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找的什麽親事
烏雲籠罩在月亮塢的空，晚風大，看不見黃沙萬裏，四時盡是孤寥。
池月在村口下車，謝過司機，慢慢把行李拖下來。去她家裏的路不好走，司機不熟悉路況，她不想麻煩別人。
離開的時候，她從梅總監給的紅包裏抽出兩張，遞給司機。
“辛苦你了。”
司機有點不好意思，但沒有過多推辭，看在200塊的額外服務費，附贈了一句誇獎。
“今天的賽看得挺揪心的，不過你特別厲害，很多人都喜歡你。我老婆昨天還在問我呢，可不可以麻煩你給她簽個名？”
池月怔了怔，搖頭失笑，“多謝嫂子。”
走了。
司機看看她，看看錢，納悶，“我說的是真的呀。唉！”
……
夜深了，家裏大門緊密。
二黃聽到動靜，汪汪直叫。
它還不知道回來的是它的主人，激烈地吠著撲向門邊，平常很溫順的一條狗，為了護家表現得格外凶狠。
池月放下行李箱拍門，“媽。”
二黃嗚嗚兩聲，停下叫聲，在裏頭拚命地搖尾巴，等於鳳來開門的時候，“嗷嗚”一下撲到池月身，兩條前爪直起來，與她親熱。
這是一條土狗，養得不好，吃得不好，毛色不光亮，沒有寵物狗那麽可愛乖萌，但和寵物狗一樣忠心。
池月拍拍二黃的頭，沒有說話。
於鳳詫異地看她，“怎麽這時候回來？”
池月：“得空回來了。”
於鳳瞅著她，讓開門過來幫她拿行李。
出於母親的敏感，於鳳看她拎這麽多東西回來，馬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大對，一邊往裏走，她一邊試探著問：“不是在賽嗎？阿俏說，前兩天在電視看到你了，還說那個什麽絡，有很多你的消息，媽怎麽看不到啊？”
看不到好。
池月這麽想，沒這麽說，“賽結束了。”
“呀，這結束了？媽還想讓阿俏找給我看來著。”
池月看她一眼，進了屋，坐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家徒四壁的樣子，慢慢從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遞到於鳳的麵前。
“賽的獎勵！”
錢是個好東西，總能輕易撬開人的情緒。
於鳳看到銀行卡，眼睛一亮，“我閨女真厲害，多少啊？”
“20萬。”
“呀！這麽多？”於鳳拿過銀行卡瞅了瞅，又看池月的臉色。
贏了，拿了獎勵，卻不見喜色，這麽怎麽回事？
於鳳慢慢把卡放回去，“月月？拿了獎金為什麽不高興？”
“沒有。”在池月的心裏，於鳳並不是很好的傾訴對象，兩代人觀念的不同，像間橫了一條鴻溝，在很多事情，都無法形成交流渠道。
“我姐呢？睡了？”池月看了看時間，岔開話。
於鳳目光微微一閃，“嗯”了聲，臉沉了下來，“睡了。”
池月看她表情，不放心地問：“她還好吧？”
於鳳：“好。”
說好的時候，她沒有看池月的眼睛。
這個媽膽子小藏不住事，池月是她養大的，太了解她的為人，一看知道她有事瞞著自己，而且是關於池雁的。
“你說清楚。”池月盯住於鳳，“我姐到底怎麽了？”
兩姐妹的感情從小很好，池雁當年為了供池月讀書，下車間進廠房，什麽苦都肯吃，池月對她也一樣，在於鳳心裏，池月對池雁的關心甚至超過了對她這個親媽。因此，麵對女兒冷厲的視線，她想了想，不敢隱瞞。
“你姐沒事，是我吧，準備給你姐說門親事。”
“親事？”池月呆滯一下，徹底從賽失利的陰影裏抽離出來，“她這個樣子，怎麽找對象？”
於鳳垂著眼皮，拉了張高凳坐下，不去看池月的眼睛，“是不好找，但你姐模樣兒好，要不是這病……莫說月亮塢，便是吉丘，怕也沒幾個人你姐長得水靈——”
“我不是說這個。”池月盯住她，語氣生硬，“你給她找什麽親事了？”
於鳳沉默。
過了約摸半分鍾，她納納開口。
“我們本村的，杜，杜老三。”
“什麽？”池月當即從凳子站了起來，雙眼滿是震驚和怒火，“媽，你是怎麽想的？怎麽可以把姐姐嫁給杜老三？”
杜老三是月亮塢有名的老光棍。
快四十歲了沒找媳婦，一是家庭條件不好，二是他自身條件太差——杜老三年輕的時候和人家打架瘸了一條腿，後來為尋仇，打瞎了別人一隻眼，蹲了幾年號子出來，找不著媳婦了。
還有一個於鳳不知道的事情。
池雁和杜家老五杜明宇青梅竹馬，談了好幾年戀愛，要不是池雁突然出事，杜明宇另娶他人，說不定他倆孩子都有了。
現在嫁進杜家，讓池雁情何以堪？
池月又驚又氣，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
“媽，是不是杜家給你什麽好處了？你怎麽會突然想到這事兒？”
於鳳期期艾艾的，“哪有什麽好處？……月月，你姐的情況你不知道嗎？咱們也別嫌棄人家杜老三，他好歹是個正常男人，除了瘸一條腿，年紀大點，沒什麽毛病。可是你姐……”
一聽這話，池月炸了，“我姐怎麽不正常了？我姐不發病的時候，人好好的，長得好看，脾氣也好，怎麽可以嫁給杜老三？媽，是不是杜家給你許了彩禮。”
於鳳避開她的目光，表情不大自然，“這嫁娶的事，彩禮肯定是要的……阿俏昨天過來，說是他三哥給了兩萬塊，讓我給池雁添些衣裳。”
“什麽？”池月氣得臉都變了，“我懂了。你這是準備賣女兒吧？這麽大的事，你問過我嗎？你征求過我姐的意見嗎？”
“你姐能有什麽意見？至於你……你不是忙嗎？我沒找著機會告訴你。”
“得了吧你！”池月快炸了，一件接一件的事，讓她整個人處於情緒崩潰的邊緣，人在氣頭，語氣無生硬，“你是為了你自己。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厭煩照顧池雁了。她是你的女兒，可是你煩她！你早煩她了！”
於鳳瞪大眼。
孤燈昏黃，母女倆眼對眼。
溫情被撕開，彼此眼裏都有傷。
“說得好。”於鳳點點頭，紅著眼指著她，“我早煩了。要不是為了你們姐妹倆，我會守在這破地方天天被人戳脊梁骨，你以為我願意嗎？我幾十歲了，我沒有一天活出了個人樣兒！”
池月吸吸鼻子，喘口氣，“沒有我和我姐，你早改嫁了吧？”
於鳳一怔，眼淚突然奪眶，趴在桌子嗡嗡大哭。
“我這是作的什麽孽哦！嗚嗚……這是我養的好女兒……”
池月站在那裏，看她肩膀聳動，一動不動。
“月月？”房間門口傳來池雁的聲音。
池雁是被吵醒的，她穿著單薄的衣服，站在房門口，一臉不解地看她，“媽媽哭了，月月，你惹媽媽哭了？”
池月抹一把臉，笑著走過去，“怎麽起來了？快去睡。”
於鳳聽到大女兒的聲音，也迅速收住眼淚，紅著眼圈看池雁，勉強地笑：“我和月月在做遊戲呢，雁雁，你乖啊，快去睡。”
她怕池雁作。
池雁精神受過刺激，一旦作起來，可池月嚇人多了。
不過，池雁這會兒很平靜，她最近控製得很好，已經很久沒發病了。昨天阿俏還給她看了池月賽的視頻，她看到妹妹出現在阿俏的手機，很是開心，也很是不可思議。
“月月，你是怎麽回來的？你是從手機裏變出來的嗎？”
池月噗嗤一聲，笑道：“是啊，嗖一下，我變出來了。”
“為什麽呀，你為什麽會變？”
“因為我知道你想我了呀，我回來了。”
池月笑著哄她，然後扶住她的肩膀，“走，我們回房裏去說話。外麵涼，一會感冒了又要吃藥，你不是最討厭吃藥嗎？”
“哦。好吧。媽媽不哭……”池雁看了一眼於鳳，跟著池月走了。
她很聽池月的話，在她麵前不像個姐姐，反倒像個依賴她的孩子。
池月這一回來，池雁格外興奮，和她說了好久的話，哄了她好久才睡著。
等池月從她的房間裏出來，於鳳已經不在客廳了。
燈滅了，她拖回來的行李擺放得好好的，那張銀行卡放在桌子，於鳳沒動。
池月拿著那張銀行卡，歪頭看了很久，收在包裏，將行李全部拖回了自己的房間。
夜晚的月亮塢風聲很大，鬼哭狼嚎一般在天嗚咽，掠過屋頂時，像是要把房間一起掀翻。
池月很久沒有躺在自家床了，看著這間窄小的房間，聽著狂囂的風，她內心漸漸平靜，卻無法入睡。
她把電腦抱床，放在腿，準備看看自己的店，但電腦桌麵的件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件名：《月亮塢生態環境改造工程與建設項目可行性方案》。
那天晚喬東陽送給她的U盤，她打開看過後，順手將件保存在電腦，隔了這些天，再看到它，池月眼圈一熱，慢慢點開它。
這是一份非常專業的計劃書。
在近百頁的內容裏，它把對月亮塢的未來規則闡述得十分完整。
沙漠綠洲、生態公園、新型農村，碧波蕩漾的月亮湖，飽有灌溉資源的土地，鬱鬱蔥蔥的森林，寬敞平整的公路，國家級旅遊景區……這是一副用字勾勒的理想畫，將池月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全部鋪於紙。
這是她窮盡一生也完不成的事。
工程浩大宏偉，前期投入高達數十個億。
要在沙漠地區打造一個景區，讓幹涸的月亮湖重蕩碧波，那是一個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逆天工程。
這個工程，要錢。要很多很多錢。
池月腦門擱在電腦，沉默許久，給手機充電。
離開航天城不久，手機沒電了，但她沒有充電的欲望。
手機一開，消息跳了出來。
【小烏鴉：月光光，你到家了嗎？到家給我發個消息呀，我擔心你。】
【小烏鴉：月光光？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你至少還有我】
【小烏鴉：你再不回複我，我都想退賽了。去他的賽吧，咱們一起經營店，以後我不偷懶了，我幫你打包快遞，幫你送貨，你讓我做什麽，我做什麽……】
然後，是【亞洲5A級美人區】群裏的聊天，999+刺瞎眼睛。
孟佳儀、劉芸都在群裏罵林盼，罵賽，替池月抱不平，連許久沒有出現的劉若男都@了池月，給她安慰和擁抱。
唯恐情多累美人——池月腦子裏這感覺。
她歎口氣，在群裏發了一條，“我沒事，已經安全到家，大家別擔心。”
末了，又給王雪芽單獨報個平安。
夜已經深了，群裏的人沒有反應，王雪芽卻是秒回。
“你終於回我了。月光光，你好點了嗎？”
“你還沒睡？”池月有些詫異。
王雪芽是個作息規律的人，尤其在航天城，熄燈時間都有嚴格規定，現在都快要兩點了，她還抱著手機。
“我在等你。”王雪芽說：“沒有你的消息，我睡不著。”
池月歎口氣，“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訓練。”
“月光光，喬師兄有和你聯係嗎？我剛才想過了，我覺得你和喬師兄性子都太剛了，所以你倆老是吵架，誰都不肯服軟。但是兩個人在一起呢，總得有個人先服軟的……”
池月看著手機，眉心擰著，“小烏鴉，我累了。”
“……那好吧，你先睡。我們明天再說。”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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