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冬藕西去秋意難（2）
藺泉城蘇府，玉嘉堂內堂。散玉爐內煙雲半起。蘇青璃立在一幅畫前，這是蘇家老祖宗的手跡。落日雄山，大江雲霞，細膩裏透出雄渾大氣。中鋒側鋒，逆鋒破鋒，筆意婉轉無暇。畫中人在一葉扁舟上，麵目隱在鬥笠下，垂竿而釣，悠然自得。畫沒署名，右下角隻得豎行小字，釣銀勾，舍斷青闌落日，人生幾十年，可笑？
外堂人聲喧嘩，字字傳入耳中。夕夢寒，看來是得了太華閣的手令。伯夷家、太子，恐怕還要加上公孫家，還有自己二伯，都忍不住了嗎？
她出神的看著畫卷，默默道：“每逢十年，才有一次青闌落日，銀勾靈魚也隻有這時，才會浮水覓食。不可用鉤，否則靈氣盡卸，隻能在咬餌的一瞬間，以真炁震魚來取之。這還要看運氣，銀勾骨脆體嬌，大小不一，真炁多一份側成泥，少一分則無獲，難啊！可老祖宗的畫卻不是這個意思？”
“小姐，那老祖宗是什麽意思？”傍邊湊趣的，居然是少言少語的清歡。話出口，姐姐墨衣瞪了她一眼。小姐看畫凝思，豈能這麽打攪。
這兩個婢女，墨衣占了一份堅毅，而清歡卻多了一絲靈智。小狐狸扭頭笑道：“那你覺得呢？”
“小婢不知道，隻是覺得畫中景色好美，心中動了靈神，血氣也運轉快了。”清歡先是搖頭，然後一字一句回憶著剛才看畫的感受。
蘇青璃有些驚喜，如果清歡再曆練多些時日，有了墨衣的心性，當是可造之材。
來，她回身坐下，把兩人招到身前，開口講起了蘇天棄的往事，“百年前，老祖宗就是在青闌落日下，破了真玄境界。青闌江的銀勾靈魚，對修士破鏡有奇效。可惜每十年，才有短短不到半個時辰能捕到。老祖宗當時是想，借靈魚來破鏡。誰知，泛舟江上，一下子就讓青闌落日迷住了，到日落才驚醒，錯失了釣魚的機遇。他颯然回京，不料入府當夜，在端吾堂前，連破兩境，直入太玄空離。後來才悟出，青闌落日隱含天道玄意，可洗滌神魂。失之東偶得之桑玉，這幅畫本來掛在端吾堂，可惜沒一人，品出畫中落日的餘韻。”
“老祖宗好厲害，清歡在藺泉城五年了，看了無數次落日，可大公子還是嫌我笨。”清歡淳樸天真，扭頭看向畫卷，滿臉驚異佩服。
撲哧，墨衣笑道：“傻妹妹，那是十年一次的青闌落日，這種天地奧秘，隻有在突破玄境的修士，才有資格享用，要在青闌江特定的範圍才行。”說罷，她又皺起眉頭，“小姐，我們在墨韻公子身邊，也有一段時日。為何沒聽過他提起青闌落日和銀勾靈魚？”
“銀勾已絕跡三十年，落日神韻豈是俗人能輕易得去。乘興而來，落寞歸去，漸漸來此賞日的人，也就少了。伯夷墨韻的家世，哪裏會缺破鏡靈藥，某人缺的，或許是一份心性罷了。墨衣、清歡，你們現在畫收了，放進依鹿閣的行囊中，然後到紫玉閣看看三爺情況如何。既然有人急不可耐，我又何必吝嗇？不過，拱手相讓，卻不是我蘇青璃的風格。”小狐狸側耳，外堂聲音已平息，以韓濤的能力，還是把住了門檻，但最後還是要讓啊！老祖宗，青璃就讓這一步，能不能守得住，就看二伯本事了。
墨衣和清歡，沒聽懂蘇青璃最後的話。她們上前取下畫卷，看見自己小姐揮了揮手。倆人一前一後，離開了玉嘉堂。
端坐在正中的靠背椅上，外堂的腳步聲穿過屏風行來。韓濤和元虎，疾步來到她身前，“小閣主，我已經照您的吩咐，讓各家的大掌櫃先回去了，說明日晚間，您肯定有答複。”
“嗯，有哪幾家？”蘇青璃，看著口幹舌燥的二人，端起香茗衝左側搖了搖。韓濤領著元虎坐下，在桌上茶壺內，倒出兩杯熱盞。
“白鹿商會，平湖商會，金鱗閣，藺湖商會，以及東林閣的大掌櫃都來了，說得都是同一件事情。這一季，往東極仙靈族和帝刹族販運的靈米和稻米，不會在奉天閣買貨，轉而向平湖商會采購。今日幾位本地的鄉紳，都是為此事而來，他們聽到了傳言，說奉天閣及各家糧商，都不收蒼豫洲的稻米。而且，北城大倉，今日起，將米倉的倉租提了三倍，他們熬不住的。”韓濤向元虎示意，之後端起杯子，喝盡滿滿一杯茶水。
“小閣主，海寧堂的船，昨夜到了六十艘，卸下的米糧沒能運進北城倉。今日，天水行載有奉天閣貨物的八十艘大船，收到南海封海的消息，退回來了。漣舟幫和天水行的主事，現在在門房喝茶，說是等您的定奪。”
“辛苦你們了，韓濤，一會你和元虎一起出去，帶上我手令和三百名真玄衛，告訴北倉守備，除了軍糧倉庫外，其餘的空倉，奉天閣租用十日，倉租就按原來的辦。元虎，你告訴漣舟、天水的主事人，明日奉天閣會有定奪。懂了？”蘇青璃放下茶盞，抬眉看著兩人。
“是，您放心，韓濤領會得。”拍拍元虎肩膀，一起走出門外。
小狐狸盯著微微偏西的日影，坐了一會，才起身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依鹿閣的冬藕池邊。“姐姐！”青影撲進她懷裏，跟著而來的，是一身玄色長裙，背著強囊的古山朵朵。
“小皮猴，你用完午膳了？沒個主人樣子，有沒有好好招待朵朵？”習慣性，擺弄著蘿兒的衝天髻。現在的蘿兒，蘇青璃可抱不動了，他每日的個頭至少竄起三寸。
“沒，雲寒姑姑問你，午間去不去紫玉閣用膳？還有，姐姐你讓我翻譯的東西，蘿兒弄好了，給你。”青木天蘿從手腕鐲子裏，拿出一個盒子遞給蘇青璃。
“這麽快，姐姐真沒白疼你！朵朵，你先帶蘿兒過去，就說我半個時辰會到，讓紫玉她們先吃吧。最主要，要喂飽這個小皮猴子，嗬嗬！”一把將盒子收進自身玄境，雙手捏著蘿兒臉頰，左右晃動，玩鬧了半天，送走兩小，她才抬頭看看依鹿閣二樓，抬腳走進閣內。
朵朵在拱門追上蘿兒，驚奇問道：“你姐姐讓你翻譯什麽？你難道懂得比小閣主還多？”
嘻嘻，蘿兒轉頭笑道：“這是我和姐姐秘密哦！就像我給你的青果果一樣，它的功效也是你和我秘密哦！”
“秘你個頭，說不說，你敢跑，站住！”一追一逃，兩小很快消失在樹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