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宛慌忙搖頭。

可是她最後那場戲在橫店應付一下就可以,沒必要去拍外景的。

“上車吧,我們一起回酒店。”頭頂傳來柔軟嗓音。

淡淡的焚香味從極近距離逸散開,很好聞,是季檀月平素的那一款香水。

朝宛不敢抬頭去看女人會是怎樣的表情,跑出陽傘陰影,匆忙鑽進旁邊停靠的車裏。

和車裏的人打過招呼,她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

剛才匆忙跑出來,傻傻置氣的表現肯定都被季檀月看見了。

為什麽沒有一個人告訴她呢?

朝宛垂眼,心跳不聽使喚砰砰作響,有對自己衝動的懊惱委屈,也有一些不真實感。

她要和季檀月去善鄆州了。

隔著茶色玻璃,女人動作優雅地收了傘,跟在她後麵不緊不慢上車,坐在前排。

車駛往酒店方向,途中,司機透過後視鏡打趣:“季老師今天心情好像不錯。”

著鴉青長裙的女人稍稍回身,鳳眸不經意地拂過朝宛臉頰,很快收回,卻掩不住其中藏著的淡淡笑意。

司機是個年輕小夥子,卻是老CP粉頭了,從後視鏡裏捕捉到華點,嘿嘿一樂。

季老師心情不錯,肯定是因為要和小朝老師一起去善鄆州的原因啦。

朝宛不知道司機心中所想,卻被季檀月拂來的視線惹得耳廓發燙,之前心中委屈也全然拋到九霄雲外。

她把頭埋得更低,想,長公主不打招呼就拿走她的身份證嚇唬她,真的好壞。

-

回酒店後,朝宛受季檀月示意,走進女人房間。

匆忙跑出來,還穿著戲服,朝宛攪著衣擺,抬眼便對上了季檀月帶笑目光。

“這麽想和我一起走?衣服都來不及換。”女人俯身過來,為她整理了一下袖口。

朝宛握著鬱雲嘉剛歸還的證件,咬唇,“不是的,季老師告訴我後才知道有這樣的安排。之前、之前誤會了……”

有些委屈,朝宛怔怔看著手裏的證件,指尖摩挲著性別那一欄的“Omega”。

她還以為……季檀月是想拿身份證來威脅她。

季檀月動作一頓,輕聲開口:“害怕了?”

朝宛鼻尖一澀,飛快垂頭。

她的確害怕,不僅怕身份暴露,竟然還害怕起了季檀月因此要舍棄她、和她解約這種可能性。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季檀月的依賴正在逐漸加深。

原本定下的“續命”這道界限的範圍開始向外延伸,直到昨晚,在夢裏看見低沉倦怠的季檀月,她竟然會覺得很難過,想要去安慰女人。

可是季檀月又在想什麽呢?

就連真正心情低落的原因都不肯告訴她,也沒有打一聲招呼,就拿走她的證件去買機票。

鴉青長裙身影無聲走近,串著檀木珠串的細白手腕環過朝宛腰身,若輕若重的歎息拂過耳畔:

“我叫鬱秘書取走證件的時候親口告訴你緣由,她沒有嗎?”

鼻息間傳來的焚香夾雜了清淡晚香玉氣息,激得朝宛眼眶發熱,在季檀月懷裏搖頭。

“是我沒有特地強調,或許她忘記了。”季檀月摟著朝宛腰身。

檀木珠串硌在腰間,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距離感,可緊貼著的柔軟觸感又曖昧十足。

“朝宛,可以記住一點。我永遠不可能用偽裝成Alpha這件事來脅迫你。”季檀月的聲音很輕,像汪春水,潺潺動聽。

“就算你從思錦解約,或者……離開我身邊,我也不會。”

“我不會離開的。”朝宛抬頭看季檀月,表情有些焦急。

話說出口,對上女人探尋的視線,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臉頰燥紅,小心翼翼垂眼,裝作無事發生。

那句話,幾乎是沒有思考地就脫出了口。

而之前,朝宛並不認為她會一直待在季檀月身邊,她隻想以和女人親近的方式換取生命值,活下來。

怔怔想著,臉上忽然擦過一道柔軟觸感。

啾一聲。

“蓋章。”季檀月抬起臉,垂眼看她,“不許抵賴。”

摸了摸臉,意識到剛才女人竟然不打招呼地親了自己一口,朝宛睜大眼,臉一點一點燙起來。

不離開季檀月是為了續命,她隻是不想死而已。

可是,這麽想著,心跳卻不聽使喚地咚咚作響,聒噪又喧囂。

季檀月沒有作聲,隻是柔軟又落下來。

這次是唇。

朝宛很快被親得沒了力氣,倚在季檀月懷裏推她,“季、季老師,我要回房間收拾行李……”

季檀月摩挲很久她的唇才抬頭,眼尾一抹緋意,嗓音也變得有些沙沙的:“好。”

晚香玉氣息馥鬱,朝宛隻怕再待下去又會發生那種事,腳踝發軟,她還是努力鑽出了季檀月的臂彎,向女人告別。

季檀月沒有回答,安靜望著她,琥珀色的眸子裏盛著剛才情動的水意。

朝宛咬唇,轉身去旋把手。

忽然,背後傳來一道話音:

“朝宛,你不會離開這件事,要遵守承諾。”

朝宛怔了怔,輕點頭,觸碰臉頰,“好。”

不是已經蓋過章了?

她轉頭,發覺女人眼底掠過一抹難言情緒。

像是墜入白夜,晦暗與希冀交疊明滅。

有些讀不懂。

季檀月怎麽會擔心她離開的事,隻要有合同,放她這樣的金絲雀出籠就全憑飼主的意思。

心頭塗抹一層黯然,朝宛抿唇。

她沒發覺季檀月唇角微揚,正提著裙擺走近。

直到不動聲色地再度將朝宛堵在玄關角落裏,女人撚起朝宛一縷發絲,嗓音繾綣:

“等我們回來,就把這句話寫進合同裏,好嗎?”

寫進合同,就不能違反了。

晚香玉氣息撲麵而來,朝宛幾乎要被熏暈,思緒也攪成一團。

她望著季檀月分外好看的鳳眸,忽然察覺自己有些愣神,匆匆點頭應聲後,逃也似地拉開門離開。

回到房間,朝宛把自己蒙進被子裏,失神落魄。

為什麽會覺得,剛才季檀月看她的眼神,藏著一點奇怪的情緒?

就像……拍愛情電視劇時,導演要她表現出來的“喜歡”一樣。

肯定是錯覺,大概那隻是對金絲雀的興味而已。

季檀月是金主,怎麽可能會喜歡上她這隻籠中豢養的取樂雀鳥。

-

次日晨,飛善鄆州的航班由《西川月》劇組包機。

程樓帶著她的禦用團隊先行登機,到朝宛跟隨季檀月檢票時,出發口已經擠滿了消息靈通的站姐和送機隊伍,閃光燈有些晃眼。

季檀月披著件黑駝絨長外套,壓低帽簷,但並不掩飾對人群的善意,始終在頷首微笑,提醒不要擁擠。

朝宛跟在女人身後,垂著頭走路。

因為清晨剛睡醒,她眼神還有些朦然,麵對眾人雙眼發光的興奮神情,先是愣了一會兒,旋即掀起禮貌笑意。

人群裏飄出幾道驚豔抽氣聲,閃光燈頻率更高了。

季檀月步子微頓,借大衣寬袖遮掩,牽住朝宛的手。

甩開人流,她把登機牌交給工作人員,偏頭問:“很困嗎?到飛機上再睡。”

朝宛剛才本能擺出的禮貌笑容因為困意而收斂,不設防備地悄悄倚在季檀月身邊,哈欠,“好。”

兩人沒入VIP通道。

送機隊伍前列,某站姐匆匆翻了幾遍相機相冊,忽然,捂住發熱的側臉。

畫麵模糊,隻是一閃而過。

構圖邊緣,兩道身影親密交疊,手牽在一起,不太明顯的身高差帶來仰視與俯視的落差。

朝宛闔上眼,微微抬頭,而恰好季檀月在俯身看她,神情專注柔軟。

角度奇妙地錯落開,就像,她們在人群內虔誠地親吻。

“……不會是真的吧?”站姐喃喃。

-

登機之後,吃過簡單的早餐,朝宛陷入了沉沉睡眠中。

再醒來時,飛機已經落地,而膝頭也不知什麽時候鋪上了薄毛毯。

小歲整理好一切隨身物品,透過舷窗望向窗外,怔怔哇一聲,“好美。”

善鄆州此時正日頭西沉,處於黃昏時分。

時間也靜止在這極具粗獷美感的一刻。機場外,胡楊樹枝條寬厚,仿佛在伸手觸摸即將沒入地平線的鮮紅夕陽。

朝宛收拾好東西,與小歲下了飛機,坐大巴到當地的民俗旅店,將行李安置下來。

屋子不是很大,牆上也擺著一些民族掛件,朝宛坐在小**擦了擦汗,問小歲:“這一路,怎麽感覺劇組裏的人少了很多。”

“的確少了很多哦。”小歲把手機消息翻給朝宛看。

“程導覺得剛下飛機這一陣正好適合拍劇本裏的某個場景,就帶著團隊裏的部分人先去啦,季老師和柔柔都走了。”

怪不得自從下了飛機,就沒再見過季檀月了。

朝宛輕聲答:“嗯。”

這裏的天暗得要晚些,已經臨近十點鍾,才緩緩沉入夜幕。

和小歲一起填飽肚子後,朝宛捧著劇本,在小**無所事事地怔神。

“小歲,程導她們……什麽時候回來呢?”她問。

很晚了,可是旅館裏還是寂靜一片,空落落的。

心中也不知不覺有些發空。

小歲搖頭,“我不太清楚誒,以程導的性子,應該會拍到滿意才回來吧。”

朝宛嗯了一聲。

她想繼續看劇本,卻無法專心,文字根本不入腦海。

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已經全黑了,伸手不見五指。

來這裏的遊客很少,到了夜晚更是寥寥無幾,小歲說的那個拍攝地點是沙漠深處,這麽晚,真的不會有危險嗎?

朝宛猶豫了一會兒,取出手機,點開和y的聊天界麵,打了字,又斟酌刪除。

[季老師,劇組什麽時候回來呢?]

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終於下定決心按了發送鍵,可信息旁邊開始轉起了小圓圈。

這裏信號太差,好一會兒都沒發出去。

小歲看著朝宛焦急的模樣,再看不斷轉圈的手機界麵,了然,“朝朝,咱們現在位置挺偏遠的,手機沒信號也很正常啦。”

她歎口氣,“剛才出去買東西的時候,支付界麵就轉了很久。那個老板以為我要賴賬,凶巴巴的,嚇得我趕緊掏出了現金嗚嗚。”

朝宛動作一頓,“當地人很凶嗎?”

小歲之前跟她說過,程樓是由一隊當地的駝隊向導領著去的。這麽晚了,出事該怎麽辦。

總算,過了半小時,給季檀月的消息艱難地發送出去。

但始終沒收到答複。

季檀月還在拍戲嗎?

朝宛失落地將手機息屏,心中分外不安。

鍾表轉了兩格,臨近零點。

旅店外的裝飾燈已經熄了,一直在房間陪她的小歲也困到眼皮打架,“朝朝,那我先回去啦,幫你關燈。”

啪嗒一聲,房間歸於黑暗。

旅店裏的人似乎都休息了,朝宛也把自己卷進被褥裏。

可是心情卻無論如何都沉不下去。

季檀月怎麽還沒有回來。

迷迷糊糊闔上眼,卻始終睡不著,朝宛翻開手機,那條詢問的消息依然沒有得到回複。

心中不安感逐漸蔓延。

朝宛戴好耳機,去播放已經緩存好的輕霧的指彈視頻。

可盯著畫麵裏嬌憨拱著鏡頭的金毛狗狗,平素那種放鬆入睡的心情竟全都消散了,隻剩下緊張與擔憂。

忽然,手機震了震,純白頭像跳出來。

[y邀請你進行視頻通話]

朝宛撲棱一下坐起來,睜大眼。

她小心翼翼地按下接通鍵,等待半秒,女人熟悉的麵孔出現在畫麵中。

瞥了一眼時間,竟然已經淩晨兩點了。

“季老師……”朝宛擰開了床頭的小燈,輕聲喚。

是這個時間才拍攝結束嗎?很辛苦。

她緊盯著通話界麵,可是,自從接通後的那一秒畫麵之後,女人的臉龐像是定格住了。

屏幕下方一行小字[當前你的網絡狀態不佳]

朝宛懊惱地檢查,發現自己的手機信號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隻剩一格。

到處在房間裏找信號好的地方,甚至踮腳,可是畫麵就是不動。

別無他法,朝宛隻好泄氣地放棄,重新坐回**。

借著昏暗燈光,怔怔地看女人卡在視頻通話界麵的臉。

雖然是靜止畫麵,可卻哪裏都精致又好看,鼻梁高挺,睫羽低垂,像是一幅將睡未睡的美人畫。

雖然角度有點死亡,是懟臉拍。

朝宛忍不住抿唇笑,想起剛才看的指彈視頻裏,用臉頰蹭鏡頭撒嬌的金毛汪汪似乎同樣是這個角度。

季老師……黏人的時候也真的很像一隻溫柔的長毛狗狗。

借著信號差,朝宛膽子大了不少,端詳著視頻通話界麵的美人,輕聲念:

“季老師,你很像一隻狗狗。”

就是有時候會很壞,喜歡在**欺負她。

忽然,靜止良久的視頻通話動了一下。

朝宛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畫麵裏的女人已經調整到了完美角度,不再是剛才的懟臉死亡畫麵。

季檀月捋了一下發絲,垂眼看視頻中愣愣盯著她的女孩,開口:

“還沒睡嗎?”

因為剛才說的話有些心虛,朝宛回答的語氣吞吞吐吐:“嗯,有點失眠……”

看見季檀月沒事,一顆心總算放下。

“我這邊信號不是很好。劇組找到了臨近的落腳地,已經歇下了。”季檀月笑了笑。

朝宛看見會動的季檀月,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存心結束通話,“太晚了,那、那我就不打擾季老師了。”

她熄了燈,借昏暗遮住臉上的窘迫,埋進被子裏,小聲說:“晚安,季老師。”

安靜了一會兒,那邊很快傳來柔聲回複:“晚安。”

季檀月不緊不慢地梳理好頭發,支著下頷,盯著屬於朝宛那邊的一團漆黑。

趁著通話沒有掛斷,她唇角微微上揚,開口:

“所以,我真的很像一隻狗狗嗎?”

作者有話要說:

講壞話被發現的小笨雀: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