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野采菊如願以償的在發現人跑了的第二天, 在玄關處的陷阱裏看到了中招被吊在空中的秋山竹晚。

少年抱著膝蓋,以一個極憋屈的姿態蜷縮在網裏,低著頭, 因為網就那麽大的空間,像隻誤入陷阱被困住的野狐狸,聽見開門的動靜,他瑟縮了下, 網又開始晃, 有細小血滴兩滴在地板上綻開, 原來是受了傷。

“看看我抓到了什麽?”條野采菊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欣賞著,他譏笑道:“回來也不打聲招呼, 讓抓小偷的機關抓到了,真可憐啊,竹君。”

“條野。”秋山竹晚用乖順的聲音小聲央求:“好疼, 放我下來吧。”

網是特製的, 越掙紮縮的越緊,隻是剛入網下意識的掙紮, 就隻給獵物留了極小的空間,又是細金屬絲的材質,鋒利的很,據說有不怕死的烈性犯人被活活勒成幾千塊過。

條野采菊勾著唇,也沒為難他,順手放下了陷阱。

一落地, 有了實感, 少年沒像真的野獸那樣慌不擇路的掙紮下要跑, 也是知道自己跑不掉, 又裝起了乖,抖開細金屬絲編織的網後,保持著抱著膝蓋的姿勢。

那網是真家夥,每根都極鋒利,吊在空中又沒著力點,晃晃悠悠,以至於秋山竹晚渾身的衣服都被劃開許多口子,連臉上、手背上都有劃傷,渾身透著一股重傷的萎靡。

條野采菊蹲下身,用大拇指輕輕摩挲了下少年臉上已經結痂了的傷痕,下一秒,他好像察覺到了什麽,挑了挑眉,試探性的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少年,頂著一頭淩亂的翠發,無神的金瞳,嫣紅的眼角下是幹涸的淚痕,身上一道道劃痕,深色的布料裏露出雪白的皮膚,猩紅的傷口,色彩反差極強,尤其是一身孤立無援的脆弱氣質,讓人極想將其擁入懷中。

一年多過去,他長的還是那麽稚嫩,一張嬰兒肥的娃娃臉,純澈無害,誰能忍心懷疑這樣幹淨的少年其實滿腹心機,一言一行都是算計。

秋山竹晚又把自己的視力交換給了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條野采菊先是驚愕,而後是被勾起了被背叛的往事憤怒,再接著便被眼前的美景取悅,他倒也沒浪費這難得的複明,把誠心示好的戀人攔腰抱起,往室內走去。

雖然在落入陷阱的幾秒後就參透了危險,停止掙紮,以最安全的姿勢保護自己,但還是避免不了遍體鱗傷,但為了苦肉計,秋山竹晚沒用異能,把劃破了的手背送條野采菊麵前,緊緊扒著他胳膊,小聲哼唧。

這混蛋怎麽那麽高。

身體增強手術還管增高?

想到這,秋山竹晚憤憤的張嘴咬住條野采菊胳膊。

條野采菊覺得好笑:“你還生氣了?”

回答他的是一聲‘哼’,反正看不見,秋山竹晚幹脆把眼睛閉上,腦袋埋到條野懷裏,隻露個毛茸茸的後腦勺給他。

到了地方,是個嶄新的地下室,除一張大床沒什麽家具,條野采菊把秋山竹晚往**一放,順手從床邊摸出一條鎖鏈,‘哢噠’一聲,把少年兩隻手銬在一起。

金屬製品冰涼的內壁觸碰到溫熱的皮膚,凍的秋山竹晚一激靈,心虛和被羞辱似的不悅交織在一起。

這家夥……裝備比上次齊全了不少。

“要是我不設那個陷阱,我是不是就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竹君?”條野采菊抬起他下巴,捏住又鬆手,毫無憐惜,盡情欣賞著指尖在凝玉似的皮膚上留下的泛紅印記:“偷偷拿回你的東西後,你打算跑到哪去?市外?國外?”

“我沒有!”秋山竹晚被逼著抬著頭,他辯解道:“我是有工作沒處理完才跑的,做完工作馬上就回來找你了。”

但凡能跑,他早跑了。

但承認是肯定不能承認的 。

聽完秋山竹晚的話,條野采菊用種‘你看我信嗎’的表情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又想起戀人此時看不見,他動作頓了一瞬,伸手向下輕扯秋山竹晚的眼角,讓他睜眼。

條野采菊看著猶如失去光澤的寶石一樣黯然的金瞳,在心裏幻想他有神采時該是怎樣的光景,又可惜自己永遠無法親眼見到,輕輕落下虔誠一吻。

沒聽到嘲諷,反而被溫柔的親吻了下,這情況是無論哪版計劃都沒預見的。

秋山竹晚疑惑,但他看不見,隻能勉強分出多餘異能去聽條野采菊的心跳,卻隻知道他莫名消了火氣,剩餘的不知所以然。

秋山竹晚想著這是好事,於是便要趁機索吻,錦上添花,但雙手被銬住不便,他就想抬腿勾住戀人,卻因為腿上的傷耽擱了動作。

就這一下,條野采菊便從秋山竹晚身上起來,轉身出了屋。

秋山竹晚這會是真茫然了,他坐起來,右手下意識摸索著左手上冰涼的鐐銬。

能拆。

不對,條野采菊幹嘛去?

大約過了半分鍾,條野采菊回來了,手上還拿了個小包。

看不見真麻煩。

秋山竹晚心裏嘖了聲,麵上疑惑的歪了歪腦袋。

直到條野采菊抓住他的手腕,往受傷的手背上塗冰冰涼涼的膏體,傷藥的氣味彌漫,秋山竹晚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要給他上藥……

少年心裏莫名升起暖流,他安安靜靜的任由擺弄,前提是忽略被手銬製在一起的兩隻手,真的很像被拎起兩隻前爪衝洗的狗子。

手腕上的傷並不多,因為是蜷縮的姿勢,更多的勒傷聚集在肩膀、後背、小腿還有臀部。

“你沒帶手機來?”條野采菊一邊上藥,一邊摸著他衣服裏的東西:“比上次少了不少。”

隻有武器,沒有其餘亂七八糟的東西。

要知道上次,條野采菊從他口袋裏還摸出兩枚薄薄的口香糖炸彈,也不知從哪來的新款。

“我是來偷東西的,不是來出任務的。”秋山竹晚幽幽說道:“早有翻車的心理準備。”

帶那麽多東西幹嘛。

條野采菊輕笑一聲:“我也早猜到你會回來。”

廢話,你把他全部資產都端了,他能不回來嗎!

秋山竹晚磨了磨牙,沒再說話。

不說話,也不代表好受,隨著時間推移,秋山竹晚隻覺得自己越來越清涼,不僅是藥物的作用,還有衣服越來越少的原因。

條野采菊脫人衣服,不是一下子脫幹淨,而是像剝香蕉一樣一點點剝,上藥動作也很輕,用指腹輕輕按揉,在他視野漆黑,其餘感官敏銳的時候,真的很……一言難盡。

直到左腿被抓著腳踝抬了起來,折疊至胸口,秋山竹晚才終於忍不住喊出聲:“那個……”

“嗯?”條野采菊微笑著問:“怎麽了?”

他語音清朗,沒有一絲旖旎,好像是秋山竹晚自作多情。

秋山竹晚咬咬牙:“我隻是小腿肚子上有一點擦傷,不需要用這個姿勢吧。”

“對自己的身體那麽不了解嗎,竹君?”條野采菊輕笑著,半個身子壓上來,一隻手還抓著他的腳踝,另一隻手摸上左腿接近腿根的地方:“這還有一道傷呢。”

很細的一道,不會給主人帶來任何痛感,也隻有靠肌肉狀態和血液流動分辨人的無明之王能準確掌握。

視野一片黑暗的時候,壓迫感比看得見時還要重。

秋山竹晚迫使自己忽略那奇怪的違和感,悶悶的應了一聲。

“那你快點。”

條野采菊看著秋山竹晚麵上不情願,卻因為賠禮道歉隻能偏過頭任君采擷的表

情,唇角勾起,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傑作上,瞳色加深。

渾身上下隻剩短褲和褪至腳踝的西裝褲的戀人閉著眼,算不上潔白無瑕,有許多斑駁舊傷的白皙皮膚上是一道道宛若鞭痕的紅色勒傷,無色的藥膏敷上,亮晶晶的,還有不久前留下的痕跡,曖昧至極。

這小騙子,雖然有時讓人牙癢癢,但無論是哪方麵,都讓他欲罷不能,甚至不舍得傷害。

條野采菊歎了口氣,因為傷口不大,他隻用食指蘸取了一點藥膏,便向上敷。

傷的最重的是後腰和臀部,因為承擔了全身的重量,已經不是簡單的勒傷,最深的地方,鐵絲甚至入肉足有半厘米深,衣服布料都鑲在肉裏,這麽重的傷,秋山竹晚卻連呼吸加重都沒有,淡然的好像傷不在他身上一樣。

“你還能隻轉移痛覺,不轉移傷口嗎?”

條野采菊一邊開口問著,一邊把少年像攤煎餅一樣徹底翻了過來,他本來隻在側邊掀了一點。

這下,後腰的狼藉一覽無餘。

“疼嘛。”秋山竹晚小聲逼逼。

留傷是為了苦肉計,留痛……他又沒怪癖。

大概是不想讓他被硌到,條野采菊大發慈悲的幫他解了右手的鐐銬,手銬吊在左手上。

“我沒那個意思。”聽聞,條野采菊動作一頓,他用濕巾小心翼翼的擦拭,上藥的動作愈發輕柔,隨後說道:“下次,不必用這樣的方法來取悅我。”

“嗯?”秋山竹晚迷茫的疑惑了聲。

條野采菊歎口氣,俯身捏了捏少年的臉蛋,像是在泄憤,又有點恨鐵不成鋼似的無奈:“你的異能,除了被被鏈接者傷害,你本人都會先體驗一遍痛苦吧。”

“我不是心理變態,竹君,任誰都不想讓喜歡的人痛苦。”

“況且,你很討厭疼吧。”

秋山竹晚鼓鼓腮幫子,不太服氣的反駁: “你怎麽知道我討厭疼,我又不是嬌氣鬼。”

疼痛能讓人安心,讓人警醒,他自殘、故意受傷也不是一次兩次,再說也有人追求疼痛帶來的快感,條野采菊憑什麽篤定的說他討厭疼。

條野采菊失笑:“直覺。”

他好像著說什麽既定事實的敘述的語氣,讓本還想著揣摩此刻用語和反應的秋山竹晚愣住了,酸澀突然湧上鼻頭,少年費力想咽回眼淚,淚水還是奪眶而出。

秋山竹晚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八麵玲瓏,慣會討巧賣乖,最會揣摩他人心意,一天換十幾幅麵孔,舉手投足都是演戲,一言一行都是算計,他異能強大,不怕傷不怕痛,任何打向他的子彈最終都會落到別人身上,再重的傷也不放在眼裏,簡直是個怪物。

就連秋山竹晚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是個什麽樣的人。

隻記得小時候的他,愛撒嬌,怕疼,怕吵,喜歡聽別人說故事,喜歡拉著別人講故事,是個被母親無奈的指著說藏不住秘密的小話癆。

“怎麽哭了?”

條野采菊想幫他擦眼淚,卻怎麽都拽不起把臉埋在胳膊裏當鴕鳥的少年,隻能疑惑的問。

“我隻是在想……”秋山竹晚露出一隻眼睛,眼睛雖然沒有焦距,但因為淚水多了點光澤,乍一看,好像並未暗淡,少年聲音糯糯的:“能愛上你,真是太好了。”

無明之王的直覺。

唯有他能窺見他厚厚偽裝下的一抹真實。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可能再放你走了,竹君。”條野采菊微微笑著,好像在威脅,但動作卻溫柔的不像話,他繼續著上藥的動作:“既然有回來孤注一擲的膽子,那也就得有失敗後承擔後果的覺悟。”

說的好像第一次他跑是他放走的一樣。

秋山竹晚在心裏誹謗。

“你果然沒辦法同時操縱兩樣能力啊,竹君。”條野采菊出戳了戳他的腰窩:“心跳漏出來了。”

他能,就是有點費勁。

狡詐的情報販子對自己刻意引導的誤解被人做實十分滿意,他麵上心虛的一縮。

“所以,你還是要跑嗎?”條野采菊開口,手上動作不變,繼續上藥。

秋山竹晚小聲逼逼: “我工作很多嘛。”

“雖然這麽說有點尷尬,但我現在畢竟是警察。”條野采菊從邊上的藥箱裏扯了段繃帶,輕輕抬高秋山竹晚的腰,從他腹下把繃帶繞了幾圈,纏在傷口上:“我不可能放你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情,竹君。”

“我知道。”秋山竹晚理直氣壯的回答:“但警察辦事講證據。”

就算知道他是黑衣組織的成員,知道他是情報販子,沒拿到他犯罪的確切證據,誰也沒法逮捕他。

這就是對付黑衣組織的麻煩所在。

黑衣組織的宗旨是隱蔽,毀屍滅跡最在行,高級成員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麵,也不知道對方的代號,不知道別的成員的工作和權利,沒有集會,找不到成員,抓不到罪證。

“萬一你被別的警察抓到了呢?”條野采菊一挑眉。

“那你可太看不起我了,除了你誰抓得住我。”秋山竹晚洋洋得意的說完,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他又瑟縮了下,小聲補救:“買賣情報不犯法吧,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是公平交易。”

“你納稅?”條野采菊反問。

“不。”秋山竹晚氣焰低了下來。

“那就是違法。”條野采菊輕哼一聲:“情報販子提供情報會死多少人,你最清楚吧。”

“關我什麽。”秋山竹晚不太服氣的辯駁:“我就是個商人。”

看著油鹽不進的戀人,條野采菊有點頭疼。

他對作奸犯科什麽的沒有歧義,畢竟自己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都沒少幹,但畢竟身為獵犬,職責所在,他不能包庇犯罪。

得益於秋山竹晚的異能,威脅打斷腿什麽的也壓根沒用,關又關不住……

條野采菊選擇擺爛。

秋山竹晚作為情報販子,圖個錢,應該不會犯讓能抓住他的警察出動的大案子。

上完藥,他收拾好醫藥箱,摸上床。

秋山竹晚:?!

他還沒晾幹!一身的藥!

“放心,我不做到最後。”條野采菊蹭了蹭戀人……柔軟的頭發,聲音沙啞:“你一身傷,想讓我幹什麽?”

他覺得某個**床下兩幅麵孔的人沒資格說這話。

想起**,秋山竹晚麵無表情的翻了個白眼。

“反正蹭到我的藥,是你給我塗。”

“我塗。”條野采菊嗯了聲,拉住在秋山竹晚左手腕上當啷著的手銬,輕輕晃了晃,發出清脆的聲響:“你先起來,別躺著,不容易晾幹。”

秋山竹晚:……

他不是很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