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宛飛快掀開被子,跑向門邊。

直至旋開把手,陷進女人懷裏,心跳才漸趨平緩。

“季老師也沒有睡覺。”答聲夾著鼻音。

說完才意識到,一時忙亂,又喊了原來的稱呼。

“違約。”季檀月摸摸她揉亂的發絲,“小笨蛋,怎麽還在看手機?”

朝宛眼尾泛紅,在懷裏抬眼看她,欲言又止。

最後隻好以一聲低落呼喚回答女人的問題:“姐姐,我……”

胸中跳得很快,一半是給季檀月添麻煩的自責,另一半在惴惴猜測女人對她點讚的想法。

季檀月也會認為她在倒貼吧?

“乖乖睡覺,否則眼睛該看壞了。”季檀月順著撫摸她背,聲線輕柔。

仿佛剛才的事從未發生。

朝宛委屈哦了一聲,退後半步,看著夜色裏安靜佇立的女人。

季檀月似乎並不知道今晚微博上具體的事,否則怎麽隻會說這些。

會不會是鬱雲嘉通知的?那句“小朋友”,也隻是思錦的公關語,根本不經季檀月手。

“姐姐,我去睡覺了。”她垂頭,抹了抹眼睛。

門即將關上的前一刻,季檀月握住把手,倚靠在門邊。

“以後還想這樣的話,要提前和我說。”

女人聲線溫和,朝宛微怔,抬眼望去。

季檀月撫弄散亂的睡衣領口,卷發垂落,啟唇:“不然,我睡著了該怎麽辦呢?”

睡著了的話,就沒人解釋了。

朝宛緩慢眨眼,對上女人盛著笑意的鳳眸,窘然反應過來。

心跳撲撲,忙移開視線。

失魂落魄地互道晚安,她蜷回**。

用被子把自己蒙住,再也沒了頻繁翻看手機的心思。

那句“小朋友”,真的是季檀月。

明明之前還被卷入和她的負麵緋聞,這麽晚了,季檀月為什麽還要解釋,為她的錯誤買單?

回複依舊在評論區掛著,簡明扼要的答案,讓吃瓜群眾很快湧入。

[啊啊啊啊在做夢嗎我被翻牌了]

[小朋友!!我瘋了!劇組還有誰是小朋友!是朝宛朝宛啊!]

熱搜的位次一點點降下去,因為沒有刻意壓,在公眾視野裏留存了很久。

朝宛起初還在擔心,擔心會不會像之前一樣發酵,但很意外,這次卻再也沒有惡意的聲音。

“戀愛都是偷偷談,這麽不避嫌,她們肯定是清白的。”

朝宛翻到這一條時,盯著“清白”兩個字看了很久,不知怎麽,臉頰緩慢發起熱來。

她和季檀月,好像不是很清白。

遠處忽然傳來爪子啪嘰聲,剛洗過澡還香香的金毛走來,依偎在朝宛身邊。

朝宛放下手機,摸了摸狗狗溫厚的頭,抿唇笑,“喵喵,陳姨已經回來了嗎?”

話音剛落,客廳裏響起和藹聲音:“朝小姐,餃子的材料買好了,如果您想的話,也可以來試著包。”

朝宛匆忙應聲,推門出去。

她到這裏已經有一周了,今天已經是年末最後一天,按照臨南的習俗,是要吃餃子的。

季檀月今天有工作,於是朝宛和陳姨偷偷商量,要在傍晚女人回來前包好餃子。

去認真洗了手,狗狗也跟了過來,在她腳邊歪頭看。朝宛被絨毛蹭得心酥,擀出來的麵皮薄一塊厚一塊。

當然也有手笨的緣故。

朝宛咬唇,拽了拽圍裙,小心翼翼地和麵團作鬥爭。

陳姨見狀,實在不忍,笑著接手過來,“朝小姐去調餡料吧,調些你和月月喜歡的。”

朝宛放過了麵團,失落垂頭。

聽見婦人的話,她輕聲問:“季老師喜歡吃什麽餡的餃子呢?”

問完才發現,她與季檀月相處將近半年,竟然連女人的簡單喜好都不知道。

季檀月一直在寬縱著她,每次都是。

陳姨笑彎一雙眼,答:“朝小姐有心,月月喜歡三鮮蝦仁的。”

朝宛認真記下來,去剝蝦仁,聽陳姨繼續溫聲開口:“月月小時候很喜歡餃子,每次元旦都會吃上一大碗,喜歡蝦仁餡也是因為懷夫人……”

不知怎的,話音頓了頓,才說完,“懷夫人的手藝好。”

朝宛動作一停,捕捉到陳姨話音裏倏然低落的情緒,有些不解。

懷夫人。是季檀月的母親嗎?或者是家人?

她沒有發問,安靜調餡,聽陳姨很快將話題揭過,又說起有關季檀月的其他事。

隻是,陳姨之後的話卻再也沒能入耳,朝宛腦海裏隻餘下剛才婦人那一聲歎息,很像惋惜。

朝宛心中莫名一緊。

她想起,小時候那場意外之後,她從族親口中捕捉到的聽不懂的字句,也是這種語氣。

那之後,直到新年過後被叔母一家接走,爸爸媽媽都始終沒有回來看過她。

後來不知幾年,她才明白,記憶裏溫柔可親的兩個人,似乎再也不會回來了。

懷夫人……也會是這樣嗎?

眼眶微微發熱,朝宛背對陳姨,悄然按了一下眼尾。

肯定不會,季檀月修養很好,行事也總從容不迫,一定是得到了家人很多關愛,才能養成那麽溫柔恬靜的性子。

她忘記了自己剛才還在擀麵皮,手沾了麵粉,抹眼睛時蹭上一些,無意間花了臉。

陳姨擀好了麵皮,回頭,就看見朝宛垂著頭,眼睛旁邊沾上麵粉。

實在可愛。

“朝小姐?”她笑著提醒,順勢指了指自己的臉。

朝宛睜大眼睛,怔了一會,慌忙去摸索臉頰。

越抹越髒,隻好窘迫垂眼,跑去清洗。

回來的時候,陳姨已經接著她調好餡料。什麽忙都沒幫上,朝宛咬住唇,隻好生疏地去包餃子。

雖然賣相不佳,但至少不會露餡,朝宛把自己包的一碟餃子排好,滾水下鍋。

她沒注意到耳邊已經安靜很久,陳姨和金毛都退出了廚房,隻有餃子落水的啪嘰聲音。

正手忙腳亂地用筷子輕攪,一不留神,腰間忽然環上了手臂。

季檀月外出時的大衣還沒換下,微卷發絲甚至沾了雪沫,涼絲絲的,融在朝宛頸窩裏。

“是什麽餡的?”

朝宛臉頰陡然發燙,被女人柔軟話音熏得思緒暈乎乎的。

她回頭看了一眼,飛快收回視線,答:“蝦仁。”

季檀月唇角彎起,依舊從後麵抱著朝宛,看餃子在水中沉沉浮浮。

朝宛想起包餃子花了太長時間,咬了咬唇,怕女人餓,焦急瞥旁邊的時鍾,“再等等,還有五分鍾就熟……唔。”

季檀月趁她偏頭的時候,輕輕吻了過來。

更像是親昵的招呼,一觸即離。

朝宛愣在原地,緋意從耳根一點點蔓延,慌忙移開視線。

五分鍾過去,十分鍾過去。最後端著餃子離開廚房時,陳姨發覺朝宛垂著頭,像在刻意遮掩什麽。

錯身擦過,季檀月向她頷首示意,“陳姨。”

唇上,磚紅色的口紅蹭掉了些許。

蝦仁餡很好吃,隻不過其中混了好些醜醜的水餃。

朝宛把自己包的挑出來,小口咀嚼著,餘光卻發覺身邊季檀月的碗裏也全是長相不佳的。

女人吞咽時動作優雅,隻是,好好的跨年水餃被她包得那麽醜,一點也不搭調。

季檀月察覺到朝宛的視線,微微笑了一下。

她垂眼看了一下,拾筷,忽然夾起一隻陳姨包的餃子,放在朝宛碗裏。

陳姨先是怔了片刻,旋即了然,笑著附和:“朝小姐嚐嚐?”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季檀月要夾給她餃子,朝宛還是咬了一口。

齒間頓時彌漫起甜意,竟然是花生餡的。

她睜大眼,茫然望向季檀月。

季檀月看著她,柔聲解釋:“吃到甜餃子的人,今後一年都會順遂甜蜜。”

朝宛把餃子小口吃完,臉頰浮現淡淡粉意。

是季檀月給她夾的,第一次,竟然就這麽幸運地找到了甜餃子。

她沒有注意,陳姨笑容很深,望著季檀月,而季檀月狡黠地微眨眼,沒有作聲。

陳姨很快就道別離開了,金毛跑去玄關送婦人。

朝宛吃完了一碗餃子,揉揉肚子,依偎在季檀月身邊。

還有幾個小時,就是新的一年了。

落地窗外已經有煙火陸續升空,在臨南穿城而過的江麵映出萬道粼粼波光。

季檀月摟著朝宛,在簌簌花火綻開的前一秒,吻在女孩怔然望向窗外的輕顫睫羽上。

“小宛,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朝宛被親得溢出幾抹淚珠,眨著眼看季檀月,耳垂透紅。

來不及答話,窗外砰砰幾聲輕響,煙花一齊綻開,如晚星墜落人間。

歸於安靜之後,季檀月依舊在等著她的回答,可朝宛卻低垂雙眼,話音粘在了嘴邊。

她會的。

難得下定決心,忽然,空氣裏響起嗡嗡聲,季檀月的手機響了。

女人瞥了一眼屏幕,眼底劃過莫名情緒。

“我去接一下。”她摸摸朝宛的頭,開口。

看見朝宛神情失落,甚至還夾雜了一些慌亂,就像她接戚年的電話時那樣,季檀月動作微頓。

她將手機屏幕展示給朝宛看,柔聲解釋:“是家人。”

來電顯示“季老”。

朝宛怔怔點頭,良久,才訥聲答:“姐姐去接電話吧。”

她為自己剛才莫名湧上心頭的胡思亂想而有些臉熱。

季檀月又親親她臉頰,這才離開。

走到遠處,女人按下接聽鍵,語氣依舊如往常般疏離禮貌。

不知聽見什麽,她倏然抿唇,握緊手機,“……是小昊嗎?你再說一遍。”

“姐。”季昊聲音很低,帶著啞意,“爸爸情況不太好,你現在能回來嗎?”

朝宛坐在季檀月的車裏,駛往夜色中未知方向。

她並不知道為什麽女人會匆匆帶她出門,從接到那個來自家人的電話之後。

車內鏡裏,季檀月神色如常,隻有在路燈光亮短暫躍進車內時,才能捕捉到女人眼尾一抹紅意。

帶著疲憊,還有很多朝宛讀不懂的情緒。

車駛進了陌生地域,一片安保極佳的別墅住宅區。

距離她們之前一起跨年的平層並不遠,甚至隻有短短十分鍾車程。

會是季檀月的家嗎?

季檀月將車熄火,俯身,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輕握了一下朝宛。

“跟著我一起就可以。”

嗓音失去了以往的柔和,顯得分外冷清。

朝宛嗯一聲,咬著唇,去撫季檀月泛紅的眼尾。

一定發生了不好的事。

跟在季檀月身後走進陌生別墅裏,她始終垂著頭。

房中燈光融融,換了拖鞋,由侍者領著走進廳堂。

這裏似乎正在用晚餐,零散幾人列於桌後,動作有條不紊地用餐,上位還端坐著一位老人。

季煥清身穿深赤冬裝,視線落在朝宛身上,眯眼,與季檀月相似的鳳眸浮現莫名情緒。

古板臉龐終究鬆動些許。

老人右手邊的少年長相俊秀,與朝宛年齡相仿,卻多出些養尊處優的慵懶桀驁,是個年輕的男Omega。

“姐?”

少年方才通話裏的沙啞低落**然無存。

季檀月蹙眉,良久不語。

“姐。”季昊笑了起來,“你終於回來了,和……”

他瞥向朝宛,補充:

“嫂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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