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冬藕西去秋意難（3）
昨日開始，依鹿閣侍從，全換上了真玄衛。如不是墨衣、清歡在，恐怕連盞熱茶也難尋。蘇青璃幼時，隨天棄老祖在端吾堂修行，衣食住行自食其力，由著心意。後來出道，反而對鍾鼎玉食高堂做派，可有可無。
“小姐！”兩個婢女早回到依鹿閣，見小狐狸到了，連忙湊上來。塵世間，最珍貴就是以心換心。伯夷墨韻雖養了她們五年，又有傳藝之恩，卻欠了一份真心意。
“嗯，隨我上樓，守在外間，除了小皮猴外，統統不見。”三人在二樓門前，墨衣、清歡應聲，化作了兩個小門神。蘇青璃背後光影閃動，一條雪白的狐尾，點了數下，咿呀，鐵木閣門向內打開。
堂中，白心紫竹簾輕擺，隅中陽光依舊讓人昏昏欲睡。兩位男子端坐一側，在各自世界中沉浸。開門聲，再讓他們回到了現時。
“小閣主！”左丘子書站起身，拱手見禮。蘇劍點點頭，第一次端起身旁茶盞，品了一口，“都打發走了，海寧堂的貨進倉沒有？”
“四叔，讓自己侄女衝鋒陷陣，怪不得西陸有言語傳來，說你是蘇扒皮，果然，傳言不虛。”小狐狸語氣，好像真有些嗔怒，但二樓氣氛頓時輕快起來。
一道日光穿過竹簾，印在小狐狸似笑非笑，嗔怒的俏臉上。左丘子書的心弦，隨著幽香輕透的步韻，波動無聲。他目光中，盡是白衣女子行近的音容。
“左丘公子，果然孝義過人，來日定可承接，南榮先生衣缽。請坐。”蘇青璃雙手平膝，坐在二人對麵，左丘子書的神色變換，盡收眼底。
“小閣主，您言重了。剛才我已向四爺稟報，海寧堂這次已無路可走，萬忘奉天閣看在多年情分上，幫一幫家父和數千被困的兄弟姐妹，大恩大德，左丘家致死相報。”左丘子書，韶華天資展現，有幸拜在，兩位南海奇人，平嵐、印月門下，習文練武，飽讀妖凡兩族典籍。
九璃南海，八十八座島嶼，化作一串銀珠，分布在數十萬裏海疆，總麵積，縱橫超過了八萬裏。這八萬裏世外桃源，分屬玄竹、霽月兩大凡族門派。玄竹一派，門徒數千，劍光笑傲滄瀾。瓊花紫珊，蒼雲碧血，南海四劍盡出門下。霽月寒濤樓，隻有三位弟子，但一本玄靈歸元冊，立派千載，無人敢輕悔一句。
守心，是寒濤樓弟子，入門第一關。左丘子書二十年前，枯坐聽海崖十日，玄靈三轉，守心，啟靈，聚源三境，一躍而過，被師尊印月散人驚為天人。此時，他坐在蘇青璃對麵，嘭嘭心跳聲，讓自己也有些臉紅。默念了數遍，玄元守心訣，才平伏下來的心意，又讓傳入耳中的音韻，挑逗得心猿意馬。
“左丘公子，南海諸島向來自成一派。伯夷氏就算盡起一百單八艘幽玄大艦，也不見得敢輕然挑釁。海寧堂的事情，難道尊師也束手無策？”蘇青璃來之前，心思百轉，最怕就是，南海一派倒向幽龍族。那樣，伯夷氏可真能肆無忌憚了。所以，坐下，她開口第一句話，當是直指關要。
“此事，是有心算無心，我和家父都大意了。兩月前，定海侯伯夷喆，親臨玄竹、霽月，以高出往年二成價格，大肆收購八十八座島民的米糧。師尊是過問了一下，但近年來，伯夷家每年都會上島買糧，而且數量年年遞增，島民都得了實惠。我雖早知幽龍族野心，向師尊、師伯進言數次，但南海一直逍遙世外，大都不願理會四國中的恩怨。今次，定海侯不但真金白銀，高價進糧，而且帶來了吉龍丹、冰金、重水，這幾樣派內急需的靈材。在下雖是印月師尊的弟子，不過平嵐百裏師兄、慕容秋紅師姐，被伯夷喆言辭說動，得了平嵐師伯的授意，終是讓幽龍族滿載而歸。在下慚愧！”
左丘子書神色悔恨，此次平湖商會，可以打壓蘇氏，大部分的米糧，是出自南海諸島。他自負智者，向來小視四國英豪，這個跟鬥，栽得痛徹心肺。
“公子無需自責，要追究責任，是奉天閣有負左丘家。兩月前的情況，十日前的封海，青璃作為奉天閣小閣主，卻一無所知，我們都大意了。你且放寬心意，海寧堂到步的糧貨，暫時入了北城倉。南海被扣押的船舶，我猜測不日便會返航。伯夷氏不會兩麵樹敵，怎麽也要，賣印月先生幾分薄麵。左丘公子，請在府中安心住下，我和四叔商議後，會拿出解決辦法。墨衣，請公子到夏蓮院安置。”小狐狸拍掌，墨衣推門而入，對左丘子書福了福身子，“公子，請！”
海寧堂大公子，連日乘船奔波，確是心神具乏，左丘子書知道，自己也不適合再待在此地，拱手謝過蘇青璃叔侄，抬步跟隨墨衣離去。
“璃兒，你怎麽打算的？不過，四叔的話先撂出來。無論如何，二哥一脈，這次是替你們主家頂槍了，就算他初心不是如此，你也要念顧一下情分，不要讓老祖宗過意不去。你二伯，自小心氣奇高，對你父親接掌奉天閣，不服在心。他一直被老祖宗壓著，這次能放他出來，唉，還不是被大哥算計得死死的，最後是個什麽下場，真的難說。璃兒，他總歸是你親伯伯，自小也沒虧待你，不要太過了。”
蘇劍心裏五味翻沉，可也沒辦法。如今，老祖宗選擇要護著蘇青璃，讓主脈漸漸隱在後台，放了自己二哥出來，掌控蒼豫洲一路。大家族，在塵世煙雲中，有時真的還不如小家小姓，來得人善。不過，規矩就是規矩，半點由不得人，心力輸上一分，那就要賠上身家性命的，同族又如何？
“哦，四叔，你這麽快就想通了前因後果，璃兒真是拍馬不及！我也是剛才，停下心來，細品老祖宗的青闌落日圖，才隱約抓住了些許眉頭。您說，十年前，老祖宗讓我把畫掛在這裏時，是不是已開始布下了這一局。”小狐狸起身，行至窗前，看著樓外冬藕池。
她對外揚聲，吩咐道：“蘇迪，今日將池內冬藕，盡數取出。安排人，帶上我的手書，今夜啟程，走青闌江，全數運往西疆魏靈城，交給我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