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的人血濺了夜生一臉,他立刻看過去,剛好和滕錯隔著槍火四目相對。滕錯的下一槍已經打出去了,但在輪椅邊上的武裝分子已經帶著夜生挪動了位置。

雙方打上照麵後就要麵對火力壓製,在戰場上沒有人可以就這麽站著瞄準開槍。滕錯不得不滾身到了最近的樹後,夜見曦就已經被拉到了直升機上,繩索再次被放下來,土爺的兵把它係到了夜生腰上。

“抓住那個長頭發的男人,”夜生在被吊起前說,“我要帶他一起走。”

升級罌\\粟的研究還沒結束,滕錯既是夜生嫉妒和仇恨的對象,也是他要真正發展宏圖所必須的一個。夜生從半空中看下去,能看到滕錯在夜色裏仍然搶眼的側臉,那裏的顏色和線條訴說著和那人內心不符的脆弱,似乎隻要土爺的兵圍過去,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人拿下。

近戰時56衝並不理想,武裝分子撲過來,滕錯抱著槍現滾了圈到旁邊去。他已經看出夜生的意圖是要活捉他。他後腰別著手\\槍,然而並不能用。

那人也丟開了步\\槍,但滕錯已經一手撐地,長腿猛地貼著地麵掃過去。雙方體重太過懸殊,滕錯腳踝劇痛,不過好歹是讓對手摔倒在地。那人沒想到滕錯這樣看著很瘦弱的人會選擇肉\搏式的近戰,倒地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愣神。

就是這三四秒的時間,滕錯的右手像是水蛇般靈活遊走,從那人的防彈背心裏抽出了匕首,然後快速翻身,抬起了手。

雙麵開刃的匕首垂直落下來時帶出了風聲,滕錯把它狠狠地紮進了對手的身體。對手吃痛,知道被捅的位置很危險,不顧掌心被割破的風險,用手按住了插在側肋的刀。

然而滕錯出手一向不太留活口,他用另一隻手按在了對手的胸前,握著刀柄的右手稍微旋轉,要把匕首拔\\出\\來。

他的下顎線上被濺上了幾滴血,半張臉陷在昏暗裏,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地上的人。他的頭發散開了,被風吹起來,露出那張中性的臉。被晨霧模糊的月色即將消散,機\\槍\\戰鬥時的輕微爆炸發出火光,點亮了他的眼,原本就不具深色的雙瞳呈現出詭媚的金。

對手明白,自己已經被殘忍的妖魅盯上了,源源不斷的恐懼開始包裹過來。而滕錯卻高興地享受,匕首被卡在這人的肋骨間,他倒故意放慢了拔出的速度,讓到人一點點地劃過骨頭,兩個人甚至都聽到了令人牙酸的聲響。

拔出了刀的滕錯忽然露了笑,那笑邪祟得仿佛是由血腥味激起的。他手起刀落,在大睜著雙眼、還沒來得及掙紮的對手腹部剖開了又長又深的口子,然後他站起身,一腳把地上的人踹得翻了個個兒。

破開的皮肉擋不住內髒,腸子流了一地。

滕錯得了把趁手的刀,順帶著從死人身上摸出了能用的手\\槍,雖然是有些落後的6\4\式。他抬手利落地幹掉了幾個試圖靠近的武裝分子,抬起頭時發現夜生還有另外兩個從山洞裏跑出來的科學家都已經上了直升機。

如果夜生注定可以逃走,現在必須要留下的就是那六百公斤的三九海\\洛\\因。於是滕錯開始向山洞靠近,於行看見了他,瞪著眼咆哮起來,隔著炮火也要問他先前去了哪裏。

“給你搬救兵去了,”滕錯從他身邊頭也不回地過去,說,“不用謝!”

於行一愣,隨即就看到從林子裏衝出了三十幾個花園的保鏢,都是精銳人員,都是能近身保護塵先生的。這些人都帶著重機\\槍,還向土爺和夜生的方向投出了手\\雷,於行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救兵。

山洞口有土爺的兵,但還沒來得及抬出三九。滕錯一手有點費勁地舉起56衝,放倒了四個人。

他回身,在岩石旁邊的陰影裏看到了小芋頭。小孩兒看起來是真的嚇壞了,背靠山洞蹲著,懷裏抱著長杆的步\\槍,常年在毒日頭下曬得黝黑的臉都白了。

滕錯幾步就過去了,小芋頭嚇得一哆嗦,槍口就指了過去。

“這麽凶啊。”滕錯撥開眼前的長發,說:“是我。”

他這才看見小芋頭滿臉傷,嘴角都爛了,但在看見他的時候還是笑了,驚喜又驚嚇地說:“滕哥!”

滕錯從月光裏進入陰影,用手指很輕地抬起了小芋頭的下巴,左右轉著看了他的傷。

滕錯眯起眼,問:“誰幹的?”

小芋頭在他麵前不掩飾,小聲說:“於、於隊長。”

滕錯能猜到是怎麽回事,鬆開了手,小芋頭就立刻再次低下了頭。滕錯又把他的臉抬起來,這次指尖比剛才用力,垂眼向他的槍示意了一下,問:“你殺人了?”

“沒、沒有!”小芋頭手在發顫,他說:“我,我沒......我不敢.....對不起,滕哥!”

“沒殺人有什麽可道歉的,”滕錯收手起身,麵無表情地說,“等著。”

花園的人都穿著衝鋒衣,滕錯從不遠處土爺手下的屍體上扒了件防彈背心。他把衣服扔給小芋頭,說:“穿上。”

小芋頭被衣服罩著了頭,在忙亂間又聽滕錯說了句“蹲好了別出來”。等他把防彈衣拽下來的時候,他滕哥就已經不在麵前了。

那人身手矯健,多數時候靠速度取勝,在開槍和揮刀的時候毫無不習慣的感覺。小芋頭攥緊了防彈背心,盯著滕錯的背影,有一點羨慕那樣的熟練和強大,可他覺得滕哥不是很想讓他變成那樣。

不隻滕哥,洋芋也說過,就算是每天背著槍,也別殺人。因為邁出那一步,就有什麽真的不一樣了。

滕錯出去後看到的戰局充滿希望,子彈橫飛,迸帶起人的血肉。土爺的人被忽然加入的那四十人迅速壓製,果然出其不意是最管用的。於行帶著人死守在山洞口,那批三九應該暫時安全。

土爺派來的兵已經敗了,從直升機上垂下來的繩梯根本來不及送所有的人上去。夜生從半空中往下看,在大約三米開外的林子裏看到了塵先生和龐叔。

仇恨讓他奪過了身邊武裝分子的機\\槍,但他並不會作戰,並沒有打中人。塵先生被留在身邊的兵保護住了,龐叔抬起頭,看到了夜生。

這個時候的夜生已經顧不上別的,他沒想到能再和龐叔打照麵。貨拿不到了,直升機底下的繩索已經被花園的人控製住,眼看著就要爬上來人,他就像是沒看見一樣。

他對龐叔打手勢,紅著眼吼:“龐叔!過來!”

這樣的舉動當然逃不過塵先生的眼睛,老人握著手杖的手一動,就要抽出尖刀。然而龐叔動作更快,飛身上去,用右手臂鎖住塵先生的脖頸,左手的手\\槍同時抵上了塵先生的太陽穴。

“塵先生,”他帶著人起身,用他一貫的冰冷無調的聲音說,“對不起。”

塵先生冷笑一聲,跟著他走向山洞。

花園首領遭到挾持,而且還是其一直以來的親信,這讓戰場陡然陷入了安靜。土爺的兵趁此機會迅速地向直升機下跑,花園的保鏢都調轉槍口對著龐叔。

但很顯然,龐叔這麽做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安危。他用在場的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都別動,讓他走。”

這個“他”自然是指夜生,塵先生的眼危險地眯了起來。直升機上的夜生開口時幾乎是哭腔,他說:“龐叔!一起!一起走!”

龐叔沒有看他,箍著塵先生喉嚨的手臂在顫抖。

他起初開始跟在塵先生身邊時是殺手的身份,專門執行取人性命的工作,見過拚死一搏也見過淡然赴死的,更多的是嚇破了膽,在他麵前求饒苟活。所以龐叔覺得自己對生死和情感都看透了,誰知道會遇上一個夜生。

塵先生安排他去看守和照顧夜生,就是因為他的冷血。然而那隻是結了冰的心髒,叫做夜生的孩子帶著奇異的溫度出現,冰就化了。

夜生沒有再喊話,雙手緊緊地扒在直升機的門邊,眼眶紅得滴血。他嘴唇翕動,喃喃低說:“一起走......求求你......”

他要帶龐叔一起走,然而開直升機的是土爺的人,趁著這個絕佳的空當,把高度提了上去。

他生命裏的父親就在眼前,這樣的離開如同刮骨剜心。然而夜生始終保持著安靜,直到深林在下方變成一片晶亮的黃綠,他才回過頭。

聞越也在直升機裏,縮在角落,雙手緊抱著因為被注射了鎮定劑而還沒有醒過來的夜見曦。夜生長久地注視著他的生父,直到聞越開始感到恐懼,才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現在,”他沙啞地說,“就剩你和我了。”

他們飛掠過深茂的連巒,然而山洞外的對峙還沒有結束。來自瀑布的水霧在槍彈的硝煙逐漸散去後再次聚攏過來,螺旋槳破空提速,直升機的轟鳴聲逐漸遠去。龐叔眼前有些濕潤,但他拿著槍的手加了點力氣,沙啞著聲音要求對麵的滕錯和於行放下武器。

但這不是在拍電影,身經百戰拿命在搏的人都知道,這個時候真的放下武器就完了。滕錯和於行這會兒不打了,一邊一個拿手\\槍指著龐叔,三角形緩緩地旋轉。

“龐叔,”於行說,“原來你才是老貓。”

他先前被貶職去看守塵良的墓,就是手底下的洋芋是老貓。結果真正的貓王在這裏,這會兒於行恨得牙癢癢。

滕錯沒有開口,但舉著槍的手臂也繃緊了。也許此時最好的選擇就是讓龐叔打死塵先生,那樣龐叔也必死無疑,就算他無法趁亂殺死於行,也可以平分秋色。

但這個想法當然不能直接表現出來,滕錯在這種時候反而很沉得住氣。

塵先生雙手都搭在銀製的蜘蛛上,沉默而筆直的站姿根本不像是一個被挾持了的人。他的太陽穴被槍壓得發痛,但他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龐叔的食指緊扣著板機,塵先生幾乎可以聽到手\\槍裏部件運轉相碰的聲音。可他竟然微微笑起來,說:“老龐,你這是要殺了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