,參與者往往都是當時實力最強的幾家,而小國的君主是沒有資格在中原政治上獲取話語權的。

然而此次武關會盟,始皇帝卻一反戰國時代會盟的慣例,反而邀請了國力大衰的趙、魏,以及並不比周國強大多少的衛國,大有複古春秋的意味。

其中釋放出的政治信號令各國都心中嘀咕,但都認為這是一次難得的,能夠在“世界”政治舞台上體現存在感的機會。

扶蘇認為這是始皇在發射煙霧彈。

然而為了配合始皇做戲,扶蘇仍然很是耐下心來,與各國使節仔細推敲。

直到皓月升起,終於敲定了幾項重要的議題,令各國使節都略表滿意。

隻是在安排妥當,宣布散會之後,扶蘇心中卻總覺有點不對勁。

仔細探究之下,這般不對勁都是來自於屈原莫名的找茬。

屈原看似光風霽月,但從楚宮辯論中不知不覺就給扶蘇下了套的情形來看,這位屈子並非一個意氣用事之人。

相反,能夠帶領新黨穩壓鄭袖、靳尚與老舊貴族一頭的屈原,怎麽看都是一位謀定而後動的一流政治家。

這樣的人,不能夠用看待一般人物的眼光去對待,因此他的所作所為都絕不是表麵上看來那麽簡單的。

對於屈原應該如何看?

把他當成一位寫詩寫得很好的甘茂就行了。

那麽再想一想,如果是甘茂在如今的情形下,突然提出要更換座次、旗幟位置這樣近乎無禮的要求,他的意圖會是什麽呢?

扶蘇一時想不太通透。

如果甘茂這麽容易就能被人看透意圖所指,那他就不是甘茂了。

“公子又要去練劍了嗎?”

“嗯?”

被薑崇的問話從沉思中喚醒,扶蘇這才發現自己剛走出了大帳,且將長劍配在了腰間。守在帳外的高進與薑崇兩人此時都在望著自己。

練劍嗎?

也好。

“嗯,左右無事,去練練。”

不知不覺,練劍已經成了自己在需要思考時的習慣了,一如曾經的大提琴。

扶蘇當先而走,本就披掛齊整的兩人不必吩咐,便跟在了公子身後以作護衛。

隨意找了處離營地不遠的林間空地,扶蘇將腰間劍鞘解下,靠樹放著,隻將長劍抽出握在手中。

長劍橫舉,眼前鐵質的劍身捶打得十分光滑,將月光反射得凝練如華。

將長劍收回一半,再歪斜地隨意刺出,仿若無力的出招卻速度奇快。

高進看得驚奇,因為他從未見過這等奇怪的劍招,薑崇也從未見過,但他知道公子所練的招式出自哪裏。

越女劍。

這套劍法,本就是越女在農間勞作之時從趕羊、驅蟲等瑣事中領悟的,又因越女的天真童趣,為劍法之中添了幾分天道。

因而越女劍自來便是重意不重招。

山上羊群亂跑,驅趕之時哪裏有成招可用,不過就是隨機應變,劍隨意動罷了。

扶蘇的心神卻並不全在劍上,他練劍的目的還是讓自己得以暫時摒除外界的幹擾,集中精力思考問題。

爭座次的背後,屈子實際上有何具體謀劃?

為何扶蘇一口咬定屈原不可能單純隻是想將楚國的位次向前提一提?

以楚國當下的國力地位,是無法撼動昭國霸主地位的,這也是楚王在受邀之後決定赴約的原因之一。

而對楚王而言,隻要不能謀得盟主之位,排在第二還是第三其實都是同樣的意思。沒人會在排序之時還把周王算進去的。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比較唯心了。

在甘茂的熏陶之下,如今扶蘇的眼中,這些年老成精的狐狸,一言一行無不充滿了算計,讓他不得片刻放鬆。

然而其實讓扶蘇自己都覺得稍感詫異的是,他並不覺得厭煩,相反對於這樣的勾心鬥角,他反而覺得很有意思,仿佛一場智力遊戲。

不過當你發現在這場遊戲中自己是處於弱勢方的情況,那滋味便沒有意思了。

舞了半夜的劍,扶蘇便思考了半夜。

從滿足楚王虛榮,到在各國使節麵前給扶蘇出難題,再到奚落周王臉麵,最後再到促使各國同仇敵愾。

這些或有的放矢或天馬行空的理論被扶蘇一一提出,又被他親自一一斬斷。

直到深夜,除了一身大汗之外,扶蘇毫無收獲。

總覺得屈原的目的應該很簡單,簡單到觸手可及,但卻因為思維的局限而考慮不到。

然而腦袋已經昏沉,再想下去也無益處。

扶蘇還是決定暫且放下思考,回營地洗漱休息。

畢竟離武關還有兩日路程,這兩日裏,他還有很多時間去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