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天葵, 來初精,沒什麽特別,你有我有, 大家都有, 人都是這麽過來的。它特別在,它是締造生命的造物主發出的提醒:小崽子們,該出發了,去做個大人,獨當一麵的大人。”

鹽山隔壁的小叢林裏,虞颸頂著張彰顯太巫身份的彩繪臉, 拍著根筆直溜溜的小樹幹,對突然被趕出家門的少年們如此說道。

虞羨的預戰營第一課, 趕上虞颸接任太巫的最後一課, 恰逢少年們的教化第一課, 名曰成長, 又名,原始人的生理教育課。

按照部落慣例,來了天葵的少女和來了初精的少男們, 該獨立成人,該別屋另住啦。

虞羨覺得, 這個應該是考慮到生理反應差異。女崽還好, 有雌性激素平衡,失常情緒可能有, 但問題不大。

大有問題的是男崽,他們體內雄性激素激增, 為本能驅使, 壓根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 不加引導,容易失智發癲。

這個問題,不單單人族雄性有,自然界的雄性生物也有。為了避免近親繁衍,雄性幼崽一旦成年,就會被驅逐出領地,自謀生路。

相較而言,部落的處置,很有人情味了。

在臨近鹽山的地方,部落辟了一塊安全空地出來,少男們一區,少女們一區,許準成年人們在那裏自建房屋,學習獨立生活。

她們選擇一視同仁,將變成事故體質的少男少女們,全都轟出家門,那多到沒處揮發的精力,用來自力更生正好哇。

部落人可能不了解人體內的神奇化學反應,但世代積累的生存智慧,對付這神奇化學反應,還是很有一套的。

新任大巫對此的解釋,就很有鼓動性,“接受成長的考驗,強大自己,堅定自己,學會支配自己的身體,學會支配自己的力量,學會一個人獨立生存,未來才能支配自己的命途。”

過來人的虞羨,就眨巴眨巴烏黑的眼眸,看她大姨一副“少年人,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樣子,雞血她懵逼的同年們。

然而,她的同年們信了,迷途的小眼神開始閃閃發光,忘了內心的驚惶與忐忑,對未來重新充滿期待和憧憬。

一句話,她們又可了。

“對待生命,造物主從來都是一視同仁,我們都是造物主眷顧之子。我們無法選擇成為男人,還是成為女人,那是屬於造物主的秘密,但我們可以選擇,成為人,能夠支配自己命途的人。”

當部落外的未知世界,經由一場血肉橫飛的血腥戰事,展開它殘酷且真實的一麵,部落新任太巫的箴言,便猶如混沌中不滅的曙光,令身處劇變中的少年人眼前一亮。

處於從少男到男人、從少女到女人轉變期的少年們,三年前隻是目睹浪部遺害,如今卻是直麵鮮血淋漓的殺機,根植於兩性間的殘酷鬥爭,已曝於明麵。

對此,虞颸直言不諱,“你們隻需要記住一點,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是獸;能夠支配下半身的,是人。這就是浪部和我們最大的區別。”

明媚的夏陽投射進叢林,映照在青蔥少年人身上,涼爽的林間風吹拂過一張張青澀的臉龐,帶著稚嫩的氣息,滿是勃勃生機,燦若夏花。

聰穎的少年們若有所悟,虞颸毫不猶豫適時敲下重錘,“生為人,被自己的下半身支配,是可恥的。隻有野獸,才會被下半身的繁殖欲支配。沒有人會和獸繁衍後代。”

“我們虞部人,一向遵循本心,懂得用腦子做事,也懂得用拳頭說話。如果有人敢像對待野獸一樣對待你們,你們就像對待野獸一樣對待他們,該殺的殺,別手軟,下手狠準快,就對了。”

虞颸擲地有聲地上完她的教化課,就將主場移交給她的接任者虞飆,由後者教授少年們挑選建造房屋的材料。

虞颸拍過的小樹苗,就是建屋的主材料之一,名叫白皮樹。部落地到處都是,又直又長,速生型,一年就能長十來米高,少年人手腕粗細。

用它柔韌的枝幹紮骨架,和等等草搭建成草屋,能住一到兩年,時間也剛好。

等到屋子爛到不能住人,屋主就該離開,奔赴各自的命途啦。

虞鴿就邊蹲在地上慢吞吞砍樹根,邊對隔壁的虞羍吐槽,“我阿爸太過分了,我昨天才變成小大人,他今天就不讓我進家門。”

虞羍悄悄看了眼遠處的虞羨一眼,下意識抿唇,敷衍的點點頭,拿著手斧,悶悶的埋頭砍小樹苗。

他是夢到小夥伴,才‘尿床’的,第二天醒來,嚇得不輕。

他阿姆好過分,見他那副驚恐的樣子,就知道哈哈大笑。他爸抱著兩歲小妹,祝賀完他長大成人,下一秒就趕他出門。他八歲的阿妹,就知道盯著阿兄的高床軟枕,完全沒有半點兄妹情。

虞羍覺得,他好慘。

最慘的是,他現在都不大敢靠近小夥伴。夢中他對她做那種事,那種阿爸阿姆才會做的事,他醒了,見到了真人,竟然……

惶恐的少年,不安又羞恥,隻能不停默念新太巫才對他們說的那句話:被下半身支配的,是獸;支配下半身的,是人。

嗚嗚嗚,他要做人,不要做獸。

對小夥伴悄然異變的心思,虞羨渾然不知。

她正和虞雵一起狂擼等等草,一種長得很像棕櫚樹葉的藤草,莖上長滿毛刺,掛住就不讓人走,所以叫等等草。

但擼住它頭頂的葉片,兩邊一扯,就能撕成兩片,層層疊起來做成氈蓋,防雨、保暖、透氣,用來蓋茅草屋極好。

虞雵拿著塊撿來的石片,割等等草根莖,手腳麻利,動作極快,很快就收集夠百來片葉子,紮成一捆,背起來就走。

蓋一間直徑兩到三米的速成茅草屋,白皮樹腕粗的枝條要十來根,等等草要五六百片,還要扯捆紮的細藤,且有得忙活。

她完全沒有受到生父之事影響,該幹啥幹啥,部落人也沒當回事,連議論都懶得議論,大家都忙著呢。

這回,她和虞岱兩人一起離家,除了阿妹不大高興,家裏的兩個大人可高興了,就差敲鑼打鼓歡送。

當然,阿姆阿爸的大門,還是常打開的,過夜是不行的,除非家裏隻剩下同性親人。即便後者,也不會鼓勵崽子賴家。

大人也想痛快享受沒崽一身輕的快樂哇,可算等到機會脫手,那當然是麻溜的走你,莫來。

原始人父母,就是這麽絕情。

虞羨要是回家,阿姆阿爸也隻會是同一個態度。如有不舍,也隻會舍不得吃不到嘴的美味。

她也是靠她那手出眾的廚藝,得了她大姨的欣賞,才成為被挽留的例外。

等少年們在師長指導下,花了半天時間,搭建起一間間草洞子,阿爸阿姆們過來了一趟,送來崽們的日常用品,還有少許食物,但,也僅此而已。

長大成人的第一步,獨立。從此,吃喝拉撒睡,都該自理啦。

大人的快活,就是這麽來的。少年成長的煩惱,也是這麽來的。

為自己的命途負責,是個高興事兒,可不是個容易事兒。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