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抹蔑視裏, 似乎還藏著點兒難言的意味。

並不是看到對手的那種,也不是上次餐廳外蓄勢針對的那種,而是難以描述的,更多冷漠意味。

很像下馬威, 很有威懾力。

但這不該是一向溫和有分寸的祁聞會給出的表情。

林紓清最先注意到了, 但到底不明所以是個什麽情況。

她隻感覺不好, 安靜之下,就伸手輕輕揪了下他衣袖,小聲喊他:“祁聞。”

祁聞的思緒一下抽回。

他聞聲偏頭刹那,目色一秒複變溫和。

林紓清看著他, 好奇在他麵前晃了下手,隨後就什麽話沒說, 很篤定地順著他手腕慢慢牽上他手,兩人親昵地十指交扣。

這也算是給安全感的一種方式吧。

林紓清在心裏默默地想, 她總不適應把話坦白掛在嘴上。

可林紓清的這點兒想法, 祁聞又怎麽會不知道。

隻是......

不等兩人再說什麽, 秦明纓坐在後麵突然震驚啊了一聲,聲音不大, 但前後兩排的人還是很統一地疑惑朝她那邊看去。

感受大家的目光,秦明纓意識自己太吵,一秒收斂。

她很抱歉地打完招呼, 就一把揪住江枝雅, 兩人一起湊到前排林紓清和祁聞座位之間的縫隙邊,秦明纓指著手機就和他們小聲說:“你們幫我看看!這是不是就是我們當時在溪安一中畢業照上看到的女生?”

照片是秦明纓看的那部劇的場景截圖。

而她說的一中畢業照, 是林紓清和祁聞這一屆畢業的操場大合照。

就因為林紓清和祁聞兩人各在清北和北航的人氣, 兩校論壇上那些狂磕親吻的, 其中不失同溪安一中畢業的校友。

很快, 兩人高中每一時期留檔的合照就流露出來。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他們那張上百人的集體畢業照。

太過明顯,祁聞當時完全無視鏡頭,站在高位隻看林紓清。

而秦明纓比較眼尖,磕完他倆之後,第一時間又意外注意到了站在二排東側最邊上那根本不引注意地方的一個女生。

乍一看,女生站的位置就拋光模糊了,大概是這張鏡頭失焦沒拍好,隱約能看到她纖瘦的模樣,也能看到她穿的是別於其他人校服的古裝拍戲服,可就是怎麽都看不清她長相。

目測應該是個美女。

因為秦明纓高中那會兒,競賽之後有和林紓清一直保持聯係,知情他們學校的確出了個去演戲的藝術好苗子。

那盲猜應該就是照片裏這個女生了。

隻是......這樣的女生一般不都要被安排在最中央的麽?怎麽完全被晾在一邊沒人在意?看樣子,好像還是從戲場趕回來的,妝沒卸,戲服也沒換的。

真敬業啊.......

秦明纓心裏想說。

但還是很奇怪,因為她印象裏能從溪安一中這種名聲很大的星級高中畢業的學生,不保送也有各種985高校任意挑選,發展一定不會差到哪裏去。

隻是秦明纓沒想,林紓清給她的答案,是:“她高考棄考了。”

“啊?”秦明纓皺眉,“為什麽啊?”

林紓清沒說理由。

但這裏麵似乎藏了很多事,秦明纓也不好意思多問,隻最後從林紓清那邊知曉了女生的名字,是和現在電視劇宣傳的演員表上不一樣的名字。

這意味著,連名帶姓,她全換了,不留過去一點痕跡地光鮮靚麗。

而現在網上那些說喜歡她會一直支持她的人,其實根本不知道她原名,甚至是她前兩年是什麽模樣。

一切在老熟人麵前,越發諷刺。

當下,林紓清盯著屏幕,臉色還是沒掩住地微微沉了些。

祁聞同樣沒說話。

越發靜默的氣氛,很不對勁。

秦明纓沒跟得上他們節奏,愣了幾秒,忐忑看了眼手機,又看他們,遲疑道:“是......怎麽了麽?”

林紓清沒答。

祁聞隻在沉下目色後,淡淡說道:“意外,以這種方式見麵了。”

“......”

的確是該意外了。

因為鏡頭拍到的不是別人。

而是高二下學期很長一段時間都讓池蘊陷入校暴,甚至想要牽連上季圳然那邊的校暴受害當事人,謝莘雅。

現在,她有個很好記又看似很旺事業的新名字。

葉舒淩。

-

一直到後來車至鑲山腳下,陽光明媚時分。

上山一路,林紓清和祁聞都像是忘了剛才車上想到的事,自然強大的治愈感,兩人爬山爬著爬著又鬥起嘴來。

林紓清爬得氣喘,祁聞還氣定神閑的,她死要麵子活受罪地不慢反快,嘴上還說:“我這是很久沒鍛煉了,需要熱身而已。”

“嗯,”祁聞順著她跟在她身後,慢調哄著,“也就熱身了一小時。”

“......”林紓清氣呼呼地猛地停下腳步,扭頭瞅他,滿眼都在努力凶巴巴,但奈何她五官過於小巧精致,越有小脾氣加持,祁聞就越是看得喜歡。

他笑了,在這上坡路上走得不及她,還能靠優越身高垂眸看她。

見林紓清還擰巴著踮腳也夠不著他的高度,沒一會兒就從鬥勁兒慢慢到蔫巴,她火氣大,但並不影響她垂頭喪氣。

兩人僵持半天沒說話,林紓清就忿忿吭了一聲:“沒事長這麽高幹嘛!”

祁聞直接笑著彎腰配合她了,“那現在呢?”

他深邃的目光撞進她眼裏,笑意悠悠的,“妹妹還滿意麽?”

“......”林紓清默,真是拿他沒辦法。

她一張臉還繃著。

兩廂對視,祁聞沒忍住。

他伸手,輕捏了下她臉蛋,淡笑說:“怎麽越看越可愛,嗯?”

“......”林紓清真是被他這笑都搞清涼了,再加風一吹,她很不爭氣地連剛才生什麽氣都一下子忘了。

碰巧這會兒接二連三的,落在後麵的好幾個人趕超他們。

就此,林紓清被動承受大家一道道“哎呦走這麽快是在這兒幹嘛呢?”的壞笑目光,怪八卦的,他倆那事兒都不用他們自己爆,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下,林紓清也沒了掩藏的心思,她局促地撓了撓臉頰,隨後就像一鼓作氣般,直接抓起祁聞手腕,就羞得低頭,催促他:“好熱,趕緊走!”

隻是,緊接著,祁聞跟在她身後的同時,他慢慢地,毫無人知地一點點指腹蔓延擦過她掌心,似點了一把火,燃至十指交扣。

林紓清有愣,但很快,祁聞就熟稔反客為主。

這次,他牽著她往山上走,笑裏透著愜意。

-

鑲山不高,不到兩個小時,一行人就都爬上了頂峰。

從他們的站位,從鑲山頂峰俯瞰而下,雲霧裏看整座帝都,巍然壯闊到護城河都蜿蜒至深。

今天說好午飯在山上解決,兩邊副主席已經事先預定好了餐廳,不是景區內的,價格就還算適中。

安排好大家進餐廳後,就有幾個人先說下樓點菜,裏麵就有一路都鬧哄的秦明纓和江枝雅兩人。

林紓清沒下去,祁聞就陪著她。

中途吃飯,祁聞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他一走,包廂裏的氣氛像是一瞬間就不對勁了。

林紓清說不出來那種感覺,隻能零星察覺到大家望到她身上的目光,多了點兒什麽。

而許晨禾幾次進包廂又幾次出包廂,全程都在講電話,不知道是什麽情況,等到他再一次進包廂,再看向林紓清的眼神也變得很奇怪。

林紓清有如芒在背的不適,但她沒說話。

終於,叮的一聲,手機接連響動。

林紓清一看,是江枝雅的消息:[事發突然,女副主席剛發給我問我的,你看看。]

一張截圖,加一封pdf文件。

打開了,意外是有人匿名舉報許晨禾私生活混亂加學風不正的圖證,加上文字闡述校學生會主席這個位置不該許晨禾來坐的各項原文文件。

雖是匿名,但下麵清清楚楚寫著,這封匿名舉報信出自校學生會。

像是根本不怕被查到身份。

匿名信上印的黑白圖片,雖模糊,但隱約能將許晨禾對號入座。

似是就此就想要摁頭他德不配位。

而江枝雅就坐在林紓清旁邊的旁邊,還一個勁低頭緊急發著消息。

她轉發的那張截圖,是女副主席剛才過來詢問她的情況,似乎校學生會每個人都要被問,而奇怪的是,女副主席發的這張截圖,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林紓清的名字。

漸漸,聯係上大家異樣的目光,林紓清意識到了什麽。

但沒問她,不代表沒問祁聞。

祁聞是北航的,按理是不知情的,但無奈兩校交好,事情一出,北航男副主席那邊消息就發到了祁聞手裏,似是在試探他林紓清那邊的情況。

這麽久以來,有傳許晨禾有意針對林紓清。

這麽多人裏,許晨禾上位主席,明麵上隻和林紓清一人有了過節。

那......

大家的猜測不謀而合。

祁聞卻在看完消息之後,皺眉了。

因為點開那張舉報信裏的照片,很模糊,也能認出某個身影,算認識。

一路從吃完到回學校,祁聞還是先送林紓清回宿舍。

宿舍門口,祁聞先哄她說:“晚上一起吃飯,我來找你?”

林紓清看著他,安靜點了點頭。

林紓清知道大家的猜測,但她很淡定,因為不是她做的。

所以撒嬌抱了下之後,林紓清有給他傳遞這件事她能自己解決的意思,祁聞揉揉她腦袋,慢道:“有事打我電話?”

林紓清小聲說:“知道啦。”

隨後,林紓清很快上樓。

可就在祁聞要轉身離開的刹那,突然幾道鼓掌聲響起。

祁聞敏銳抬頭,就見本該焦頭爛額處理這棘手情況的許晨禾,從斜倚樹下的位置慢慢站起身,故意一般,他走上前,不忘不明意味地朝樓上挑一眼。

許晨禾淡嗤,“什麽時候你祁聞還是這麽好性格的人了?”

語氣熟悉到,仿佛兩人早就認識。

但祁聞還是那副不置可否的漠然,並沒搭理。

爭鋒相對在無聲的對峙裏再度燃起。

然而,兩人的狀態不再如上次周旋,而是積壓經年岌待爆發的利刺感。

祁聞隻冷眼掃他一秒,就像是戳痛許晨禾某處一般。

他氣急敗壞地一把扯下那道彼此都在偽裝的隔膜,冷笑。

“祁聞,真是好久不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