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 平蕪氣溫極其不穩定,忽高忽低,仿佛在九月便把一年的四個季節都經曆了。

秦湘出來得急, 沒穿校服外套, 秋風拂過, 她細白的小臂上起了細細疙瘩,周晏生依舊盯著他, 眼底掛著浪**隨性的笑。

她輕輕抬手搓了搓胳膊, 一陣瑟縮, “不....是。”

周晏生似乎不糾結她的答案,不顧在場的所有人, 直截了當地把搭在左肩上的外套遞給她, “喏,冷不冷?”

後麵的男生看到周晏生的舉動,一陣起哄聲連帶著口哨聲。有人娘裏娘氣地說:“老周,你怎麽不給我穿?”

周晏生被氣笑, 回頭笑罵道:“滾。”

那人繼續,一聲婉轉的“嗯”令在場所有人一陣惡寒。

李群傑虛虛踹了他一腳:“你小子夠了啊, 惡不惡心?”

周晏生沒去再去管後麵的對話, 走上前,動作麻利地把外套套在秦湘身上,還特地給她拉上拉鏈。

男生的外套穿在秦湘身上無比寬鬆,此時的她就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那股薄荷香氣緊緊環繞在身側,就好像......是周晏生在擁抱她一樣。

秦湘想到這, 臉更紅了, 頭埋進衣領裏, 聲如蚊呐:“謝謝......”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客氣。”

眼看上課鈴聲快要打響,秦湘和許婷回了階梯教室,一路上許婷問個不停,滿臉八卦,秦湘忍不住打趣她,“好學生還這樣啊?”

許婷擺手笑了笑,“對方可是周晏生啊,說,你們是不是高一就暗渡秋波了?”

秦湘一怔,在別人眼裏,她和周晏生的關係好像從高一開始就不錯,都知道她和周晏生放學一起走。

可是無人知曉的是,那都是沾了南梔的光。

如果沒有熱情的南梔,她和周晏生估計也不會有那麽多的交集。

現在披在她身上的這件外套便能看出來,她不認得這個牌子,隻在電視上偶爾見到過,上一次見到這件外套,是電視上一個很出名的電影節的紅毯上,一位年輕男演員身上的衣服。

因為她還挺喜歡那個男演員,便多看了兩眼,從而得知衣服全球隻有兩件,現在看來,除了那位男明星擁有之外便是周晏生了。

但他卻因為她冷,不加猶豫地親手為她披上了。

她不知道為什麽,也不敢往深了想,怕自己自作多情。

藝術課隻上一天,之後接踵而至的便是第一次月考,那次月考秦湘印象無比深刻。

因為,那天她家裏出了場大事。

足夠壓垮一家人的大事。

那天不用上晚自習,月考試卷是學校自己出題,所以成績出來的也很快,她考得還不錯,第一次超過周晏生,成了班裏的第一名。

記得那天下午,周晏生還誇了她一句。

她的心情也是整個三年來為數不多欣喜的一次,但剛進家門,心情便跌至穀底。

秦湘接到座機電話,是阮甄打來的,“晚晚,媽媽和爸爸有事出門了,晚上不回家,你和誠誠點個外賣對付一下晚飯吧。”

秦湘沒多想,答應之後便掛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秦誠也回了家,她把阮甄的話原封不動地向他複述了一遍,又問道:“爸媽去哪了?爸單位這次又有大型活動?”

秦誠不像往常那樣話多,他起身倒了杯水,喝了幾口,實在忍不住還是說出實情,“爺爺住院了,不出意外的話......是癌。”

秦湘愣在原地,“怎麽可能......”

秦誠看了她一眼,“就在中醫院,你不信就去看。”

秦湘最後拉著秦誠去了平蕪東北角的中醫院,她之前進醫院都是跟著阮甄來看望病人,每次到了醫院都要巴巴地看著牆上的醫生信息,渴望有一天自己的照片也能貼在上麵。

她每次來醫院都帶著無上的敬意,但現在什麽心情也不知道,感覺到的隻有害怕。

最後還是秦誠帶著她問了護士站的護士,得知病床號,乘電梯上樓。

兩人順著病房的號碼牌往裏走著,突然,秦湘好像看到了阮清的身影,她剛想喊她,便想起醫院禁止大呼小叫的規定。

她向前走了幾步,發現阮清進了一間病房,秦誠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和秦湘對視一眼,兩人走上前,發現阮清進的病房正是爺爺的那一間。

秦湘心底有些疑惑,雖說大舅家和她家經常往來,但阮清和爺爺也沒見過幾麵啊,她怎麽來了?

她慢慢推開門走進去,病房是三人病房,很擠,地上鋪著行軍床,牆角還堆著一些禮盒和水果。

阮甄是最先發現她的,她急忙上前,“你們怎麽來了?”

秦盛年聽到聲音回頭,看清來人是秦湘後,沒多說什麽,讓阮甄留下,他叫著秦湘出了病房。

令秦湘萬分不解的是,為什麽秦誠和阮清能留下來?

秦盛年輕輕關上病房的門,帶秦湘到了樓梯間,這裏還算自由,可以任意交流。

秦湘麵露擔心,“爺爺做了檢查了嗎?已經確定......是癌症了嗎?是早期還是晚期?早期的話應該可以——”

秦盛年打斷她的話,“那什麽,你先回家。”

秦湘不明白,當即就說:“為什麽?”

秦盛年被她問得煩躁,嗓門驟然拔高:“讓你回去你就回去,哪那麽多話!”

秦湘愣在原地,第一次覺得眼前的父親無比陌生,就好像......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一樣。

秦盛年說完這句話便出了樓梯間,也不管秦湘什麽心情,直接回了病房。

秦湘一下子變得茫然,這種感覺和小時候被拋棄在寄宿小學一模一樣,無助,不安,以及無盡的恐懼......

她害怕了。

從小時候便紮根的那種被拋棄的感覺此刻翻湧而出,無法抑製地吞沒了她。

她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直到掌心傳來的刺痛感把她迅速拽了回來。

攤開手,月牙似的指甲印印在嫩白掌心處,隱隱約約見了血。

秦湘最後收起一切情緒,出了樓梯間,她還是沒忍住,走到病房前,看了幾眼裏麵的場景。

阮甄在一旁站著聽爺爺講話,秦盛年靠著窗邊不知在想些什麽,秦誠坐在床邊逗爺爺笑,阮清坐在秦誠對麵削蘋果。

一切和諧地仿佛他們才是一家人一樣。

她好像是個多餘的,不該出現的人。

出了醫院,秦湘不知道該去哪裏,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路過金鑰匙廣場的時候,這裏已經開始跳起了廣場舞,旁邊的娛樂區有很多小孩在玩耍,大人則是在給自家小孩拍照。

回想她的童年,貌似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寄宿小學,一個月才能回一次家,但也隻是在家待一天的時間,除了寫作業便是幫家裏幹活,好像從來沒怎麽出去玩過。

她忍不住拿自己和秦誠做對比,秦誠的童年好像無比美好,是她羨慕的那種,每天都可以回家,沒有早晚自習,周六周日可以和小夥伴們一起出去玩,無憂無慮的。

說起來,她倒是十分羨慕秦誠。

雖然秦誠的學習不怎麽樣,但好歹童年是快樂的。

而她呢,小時候成績好又能怎樣,不是也沒考上重點高中嗎?

-

月考前一晚,周晏生和陳燃一夥人在酒吧待到淩晨才回家,到家之後他便有些輕微感冒,但他也沒在意。

一直稀裏糊塗地撐到月考成績出來那天,他才意識到自己發燒了,偏偏陳燃這小子還不停地喊他出去,後來陳燃聽到他聲音不對勁,問他怎麽了,得知他發燒後,吵著鬧著要來醫院看他。

周晏生被他搞得不耐煩,最後隨便他。

輸完液後,周晏生和陳燃李群傑三人出了醫院。

李群傑和陳燃走路都要玩手遊,吵吵鬧鬧地走在前方,周晏生嫌他們麻煩,獨自一人慢悠悠地在後麵走著。

結果走到金鑰匙廣場那裏碰到了學校裏的人。

葉倩是高三舞蹈生,知道周晏生那些出名事跡,碰巧這次舞蹈課她作為助教可以隨意進入男生的舞蹈教室,看到周晏生跳了半支舞之後,便朝男生要微信。

結果男生懶得理她,她便覺得落了麵子,渾身不舒服,現在在校外碰到他了,可得把聯係方式要下來。

葉倩站定在周晏生麵前,朝著他勾勾手指,“學弟,就不能給學姐個微信?”

周晏生蹙眉,臉上略微有些茫然,好像沒想起來她是哪一號人物。

陳燃和李群傑在一旁看熱鬧,李群傑忍不住了:“她叫葉倩,是前兩天舞蹈課的助教。”

周晏生冷淡地“嗯”了一聲,麵無表情地要經過她。

結果,葉倩直接扯住他外套衣擺,還眨眨眼,太陽花的眼睫忽閃忽閃的,看得周晏生不舒服。

兩人都沒注意到紅綠燈對麵那個穿著白色外套的身影。

葉倩:“你怎麽這麽不解風情?我一個大美女都主動示好了,差不多得了。”

周晏生覺得好笑,依舊一副性.冷淡模樣,“你哪位?”

也不給她回話的時間,毫不猶豫地經過。

陳燃就當看了場笑話,習慣性地回頭望,結果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背對著他們走過,看起來像是落荒而逃。

有意思了。

他走上前,盯了兩秒葉倩那因為氣憤變得扭曲的臉,笑了:“學...姐?這位大佬心有所屬了,你換個人釣吧。”

說完便和李群傑一起跟在周晏生身後走了。

陳燃步子加快,經過周晏生身邊時,故意說道:“噯,李群傑,你看那邊那個是不是秦湘啊?”

果然,周晏生停下腳步,漫不經心地朝著陳燃手指的方向看去。

與此同時,陳燃又欠欠兒地補上一句話:“剛才某人和學姐糾纏不清的樣子估計是被秦湘看到了啊?”

他又碰了碰李群傑的胳膊,“你說是不是?”

李群傑憋著笑,“好像確實是。”

兩人一唱一和,搭配的還挺默契。

周晏生冷冷地瞥了兩人一眼,“你倆,沒事趕緊滾。”

陳燃:“......”

李群傑:“......”

周晏生不再去管兩人,從兜裏掏出手機,編輯了條信息發送過去。

z:【你在哪?】

那邊回的很快:【在家。】

周晏生扯了個笑,還學會騙人了?

z:【是嗎?】

那邊沒再回。

周晏生挑眉,慢悠悠地打下一行字,點了發送。

z:【我生病了,好難受。】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綠茶味的周老板: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