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越是劍拔弩張,就越是襯得三個人波瀾不驚。

都是見過大場麵的人哈,大不了寫個一千五百字的檢討,小意思。

不過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老曹宛如一個豌豆射手一樣在接連連環炮衝擊波之後,喝了口水,像是終於說累了,陡轉地來了句:“你們幾個知道材料室在哪兒?”

三個人麵麵相覷,林紓清說:“物理實驗樓旁邊。”

“很好。”老曹很滿意地說,“那你們幫我去拿一下教輔用書吧。”

林紓清:?

季圳然:?

老曹看他們一臉疑惑的樣,問:“我要讓你們寫檢討,字數能壓住你們那點兒傲氣?”

三個人沉默幾秒,搖了頭。

“那我就挑這一件小事戳你們脊梁骨,你們是不是會不開心?”

“......”發展越發詭異了,但還是得到一致認同的點頭。

“那不就好了?”老曹一改往日的態度,吹吹茶水閑散道,“都有老賀扮白-臉了,我還不得趕緊扮扮紅-臉啊?關鍵是,你們知道自己問題在哪了沒?”

三人沒吭聲,老曹想想,又快要氣不打一處來,“你們知不知道你們跳的地方,是我前陣子剛種的櫻桃樹?你們就給我一腳踩了,我......”

說到這,老曹說不下去了,直接揮手讓他們出去。

全程,祁聞都淡定到毫無情緒波瀾。

季圳然觀察了他好幾次,發現這人不是情緒穩,而是他壓根不在意,性子冷淡清傲到對什麽都不屑一顧,囂張又桀驁,和他在帝都碰上他的模樣相差無幾。

唯獨對林紓清笑的時候,才像是收斂了一切鋒芒。

季圳然直覺不對勁。

隻一抬眼,兩人的目光無疑撞在一起,祁聞的神色依舊很淡,沒有變化,但季圳然似乎看出了點兒挑釁的意思。

正巧林紓清這會兒被薑心婭喊去辦公室一趟。

而祁聞和季圳然先往物理實驗樓的方向走。

一路上,不知不覺,眼底漫溢不爽。

就祁聞這小子從小套他話惦記林紓清,現在看這樣也沒差多少,季圳然不能忍。

再加上祁聞當年一聲不響就離開溪安市,和他們斷聯,他們兄妹倆最後一個知道,這更不能忍。

直到相鄰兩間物理實驗室,祁聞往右拐,季圳然正要往前再走,就快到門邊時,季圳然還是沒忍住,邁步走近就拎著祁聞領子,火氣衝衝往外走。

奇怪的是,本該和季圳然脾氣一樣犯衝的祁聞,這次沒有反抗。

就在下一秒,“砰”的一聲,一個粉筆擦就幹脆利落砸在季圳然頭上。

“靠——!”季圳然當即轉身。

“靠?”沒想迎上來的是表情冰涼的林紓清。

“......”季圳然馬上閉嘴。

而此刻,教學樓裏,陽光已經隱匿進雲層背後,淡淡的微光,冬日霧氣開始籠罩整座大樓,這對兄妹注定又引起旁人注意。

林紓清看著還被季圳然拽著校服領口的祁聞,單手打在季圳然手臂上,語氣沒忍,有少女的衝勁兒:“還不鬆手?”

季圳然和祁聞對視一眼。

許是背光,祁聞神色晦暗不明。

幾秒的定格,季圳然還沒反應過來,祁聞就垂下眉梢,無力地輕輕搖頭,有點可憐又有點委屈:“我沒事的。”

簡直像條無家可歸的小狗勾,他還不忘可憐兮兮看一眼林紓清。

“......?”

等等?他又沒做什麽,這怎麽委屈上了?

季圳然直接愣在原地,莫名其妙。

但很快反應過來,他直接一把壓住祁聞手臂,勒住他脖子,不輕不重的力道,正好鎖扣地他暫時沒法反駁。

知道林紓清吃軟不吃硬?牛逼啊。

季圳然挑眉輕笑了下,說:“我和祁聞重修兄弟情呢,怎麽,這也不行?”

林紓清一臉“你這是重修兄弟情的表現”的質疑表情,冷道:“我又沒說什麽。”

等到季圳然再低頭去看祁聞的玩味眼神,就是在告訴他,這場戲想演是吧,成,哥陪你演一場完美的。

他隨手拍了拍祁聞肩膀,壞笑故意說:“這溪安的天真古怪啊,早上還大太陽的,現在就陰天了,不像帝都啊,成天暖洋洋的,對麽?”

祁聞的神色明顯劃過一絲不自然。

正合了季圳然的意思。

聯想到昨晚林紓清的情緒狀態,能讓這位小祖宗開心的辦法很簡單,吃軟地哄好就好,那昨天哄她的人不是他,還能是誰呢?

季圳然垂眸時眼神裏有冷笑,似是已經大概知道情況,以牙還牙給他把挑釁還了回去。

季圳然壓聲說:“挺會哄人啊,還知道要讓著人,你小子。”

祁聞看他一眼,眼底似劃過難察的流光,無聲的對峙不見誰更高峰。

祁聞擺明了打算把扮豬吃老虎的局走完。

他眉眼微揚,嗓音溫潤:“彼此彼此。”

季圳然:“......”

雖說他們聲音低,但林紓清還是勉強聽到了那麽兩句。

她的注意很快轉移在季圳然現在身上僅僅的那件單薄白襯,領口隨風繚亂,一看就擋不住風,他再能抗凍,這會兒的臉色都不太好。

季圳然剛鬆手去撿地上那塊粉筆擦,就被親妹問話:“你校服外套呢?”

“什麽?”季圳然頓了下,下意識想胡編亂造。

但餘光意外捕捉到一旁祁聞慢慢浮現在眉眼間的笑,連唇邊的弧度都把控得極致溫和,溫柔又輕佻。

顯然,這個臭小子現在意圖不軌。

季圳然沉著臉色靠他近了一步,咬牙:“別說。”

祁聞微微斂起眼瞼,不置可否,隨後目光轉向林紓清,懶散輕佻全部一秒消失,隻剩很乖地眨一下眼睛,音量卻在慢慢抬高。

“嗯,我不說。”他微笑。

“......”真沒法兒控製,季圳然血壓直接上來。

他早該猜到祁聞那點兒計倆,臉臭得剛想撂挑子,轉眼就碰上旁邊長廊裏一下子走來不少高三的人。

一陣嘩然喧囂傳來。

他們三個聞聲偏頭,還真就很一致地看到紮在人堆裏正往他們這個出口方向走來的某個短發女生。

分外熟悉的模樣,是池蘊。

此刻室外氣溫雖不寒,但也在降低。

池蘊身上已經不是早上進校時林紓清見到的那件單薄的白線衫,而是某件鬆垮到完全漏風撐不起的男款深藍校服外套。

下邊一條黑色短裙被罩住,若隱若現,兩腿白皙又纖長,人群裏格外打眼。

很快,池蘊身邊就聚集起同年級不少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知在說什麽。顯而易見,她已經被吵得表情不太好。

目睹季圳然好幾次極不自然的表情,林紓清的臉上一點點張揚出淺淺的笑意,小梨渦深深,盯著他時,眼睛笑眯成一條縫。

“哥哥,在想池蘊姐姐啊?”

祁聞卻沒說話,隻是心有靈犀地皮笑肉不笑,盯著季圳然。都是小時候就玩在一起的,四個人當然彼此認識。

這次轉學,池蘊和祁聞一起轉回來的,但不代表他們有什麽,池蘊的脾氣太火爆,祁聞和她純粹兄弟。

和她有貓膩的早就是季圳然。

季圳然:“......”

感覺池蘊那邊的目光也快掃過來,季圳然收回眼,不知道在掩飾什麽,突然就把粉筆擦丟到林紓清懷裏,“什麽姐姐?”

他欲蓋彌彰皺了下眉,轉身,“走了,不是還要拿東西?”

“瀟灑”到明眼人一看就有情況。

林紓清偷偷笑了下。

但一轉眼,她就對上祁聞視線,背光,他劉海下的眉梢輕挑,眼底笑意不減反增,莫名的吸引一般。

林紓清沒敢多看,心裏已經生癢。

她把手裏昨天考的物理計算卷抽出他的那張給他,“你的。”

祁聞隻是掃了眼,就問:“最後一道不是兩個答案麽?”

林紓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起剛才在辦公室裏薑心婭希望她和祁聞多交流以方便後麵學習上的互幫互助。

盡管,都是績優生,互幫互助似乎用詞有點兒牽強。

但林紓清有看祁聞整張計算錯的地方,很奇怪,都是基礎問題扣的分。

都是不該扣的分。

他能做到隻比她差一分,就不可能不知道那些扣除的基礎分錯的原因在哪,所以咬得死緊的兩個分數,林紓清頭一回有了緊迫感。

尤其是在想到祁聞以前一直做的事情,就是讓著她。

林紓清心態又突然失衡了。

她想平靜,但很明顯,語氣還是出賣了她:“你是故意扣的分麽?”

祁聞莫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眼前的小姑娘越是看上去風平浪靜,眼底越是湧動著壯闊波瀾,她在忍的情緒全權被祁聞收進眼底。

很像是小時候被搶了玩具,她是妹妹也不會哭鬧,而是會幹脆用本事贏回來,她有她的驕傲和棱角,並不因外貌的乖而軟化半分。

又是熟悉的樣。

祁聞眼底慢慢浮起淡笑,唇角微勾了下,是毫無侵略性的親近,他微俯下身,湊近到她麵前,嗓音壓到低沉,輕聲問:“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信麽?”

可能是距離有點兒過近了,林紓清站在光下,兩條腿很奇怪地又像是上了重鉛,挪都挪不動,隻是眼見著祁聞很有分寸地重新拉開彼此距離,她發僵的背脊才有那麽一點點的緩解。

但她閉了閉眼,還是深吸一口氣,說:“什麽意思?”

祁聞瞳色漆亮,散漫笑了下:“能讓人分心的因素太多了,更何況就近在眼前,所以不是故意扣的分,隻是我分心了,某些原因。”

而這個某些原因,林紓清直覺不能再問了。

她一手是試卷,一手是拖把,人在風中,心裏像是梗了些什麽,她描述不清,但她最後還是確認問:“那要是再給你一次機會?”

祁聞斂眸微笑,坦**平述:“這個分數,我很喜歡。”

“......”

走道熾燈晃眼,林紓清意識到自己情緒不對,趕緊收斂。

但隱隱約約的,她的餘光還是捕捉到了祁聞幾次再看來的目光,靜靜的,似有若無的溫柔,幻覺一般。

悄無聲息,好像有什麽跳動已經在變得活躍。

一連,空氣都式微稀薄起來。

-

校花投票那邊,林紓清因為賀啟廉的提醒,較之之前更不關心,但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好事者匿名人再重啟校花投票,當事人不在,倒是意外促成了季圳然和祁聞一起遛彎遛到遊戲廳去的場景。

玩的全程,兩人都沒怎麽對話。

但後麵,季圳然就光顧著低頭劈裏啪啦按手機屏幕,也不知道在幹什麽,連祁聞都能察覺到他那點兒凝重的低氣壓。

“什麽情況?”祁聞手插著兜,嗓音冷淡。

季圳然看他一眼,輕笑:“又正常了?”

“......”祁聞臉都不紅一下,“我什麽時候不正常?”

季圳然嗤笑一聲,一眼看透的表情,“想泡人還不先過親哥這一關?”

祁聞異常平靜地盯著他,桃花眼深深,笑卻不達眼底。

季圳然被他這種眼神看得心虛,好久,才說:“看什麽?”

祁聞慢慢笑得溫和,卻淩厲更甚:“忙活了一晚上,池蘊是不是快趕超成校花第一名了?”

季圳然:“......”

祁聞都不用看,就知道季圳然今晚在忙什麽。

季圳然也像是被踩中軟肋,他不自在地咳了聲,沒幾句就結巴道:“什麽..什麽忙活,和池蘊有什麽關係?”

祁聞不急著回答他的問話,而是隨手攏了攏自己的襯衫衣領,骨節都修長,他微揚眉梢,笑道:“嗯,沒關係。”

“......”這小子的語氣,季圳然總覺得他心黑地在嘲諷。

默了會,季圳然忽地喊他:“喂,祁聞。”

“怎麽?”祁聞偏頭看他。

季圳然沒頭沒腦問:“林紓清,很漂亮?”

祁聞想都沒想,唇邊就慢慢噙起笑:“你說呢?”

季圳然一噎,但他還是把手機上的頁麵遞到他麵前,輕點兩下,放大池蘊,揚下巴時眯了眯眼,故意說:“不過你大舅哥呢,覺得今年很流行禦姐風。”

這個稱呼,祁聞有點好笑地垂了眸。

碰巧季圳然手機上就是學校論壇上最新的排名——一中新一輪校花排名PK:林紓清or謝莘雅or池蘊。

顯而易見,季圳然是受到老賀的熏陶,不能專注一家,所以高三那邊的票數已經分散給到林紓清和池蘊。

林紓清自進校開始就穩打的高票數,今天似乎隱晦到有了重大轉折。

而季圳然剛滿肚子墨水打算來場絕世誇讚時,祁聞隻是不鹹不淡冷笑了聲,接起電話,和電話那頭說:“都帶手機沒?”

電話那頭異口同聲:“帶了!”

“那調出論壇頁麵,選林紓清,投票直接頂上去,給我衝斷層。”

“明白。”

季圳然愣了幾秒:“......?”

意識到祁聞雖然是剛轉學回來,但他在這個學校初中部時認識的朋友就不少,重新聯係起來的話......

季圳然頓悟了!

這人的勝負欲,就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