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座次之爭

除了扶蘇之外,公子中最年長的二人都不在放課後的同行之人中。

嬴漺與嬴騏兩人年歲已長,不需要在積陰閣中學習基礎知識了。

又因為兩人曾與扶蘇有過同跪章台宮的情誼在,不必上課的兩人便比眾人到得早一些,正趁著開宴之前的難得閑暇與扶蘇聊著天。

在公子們鬆散的隊伍接近宴會時,正好能聽到嬴騏的大嗓門,“大兄勿要推辭了,宴會結束之後,我就令人將其送到兄長府上,若兄長府上無人照料,騏再送上兩個鷹奴即可。”

待眾人在侍從引領下入內,才看清了嬴騏要送的那件禮物。

那是一頭戴著小巧精致的遮眼小皮帽,利爪牢牢抓著嬴騏戴上厚牛皮手套右臂的獵鷹。

獵鷹呈黑白兩色,身長約有半米,身上的羽毛油光發亮,顯然被照料得極好,緊貼在身側的兩翼展開之時足有60厘米,端的是威風凜凜。

此時,聽到突然嘈雜起來的人聲,獵鷹警覺地扭過腦袋向著門口,銳利的鳥喙急速開合數下,似乎在發出警告。

雖然隔著皮帽,眾人似乎仍能感受到獵鷹鋒銳的視線。

扶蘇想了一下自己帶著鷹招搖過市的場景,連連搖頭。架鷹走馬,還真是紈絝子弟的派頭。

作為一國儲君,如果自己豢養獵鷹,的事情傳揚出去,還不知道會引來多少彈劾。

因為這事在老臣們看來,是典型的“玩物尚誌”,不彈劾都對不起自己的官位。

嬴騏當然是一片真心,想要把最喜愛的寵物分享給敬愛的兄長,但扶蘇依然隻能笑著搖頭,“三弟不是不知,我箭術稀鬆平常,不擅長打獵。這樣神駿的獵鷹交到我手上,恐怕就隻能每日裏在院子裏撲騰,豈不是明珠暗投嗎?”

“早知兄長會這樣說,”嬴騏嘿嘿一笑,“然而兄長可知,這鷹可不是凡種。此鷹名為鄂溫克,訓練之後甚至可以不需要獵人指揮,就可以自行捕捉獵物。”

頓了頓,嬴騏畫蛇添足道:“就因為兄長箭術不行,才更需要這隻鄂溫克。”

扶蘇忍住了沒瞪嬴騏這個心直口快的三弟一眼,合著你意思是以後去打獵,我與其指望著瞎貓碰到死耗子,還不如全靠這隻鷹挽回顏麵。

雖然對方說的是實話,扶蘇仍是略有惱怒地輕哼一聲。

正好此時眾位放課的弟弟們逐漸走進,扶蘇便撇下了還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話的嬴騏和在一旁看笑話的嬴漺,起身迎了上去。

走過嬴騏邊上的時候,嬴漺忍著笑將對方拍了起來,跟在了扶蘇後麵。

在嬴騏搞清楚狀況之前,名義上都是親兄弟的十幾人終於集體見上了麵。

始皇的子嗣有十七人,但扶蘇邀請來宴會的隻有十二人,這是因為有五個公子的年紀還不足八歲。在這樣的年齡下,沒有多少邀約的價值。

扶蘇更不想見到被抱在姆媽懷裏的繈褓嬰兒,那樣的話,宴會就會成為一場鬧劇。

見禮之後,扶蘇發現很多弟弟都在用好奇的眼光看著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好奇是好事,人們對於未知的人和事物,都會保有敬畏。

宴會坐席的安排與普通家宴並無不同,上首地勢較高的兩個位子一個空置,一個由扶蘇占據。在扶蘇下首,左右兩側各有一排席位向門口排開。

在幾案上,各立有一塊寫有各人名字的名牌,按照年齡順序自扶蘇近前排到了門口。

昭國以右為尊,因此公子們的位置都在扶蘇右手側,而此時還在內殿等候開宴的王女們,將會坐在與右側的幾案一一相對的左手邊。

這樣的安排,在這場以家宴為名頭的宴會上,應該說是十分妥當的,不過依然有人表達了不滿,而這個表達不滿的人,扶蘇也早就猜到了。

“請問兄長,為何不是以爵位定座次?”

胡亥一臉天真懵懂的樣子,仿佛真的隻是單純在道出心中的疑惑,“我大昭一直以來,不都是以爵定尊卑嗎?”

正在說笑著各自落座的公子們此時突然聽聞胡亥言辭,都楞在了當場,然後就都將眼神投向了上首看起來對胡亥的質疑毫無芥蒂的大兄。

其中幾位公子眼神之中除了同樣的驚訝之外,也有著不少興奮的光芒,這些光芒的意味,讓扶蘇心中冷笑不已。

也頗有幾人隻是滿不在意地笑笑,似乎對胡亥所言和扶蘇接下來的應答都毫無興趣,隻依然按著原有的次序隨意坐到了寫有自己名字的位置上。

當然更多的公子們還是稍稍有些擔憂和畏懼,即便年齡還不大,但自幼生長的宮中的他們,解除過的宮廷鬥爭都不在少數。而這些宮廷鬥爭的結果,都不會那麽溫情脈脈。

站在較高處將場間一切盡收眼底後,扶蘇這才含笑開口,“此次是家宴,隻為各位兄弟姐妹們互相熟悉而已。既是家宴,便不必在意許多,隻按年齒排座了。”

從扶蘇語氣中似乎聽不出憤怒,這讓許多人略微安心下來。看來長公子並未想借著此次飲宴展現儲君的威風。

否則在方才胡亥看似詢問實則挑釁的情況下,扶蘇應該會雷霆大怒,以殺雞儆猴才是。

然而眾人剛剛稍微放下的心立刻又因為胡亥接下來的話又提了起來。

“王弟聽說,王家無私事,意為王室家事便是國事。既然是國事,竊以為便當按國法來辦,如若不然,豈不是說家法大於國法了嗎?”

胡亥依然是一副好奇的天真模樣,實際上心底早已狂笑不止。

什麽賢公子,還不是輕易就上了自己的當?早知你會用家宴說辭來搪塞,這不就入了陷阱嗎?

而扶蘇沒有一上來就斥責自己這一點,同樣也在胡亥的預料之中。

這場飲宴邀請了這麽多公子王女,目的當然是要展現他扶蘇的仁愛,既然要展示仁愛,就不可能會對“真誠求教”的自己大加訓斥。

既然如此,會落得這等地步,便是他咎由自取了。

扶蘇眉頭微皺,這個胡亥莫不是失心瘋了?有了個昌平君做後盾,就真不知天高地厚了嗎?

然而還沒等扶蘇做出反應,一旁早已怒火攻心的暴脾氣嬴騏就拍案而起,“賤種怎敢如此放肆!大兄肯讓你添位宴上,已是看在兄弟情分上了。

“賤人不知感恩,反而對座次挑三揀四?兄長仁厚,騏卻容不得你!”

如此說著,嬴騏推開幾案上前兩步,站在了立於堂前正笑得開心的胡亥身前。

嬴騏身材極為高大威猛,此時一手按劍一手叉腰,低著頭對胡亥怒目而視,鼻翼中噴出的氣息幾乎就噴到了胡亥臉上。

胡亥哪裏見過這等陣勢,臉上的笑容還未褪去,眼中的驚駭之色便浮了上來,喜色與懼意在他的臉上同時存在,看著十分滑稽。

能不怕嗎?嬴騏在西線與胡人戰鬥時的英姿,經由前線戰士之口,早已傳遍了鹹陽城,連王上都下詔褒獎,胡亥怎能不知?

這員猛將要是一時氣憤也跟扶蘇一樣扇自己一巴掌,那可不隻是疼兩天的後果了。

突然想起當日的受辱之事,胡亥突覺臉上又一陣疼痛,再用餘光看到身周如同看笑話一般看著自己的所謂“兄弟”們,胡亥在心中飛快地為他們每人都想了一個極具創意的死法。

尤其是對眼前這個扶蘇的門下走狗。

若能讓你痛快死去,我胡亥便枉生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