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生把試卷擱到桌上,懶洋洋地說:“你喜歡講就講,我無所謂。”

班裏氣氛翻湧著,大多數人的想法都是:看吧,你心心念念的東西人家根本不在意。

宋北也意識到這點,他捏緊拳頭,拿著試卷走到講台上,開始講他的題。

教室裏漸漸恢複原狀,聽講的學生認真聽著,犯困的學生趴桌上午休。

秦湘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她坐下之前看了後麵一眼,剛巧和周晏生對上視線。

周晏生挑眉,“怎麽?”

秦湘心口一縮,找了個理由,“我…有道題不是很清楚,你可以——”

周晏生當即打斷她,“哪道?”

“啊?”

周晏生:“哪道題?”

“哦…”秦湘坐好後身子半側著,把卷子放在周晏生的桌上,用筆指了最後一道大題,“這道。”

周晏生身子前傾,帶過來一陣好聞的薄荷香氣,還有空氣中的那抹不知名的洗衣液清香。

距離乍一下的縮進,秦湘心跳不受控地加快,她靜了靜心,努力把視線放在試卷上。

可麵前畢竟是自己喜歡的人,她借著周晏生看題的功夫,眼神漸漸往上飄。

周晏生沒穿校服,衝鋒衣拉鏈沒有拉到頂,衣襟裏的鎖骨要漏不漏,脖子上還掛著個黑繩。

他的頭發似乎理了理,變得更短,貼著青皮,襯得更加狠戾,側臉線條流暢,下顎線能劃傷人。

周晏生一目十行,掃題的速度很快,他抬起眉骨,就看到眼前的人一副失了神的樣子。

他哼笑,用筆輕輕敲了敲女生露出來的潔白前額,動作無比自然,“看題。”

秦湘回過神來,如夢初醒,臉紅得要滴血,偷看人家被抓個正著,她立刻垂下眼睫,“看…看著呢。”

周晏生盯了秦湘兩秒,女孩的睫毛很長,此時正打顫。他眼底多了一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趣味,捏著筆給她開始講題。

“這兒應該用這個公式……”

午自習結束後,秦湘便趴在桌上補覺,但細細傳來的對話聲還是把她吵醒了。

“不過說真的,周晏生剛剛是真帥。”

“是吧,但你說這種大佬為什麽要作弊啊,還抄的那麽離譜。”

“這你就不懂了吧,大佬家庭背景複雜,成績得漂亮地拿給家裏人看。”

話說的和真的一樣,但秦湘卻覺得好笑,果然是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老話說的不假。

“他家背景是啥啊,快說快說,我快好奇死了。”

“……”

話有些離譜,秦湘聽不下去了,臉從雙臂裏埋出來,她的注意力全在前麵,沒有注意到身後站著一人。

“知道造謠的定義嗎?你們這種背後亂嚼人舌根的人就是造謠者,你們是親眼看到周晏生作弊了,還是有任何證據?”

一女生看過來,注意到她身後的人,臉都嚇白了,有些語無倫次,“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大家都這麽說。”

絕大多數的謠言都是起源於“聽說”,“聽別人說”。

秦湘表情嚴肅,“沒有證據的話以後還是不要說了。”

那個女生瘋狂點頭,視線不斷地移向秦湘身後,“嗯…我知道了。”

秦湘麵露疑惑,下意識地扭過頭,就對上一雙漆黑的瞳孔。

此時,周晏生一雙漆黑到發亮的眼眸緊緊地鎖住她,臉上的神情耐人尋味。

一瞬間,秦湘腦子裏“砰”的一聲炸開一束煙花。

他…肯定都聽到了。

秦湘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高三學姐向他大膽告白反被拒絕的樣子。

她莫名發慌,沒有原因。

那幾個女生早在秦湘轉頭的時候就快速逃離了教室,所以現在的班裏,除了幾個趴著補覺的學生,就剩他倆了。

周晏生沒吭聲,拉開椅子坐下,一隻手搭在桌上,食指時不時地敲打桌麵,發出弱微的聲音。

秦湘雙手攥在一起,緊緊地亂扣,她呼出一口氣,打算破罐破摔,“我就是——”

“幹嘛幫我說話?”

兩人的話同時撞上,周晏生笑了聲,懶散開口,“你先說。”

秦湘先是沒反應過來,後又對上周晏生那雙攝人的黑瞳,心底的話全盤而出,“我相信你沒作弊。”

這話一出,秦湘都覺得周圍陷入一片詭異的靜。

半分鍾後,周晏生抬手搓了搓眉骨,那個暗青色紋身若隱若現,他挑眉看過來,“為什麽相信我?”

秦湘雙眼泛著水光,她垂下眼睫,心裏說了原因。

因為你堂堂正正,坦**無畏。

年輕女老師被惡意調戲,你會不顧後果的衝在前麵。

遇到校園霸淩,你不是冷漠的旁觀者,你會報警。

你怕我報警會被那些施暴者報複,所以搶了我的手機。但你自己卻轉頭報了警。

你尊重女性,憐憫受害者,細心又正直。

秦湘不可能把這些說出來,她想了半天,最後說了最經典的一句話,“我覺得你是個好人。”

周晏生似乎也沒想到自己就這樣被發了好人卡,他忍不住笑了,胸腔都在微微顫動。

他剛要說些什麽,兜裏傳來嗡嗡震動,拿出來一看,屏幕上出現的那些字直接令他的笑容消失殆盡。

幾乎是情緒上頭,周晏生再抬眼,眼底依舊一片冷漠,一瞬恢複了之前那個陌生的感覺。

他冷笑,“我可不是好人,別信我。”

說完便拿著手機走出教室後門。

秦湘還沒反應過來,內心一陣涼,下意識地跟著走了出去。她剛走出後門,眼前的情景跌進眼底。

一個高三學姐臉上畫著精致的淡妝,手上捏著手機,動作膽大又肆意。

她直接擋住周晏生,抬起胳膊,衝著他揚揚下巴,亮紅色的唇一張一合,“學弟,給個電話唄。”

這話一出,起哄口哨聲到處都是。

周晏生頓感聒噪,一個眼神飄過去,周圍便不自覺地噤了聲。

秦湘這才看到周圍站著不少高三的學生,都紛紛擠眉弄眼,嘴裏無非是些“誰誰牛逼”的話。

秦湘收回視線,想看周晏生的反應,同時心裏捏了一把汗。

畢竟那個學姐的長相不俗,在學校也是個風雲人物,聽說已經拿到某個藝術高校的offer。

周晏生被人堵住去路,站在那高大又帥氣,俊男靚女吸引了很多視線。但他麵上卻是濃重的不耐,一雙眼睛黑如岩石,抬了抬眉梢,嗓音凜冽,“抱歉。”

學姐“切”了一聲,絲毫不在意被拒絕,從兜裏拿出張紙條,塞給周晏生,“沒事,我等你電話。”

周晏生的魅力太大了,她自從第一眼看到這個男生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況且後麵穿出關於他的八卦,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她對他的興趣更深了。

周晏生什麽追求者沒見過,他冷笑,盯了女生兩秒,徑直繞過她,指節摩挲著那張紙條,順手扔進了垃圾桶裏。

這個舉動像導火索,學姐的好勝心一下被點燃。

她不顧場合,衝著周晏生的背影大喊:“周晏生!我拿定你了!”

起哄聲更加響亮。

周晏生扯了個笑,腳步不加停頓地往前走。

拐角處,南梔和他撞上,她偏頭朝著剛才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調侃他,“這麽受歡迎啊?那個女生可是高三公認的級花啊,你不考慮考慮?”

周晏生蹙眉,眼神清淡,嗓音也是冷了幾個度,“南梔,你知道——”

南梔徑直打斷他,抬手做了個給嘴拉拉鏈的手勢“停,我閉麥行了吧。”

周晏生這個人,從沒考慮過風月的事,也不知道傷了多少女孩的心,冷到骨子裏。

雖然陳燃經常開他倆的玩笑,但南梔也清楚,周晏生隻是懶得澄清罷了。況且這種事越描越黑,索性不管才好,任謠言發展。

最重要的是,平白無故地多了一個高質量緋聞男友也給她擋去了不少爛桃花。

-

秦湘心裏懸著的石頭落了地,便回了教室。她盯著課本上的單詞,原本通俗易懂的語法此時因為她的走神變得晦澀難懂。

她不明白,周晏生為什麽突然變了個樣子。

難道是因為謠言裏有真話嗎?

幾分鍾前,那幾個女生的原話是這樣的:

“聽說,周晏生五歲的時候被他媽放在室外,當時是冬天,外麵還在下雪,一個五歲小孩連禦寒的衣服都沒穿。”

“啊?那他也夠慘的。”

秦湘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

漫天飄雪,冷風呼嘯,其他人都在屋內吹著暖氣,五歲的小周晏生被親生母親關在門外,不管不顧。這得是下多大的狠心才能做出這種事。

上課鈴聲作響,她甩掉心中那點疑惑,把注意力都放在課堂上。

放學後,秦湘依舊是被南梔一眾人回的家。

一行人隊伍浩浩****,有男有女,這種情形在平蕪那種小地方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神。

秦湘倒是沒注意到這些,她的視線大多繞過陳燃,放在周晏生身上。

男生身材高大,寬肩窄腰,令她無數次心動。

秦湘和幾人告別後,進了自家小區,老校區的聲控燈不太敏銳,她跺跺腳,白光亮了才繼續上樓。

秦湘拿出鑰匙開鎖,剛推開門,看到玄關處掛著的藏藍色警服,眼神一閃。

果然,鞋架上原本的男士拖鞋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黑皮鞋。

她隨口說道:“我回來了。”

主臥那邊傳來腳步聲,房門下一秒被打開,阮甄從裏麵走出來,笑著迎上來,“晚晚,去洗手,飯已經做好了。”

秦湘點頭,“嗯。”

她放下書包進了洗手間,等再出來時,餐廳已經坐滿了人。

“晚晚,快來。”阮甄在喊她。

秦湘抬眼,和秦誠目光交錯,坐到他身旁。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氣氛怪怪的。

飯桌上,安靜得嚇人,隻有瓷器相撞發出的聲響,呼吸聲都很薄弱。

良久後。

“期中考試的成績下來了吧?”一道低沉的男音出現。

秦湘正夾菜的動作一頓,沒夾穩,菜落回到盤子裏。

“嗯。”

“排名多少?”

秦湘斂下眼瞼,如實回答,“班裏第二,年級第十。”

“砰”的一聲,瓷碗落在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你怎麽給我保證的?”秦盛年聲音裏帶著微怒。

秦湘被嚇得筷子差點沒拿穩,她心顫了顫,“這次是個失誤,我下次…”

“下次?你說說,多少個下次了?當初我說沒說讓你去一中上學,你看看人家阮清,這次考試又得了年級前三,前兩天我碰到你大舅,才知道你們這些日子有考試。”

向來調皮的秦誠在此時也被父親的雷霆之怒嚇到不敢吱聲,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秦湘垂下眼睫,貝齒緊緊咬著下嘴唇,眼眶裏慢慢多了水光。

“下次考試如果拿不了第一,就趁早給我轉回一中!說出去還不夠丟人的,我一個特警隊隊長,女兒居然在平中上學。”

又是這樣,不拿她和阮清做比較了,就開始說她給他丟人了。

秦湘不禁在想,覺得她丟人那為什麽還要把她生下來。

阮甄這時候插嘴,“你行了,別老是拿晚晚和別人比,你覺得丟人,我可不丟人,晚晚那分數在一中也是能排上名的。”

秦盛年沒吭聲,繼續吃著自己的飯。

“你趁早給我回你那單位啊,別一回來就挑事。”

秦湘快速扒了幾口飯,便找了個理由回房。

因為是老房子,房間的門即便是關得嚴嚴實實不露一絲縫隙,餐廳的對話聲也鑽了進來。

阮甄的聲音帶了幾分抱怨:“你之前總是抱怨晚晚和你不親近,但每次你回家不是訓斥她就是無視她,晚晚能和你親近才怪呢。”

秦盛年冷哼,“你別轉移話題,這次她考試沒考好肯定是因為你之前縱容她在家呆了一周,說什麽壓力大不想去學校,我看分明是她不想念書了。”

對話聲還在繼續,頗有股愈演愈烈的趨勢。

她躺在**,眼神飄忽在空中。

同時,心底積壓了很多年的委屈在此刻傾盆湧出。

萬籟俱寂的深夜,安靜不已,隻有女孩微微抽泣聲傳來,一聲又一聲,聽得人都忍不住共情。

大概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吧,不然為什麽哭聲都是隱忍克製的。

秦湘慢慢翻了個身,窗外的皎潔月光灑落,一些塵封已久的往事湧入腦海。

自記事起,她就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常年拿來同別人比較。

身高,胖瘦,長相,成績等等,她在秦盛年心裏大概比不上別人的一根頭發,她也搞不懂為什麽自己的父親會這樣厭惡自己。

所以,她做了生平最叛逆的一件事。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存稿快沒了

哭:-(

中秋快樂!!!!!

大噶吃月餅了沒?

周周今天吃了綠豆沙餡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