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連林紓清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情緒漫溢。

在祁聞麵前完全可以無條件擁有的特權。

可以哭、也可以笑, 隨心所欲到隻要她可以高興。

但就是這種特權,這秒讓林紓清前所未有地有了無力感,好像無論是從祁聞嘴裏,還是季圳然嘴裏, 她聽到的有關於她的改變都是因為祁聞現在回來, 潛移默化才有的影響。

可能是渴望獨立, 林紓清一直都很怕自己會在成長過程中,不知不覺依賴上他人,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

但就在祁聞站在她麵前,這一刻, 林紓清突然很確定,她對祁聞有這種感覺。

是超乎喜歡之外, 更多的依賴。

毫無遲疑的,她依賴他。

黯淡光下, 林紓清低垂眼睫。

逆光站位, 球場地板上一點點彌漫開來自於祁聞的影子, 快要拉長到將她整個人都覆蓋,林紓清才切實地感受到了那抹久不經察的安全感。

再抬眼, 就撞上祁聞的目光。

他剛剛說:“因為找不到你,這時候,想見你。”

林紓清突然鼻子一酸。

她看著他的眼睛, 軟下了前一秒還想偽裝的堅實、冷淡, 很小聲很小聲地喊他:“祁聞。”

“嗯。”不是反問,而是四聲壓下的平述, 安穩透過空氣, 輾轉進她的呼吸, 浸透她四肢百骸, 他說,“我在這。”

越是肯定,林紓清越是抑製不住。

她閉上眼,生怕被他看出什麽,但嗓音還是有些抖,微弱的求助:“我考砸了。”

其實不僅是這次,還有之前的競賽。

林紓清早在今天之前,就無意在辦公室門口不小心聽到了老師說的話,很遺憾,也很意外她會發揮失常,但為了壓一壓學習氛圍,才不急著做她工作。

微不可察的,林紓清眼角有氤氳,但不重,忍一忍就可以憋回去。

可落在祁聞眼裏,就和很多年前那個難過還在強忍,緊張到喃喃不停“祁聞,哥哥不見了”的女孩兒如出一轍。

不知撥動了哪片心域,祁聞甩手,籃球再次砸地後砰砰不停放緩的砸地聲裏,他伸出手臂,騰空向她,兩人之間不遠不近,恰好一臂多一點的距離。

四目相對,他眼底裏都是她的模樣。

林紓清愣住了。

不知所措,但身體裏的血液像是迎合了激素,開始發熱,變得滾燙。

她蜷在身邊的手微動了下,她明明撞見了隱匿在他們之間的那條曖昧三八線,可她沒有勇氣,她知道跨過去,和停留在原地,天差地別。

青春期,正是悸動萌芽的盛期。

林紓清再有難受,也不敢有那樣的試探。

似乎一直以來,他們關係的發展,都是祁聞在拉她。

就和現在,一模一樣。

便有了他眼裏的她,怔愣無措。

老習慣,祁聞給她三秒甚至遠達五秒的時間。

五秒到了,他朝她靠近一步,到兩人隻差一臂的距離,他停下,收回手,靜默望著她。

落針可聞的環境,空氣在緩緩流動,快感知不到她的吐息。

“在怕什麽?”他突然問她。

林紓清的眼神躲閃了下,她下意識搖頭,“我沒有——”

“你有。”他說。

祁聞的嗓音很淡,無形有壓迫感,但又中和在他服軟的眼神裏,有了溫柔的跡象,他眼瞼微垂,溫聲問她:“怕的隻是這一場考試麽?”

靜默之餘,林紓清再防備的堅持也化為泡沫,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是。”

祁聞當然知道她在怕什麽。

“沒人會永遠站在高峰,也沒人跌疼一次就再也爬不起來,如果太過於在乎一次結果,那之後的所有結果都會被忽略,這樣被動承受的難過,是不是會更多?”從小到大,好像隻有祁聞會用這種口吻和她說話。

林紓清是吃軟不吃硬的,一直以來都是。

她不是不明白道理,隻是她自己鑽牛角尖的時候,根本繞不出來,就像是纏了滿身的絲線,祁聞總會不經意之間就幫她挑一挑,讓她釋放自在。

但現在對視,林紓清真的隻是對視。

她聽進去這句話,再看他的眼睛,好像心思就不知不覺平靜了下來,“我隻是怕,預期越來越高,我會差得越來越遠。”

隻是怕,想要衝破束縛,卻永遠還是活在別人的要求之下。

這才是祁聞看到的,林紓清最大的困難。

又靠近一步,這次兩人連一臂之距都不到了,祁聞朝她淡淡笑了下:“知道我為什麽總是想見你麽?”

林紓清不知道,她安靜地看著他。

“因為耀眼。”祁聞說。

“不是每次名列前茅的耀眼,而是你隻要站在某一處,就會無形之中變得耀眼,像是自帶光芒。”再靠近的一步,他走到她麵前,似乎連空氣都變得靜寂了,但林紓清卻感知不到這些。

唯獨能感知的,是祁聞凜冽到無法忽視的存在。

他掌心覆在她頭上,微彎下腰,看著她的眼睛,他唇邊慢慢揚起的淡笑,似乎是在緩和她的緊張。

正如他眼裏的她,現在,依舊自帶光芒。

沒人再比他能感知她生來就擁有的吸引力。

祁聞說:“會給你預期,隻是因為你值得,你值得別人對你抱有期待,但並不代表你需要背負那些期待,你完全可以追求你自己想要的,肆無忌憚,隨心所欲變得更耀眼。”

“這是任何人都沒法模仿的耀眼,隻有你有,與生俱來,所以我關注的,想見的,欣賞的,僅僅隻是林紓清而已,明白了麽?”

林紓清眼眶明顯地泛了紅,她沒有處理這種氛圍的經驗,但這種氛圍又美好得讓她心裏酸澀。

“這些話,連季圳然也沒這麽和我說過。”

“所以我來和你說。”祁聞平視著她。

林紓清抬手,擦了下眼睛,祁聞的指腹就隨即覆蓋在上,溫熱的,繾綣的,像是麻痹心靈所需汲取的一切,他看著她,鮮少地也獲得了治愈。

這些話,他從未和別人說過。

也隻有林紓清擁有這樣的特權。

倏然落下的手,頭頂到後背的扣緊,林紓清失神的踉蹌,人就被祁聞推進了他懷裏,虛摟著的角度,他下巴快要觸及她肩膀,但也隻是快要。

把握好分寸的靠近,祁聞唯獨掌心輕輕拍了下她後背,低聲和她說:“林紓清,我也可以是你哥哥。”

可以是你哥哥,所以才會那麽關注。

甚至於......想要超越哥哥的身份,更喜歡你。

-

等到林紓清再回教室,基本大家都在等著統一打鈴回家。

正因為百名榜的名次,一向大大咧咧愛開玩笑的周子遠也已經號召全班一會兒見了林紓清和祁聞不要歡呼,畢竟班長一直是領先第一的。

就好比誰要搶了他倒數幾位的名次,他也會不高興吧。

所以大家都很有眼力見,在林紓清和祁聞進教室時都沒大動靜。

直到響鈴,班長組織發完理科卷,通知文科卷明天發之後,同意放學。

而高三那邊似乎還有些事要說,林紓清和祁聞先回家。

習慣是祁聞先送林紓清回城南的老院,然後他再回城北的別墅區,但今天到半路,季圳然臨時打電話來,說是約了餐廳了,晚上一起吃飯,但他和池蘊可能晚些到。

林紓清和祁聞這邊先過去。

但中途濃雲厚霧的,出了地鐵,一場暴雨突如其來。

林紓清早上出門出得急,沒帶傘,祁聞也沒帶,兩人隻好先到地下的咖啡店躲雨。

坐著也是無聊,祁聞要她拿試卷看看,林紓清原先不想的,但之後還是磨不過他,從包裏拿出了試卷,平平整整的三張。

祁聞閱卷的速度很快,他心算能力很強,掃過林紓清說算不出來的那幾道大題,直接用自動鉛在緊要步驟處圈了出來,接連幾處都附帶指引條件,寫完把卷子遞到她手裏,“看看。”

林紓清基本功在那,看了祁聞給的提醒,草稿紙算過兩遍之後,很快就自己理順了思路,再做時明顯變得順手。

她有點兒疑惑:“你這麽算,怎麽還扣過程分了?”

她拿過祁聞的試卷一看,才發現他給她的條件是正確答案的走向,但他自己做起來,就很投機取巧地用了別的解題思路,不夠規範。

還是出乎意料的厲害。

林紓清改完錯題,往桌上一趴,肚子就餓了。

好在咖啡店不夠靜,背景音樂掩蓋了她餓得肚子叫的咕嚕咕嚕聲,就祁聞的角度看過去,林紓清那按的位置,完全不是肚子,是小腹。

她剛要抬起腦袋喝她的摩卡咖啡,手就被祁聞從旁扣住。

“怎麽了?”林紓清疑惑看他。

祁聞淡淡掃她一眼,“又難受了?”

“......嗯。”林紓清還以為祁聞是在說她肚子餓的事,她點點頭。

“那別喝了。”祁聞直接很不留情地把她最喜歡的咖啡挪走。

林紓清:“?”

沒憋住,她猛地坐起來,很抗議的小表情,“為什麽?”

祁聞這時候就顯得很不好說話,微睨的眼神,還有點兒凶,“為什麽你自己不知道?這時候喝什麽咖啡?”

兩個人就像是在說繞口令,林紓清都懵了,反應好幾秒,“你在說什麽啊,這時候怎麽就不能喝咖啡了?”

誰知麵麵相覷,祁聞突然端正冒出一句:“你這個月不是提前了?”

林紓清:???

作者有話說:

妹妹:誰提前啦!(氣.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