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一月開始高三大型考試肉眼可見地增多之後, 秦湘的心思便全都撲在學習上,很少關注其他事情,因為同桌是周晏生, 她曾動過申請調換座位的心思。

她為了保住分數和名次, 犧牲了太多, 身體的抵抗力也降低不少,從前一年都很少發燒生病的她, 現在竟然開始三天兩頭的感冒。

沒人提醒的時候, 她經常忘了吃藥。

而那段時間, 周晏生也不知道在忙什麽,經常性的請假, 幾乎每周都有三兩天的空缺。

很多次, 秦湘桌上堆滿試卷,她做完題便看看身旁的空位,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距離變遠了。

她的心裏裝的都是現在, 和周晏生聊得話題也大部分都是考試或者高考。但周晏生貌似在準備別的東西。

有一回,她在食堂撞上他和其他男生一起吃飯, 因為她在他們身後, 所以沒人注意到她。她清楚地聽到了陳燃和他的對話聲。

聽倒是沒聽懂,因為字裏行間都透著她未曾涉及過的領域。

感冒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兩個禮拜。

一次考試後,她被英語老師叫到辦公室,老師給她指了個方向,讓她把那一摞厚重的試卷抱回教室。

辦公室裏也坐著其他老師,很多請教問題的學生也在, 還有一些別科課代表。周遭亂哄哄的, 環境嘈雜, 空調的熱氣打的很足,吹得她惡心想吐。

她把試卷抱進懷裏,試卷數目太多,她正考慮要不要分兩次抱走的時候,胳膊上突然一輕,重量一瞬間消失了。

抬眼看,宋北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身後,和她隻有兩拳的距離。

秦湘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喉嚨發癢,下意識地偏頭咳嗽了下,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糟糕,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雙眼無神地與宋北對視。

宋北蹙眉,“你發燒了?”

秦湘把手搭在臉上,一片溫熱,她鬆了口氣:“沒有。”

宋北隨手把試卷放在身側的辦公桌上,自然地抬手貼在秦湘的額頭上,掌心下的溫度隻是略微發熱,到不了發燒的地步。

秦湘知道自己是感冒,她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反應有些遲鈍,等回神的時候,宋北的手已經離開她的額頭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沒有逾距,她便不好說什麽。

“我幫你把試卷抱回去吧。”宋北輕聲說。

秦湘點頭,試卷是要發給班裏人的,誰抱回去都一樣。這樣想著,她剛要從宋北身旁走過,便又被他拉住小臂。

同樣的舉動做第二次,秦湘很快反應過來,她蹙眉,輕輕甩開了他的手:“還有事嗎?”

宋北垂下眼睫,快速掃了眼自己被甩落的手,收起一切情緒,“你感冒了吧?吃藥了嗎?我那裏有,要不要拿給你?”

秦湘婉言拒絕:“不用了,謝謝。”

說完便轉身出了辦公室。

宋北的話提醒了她,回教室後,她接了杯熱水吃了藥,當時剛好是吃飯時間,上課鈴打響後是午自習。

藥效上來後,秦湘抵不住困意,趴在課桌上小憩了會兒。

後來,她是被身旁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

秦湘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發現周晏生已經坐在座位上了。

窗戶留了條縫隙,冷風順著吹進來,吹得她一個激靈。或許是困意,也可能是生病讓一個人變得嬌氣,她罕見地湊上前,抱住周晏生的小臂,話裏話外都透著撒嬌:“好冷啊,你去把窗戶關緊好不好?”

她連眼都懶得睜開,下巴還順勢在他身上蹭了蹭,也不管他身上的冷氣多足。

周晏生看了眼貼上來的人,輕輕鬆開她,起身去關緊窗戶,還捎帶著把窗簾也拉上了。

過了好久,秦湘都沒感受到周晏生坐過來,她詫異地抬眼,發現他就站在她麵前,安靜地看她。

不知為何,秦湘心裏有些慌,她眨眨眼,嗓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我感冒了,好難受。”

半響後,周晏生才開口:“吃藥了沒?”

秦湘乖巧點頭。

周晏生沒說什麽,徑直坐回座位上,盯了兩眼桌上的試卷,慢慢開口:“你沒什麽想和我說的?”

秦湘有點懵,“說什麽?”

班裏一片安靜,大多數人都在午休,頭頂的燈也早已關閉,整個教室昏沉沉的,不見亮光。

周晏生掏出手機,隨意地點了幾下,放到秦湘麵前。

秦湘視線放在手機屏幕上,黑色屏幕上顯示著一張照片,是剛才在辦公室的場景,宋北挨著她,手搭在她的額頭上。

圖片的背景是被人虛化過的,看不清後麵的其他人,隻能看出來是宋北和秦湘站在一起,拍攝的角度很刁鑽,從背後看,宋北微微低著頭,秦湘像是被他抱進懷裏,與他接吻一般。

偷拍的人用了一個氛圍感濾鏡,這張照片瞬間升華了,不明實情的觀眾會把它憧憬成校園時期的美好愛情。

秦湘穩住心神,急忙解釋:“當時我被老師叫去辦公室抱卷子——”

“所以,你就被宋北抱進懷裏了?”

周晏生的聲音透著冰涼,能聽出來,他是壓著火氣在問話。

秦湘不想因為這種誤會吵架:“我沒有,是角度問題,當時我頭暈,他接了我卷子,大概是我臉色不太好被他看了出來,他就順口問了問我發沒發燒,等我反應過來時候,他的手......已經放下來了。

她快速講完,悶不做聲地看著地麵。

半分鍾後,她沒聽到任何動靜,便慢慢抬頭,眼神撞進那雙黑如磐石的眼睛,心再一次地打顫:“你不信我嗎?”

周晏生的聲音沒什麽溫度,但最起碼比剛剛好多了,“晚自習放學,操場等我,我有事和你講。”

秦湘沒吭聲。

周晏生耐著性子重複了一遍。

秦湘吸了口氣,破罐子破摔地說:“我約了化學老師補習......”

周晏生皺眉,語氣半點猶豫也沒有:“我幫你補。”

秦湘:“可我和老師說好了——”

“你看著辦。”

周晏生扔下這句話便站起身,由於動作過大,凳子掉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班裏許多人被吵醒,紛紛向著這個方向看。

大家白天都一心撲在學習上,所以中午的午休彌足珍貴。

有人被吵醒後,滿臉不爽,語氣不善:“操,搞對象的下次能不能出去啊?”

周晏生還沒出教室便聽到這話,火氣蹭地竄上來,剛要發作,餘光注意到什麽,還是忍了下來,拉開教室後門走出教室。

班裏的人一見周晏生走了,紛紛開始抱怨:“服了,本來還能再睡五分鍾的。”

秦湘將這些話照單全收,悶不吭聲地趴回課桌上。

那天晚自習,周晏生並沒有來教室,但出於保險,秦湘讓陳燃幫她告訴周晏生,她晚上去找化學老師輔導了。

那晚過後,秦湘才知道,周晏生在操場上等了她一夜。

也是在那之後的兩周,周晏生一次都沒回學校,又消失了兩周,隻不過這次有些許的不同,陳燃還在,她特地在放假前一天問過陳燃,得知周晏生還在平蕪便放下心來。

就這樣,滿懷愧疚地她頂著暴風雪去了周晏生家,懷裏還抱著她熬夜織了整整一周的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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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聲猶如重錘頃刻間砸醒她,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靠!這他媽誰啊!嚇老子一跳!”

陳燃剛出客廳,正要去廁所,便看到玄關那有個黑乎乎的影子,嚇得他當即失口.爆罵。

秦湘拎著紙袋,慢吞吞地走到亮光處,尷尬地對著他笑了笑,隻是那笑容實在難看。

“秦湘?你怎麽在這?”陳燃回頭,喊客廳裏的人,“周老板!你媳婦兒來了!”

他喊完就不管不顧地去了廁所。

客廳裏的人一聽是周晏生的媳婦兒,立馬起了好奇心,紛紛趕在周晏生之前站起身,一窩蜂地到玄關來看。

麵前一下子湧入這麽多人,秦湘些許的不適應。

如果放在兩人冷戰之前,她被周晏生這麽多朋友圍觀,心裏會什麽感受的。

但現在不同,他們在冷戰,而且她方才還聽完了那些對話。

現在,她覺得自己像動物園裏的猴子,被一些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圍觀著。

她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

此時的她像個局外人。

“愣著幹嘛?還不走?”

周晏生適時地站出來,他身上穿著寬鬆的家居服,雙手插兜地站在這群人身後。

這群人見狀紛紛打趣他,邊起哄邊往外走。

“行啊,有了老婆忘了朋友。”

“也是,春霄一夜值千金,咱們就別打擾了哈。”

秦湘聽著這一切,愣住了。

明明剛才這群人還在開著周晏生和另外一個女孩兒的玩笑,現在轉頭就換了個方向。

這群人走得很快,連同著陳燃,不過三兩分鍾,偌大的房子內就隻剩秦湘和周晏生了。

“還站那兒幹嘛?進來。”

周晏生撂下這句話,步子慢悠悠地走回客廳。

秦湘感受到胸腔裏的酸澀,拎好圍巾,朝著客廳走了進去。

兩周不見,周晏生還是那麽的瀟灑不羈,頭發更短了,貼著青皮,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個頹廢的樣子。

周晏生吊兒郎當地坐在沙發上,手拿著遙控換了幾個台後,發覺秦湘沒半點開口的意思,他手一揚,索性扔了遙控器,目光涼涼地打過來。

“你怎麽來了?”

秦湘聽著這涼薄的語氣,心裏哇涼哇涼的,“我......給你織了圍巾。”

周晏生聞言,揚起眉梢,聲音漸漸愉悅:“是嗎?我看看。”

秦湘安靜地把圍巾從紙袋裏拿出來,圍巾是墨綠色的,紋理清晰,是那種很保暖的款式。

她把圍巾遞給周晏生,周晏生起身接過,兩人指尖相碰,秦湘察覺到,迅速把手撤離。

周晏生也沒多在意,揉了一把毛茸茸的圍巾,不正經地笑了:“手藝不錯,謝了。”

秦湘一直從沉默著坐在沙發一角,眼神輕飄飄的,大腦好像在放空。

周晏生的注意貌似全在圍巾身上,半個眼神也沒給她。

之後長達半小時的時間內,客廳仿佛一直處於靜止狀態。好半響後,秦湘才開口,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一聽都能聽出來感冒還沒好透。

“我剛剛都聽到了,我爸...”她覺得很難以啟齒,但還是用力說了出來,“我家那十萬塊錢是你幫忙還上的?”

周晏生動作一頓,嘴角的笑漸漸收了起來。

“還有,你是要留學嗎?offer已經下來了對嗎?恭喜你。那個女孩是從小陪你一起長大的吧?你們這種豪門家庭以後是不是會聯姻啊?”

她的話毫無邏輯,聽著讓人心裏實在不舒服。

周晏生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了好半響,語調很慢:“你什麽意思?”

秦湘閉上眼,輕聲開口:“我覺得......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空氣凝滯幾秒,片刻後,周晏生倏地笑了,“想分手?”

秦湘的話隻是在講她主觀上的看法,並沒有到分手的地步,但現在有人開了這個頭,她不得不順著說下去了。

她慢吞吞地抬頭,語調軟綿綿的:“有這麽想過。”

周晏生冷笑,“好啊。”

秦湘是真的沒想到他答應地這麽迅速,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幾乎是在她說完後的一瞬間,他便同意了。

周晏生的痛快,出乎了她的意料。

原來這段時間都是她在作繭自縛。

是她自作多情了。

很多個因為他難以入眠的夜晚,她以為他也在不好受。

現在想想,她好蠢。

人家是京城少爺,憑什麽會為了你失眠。

周晏生站起身,直接把圍巾扔給她,踩著拖鞋上樓,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麽。

“行了,沒事就走吧。”

“還有,以後你也別來了,房門的密碼我會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