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羨死裏逃生, 大病一場,前塵往事,塵垢盡去。

這回生病, 來探望她的人挺多。一起長大的同年來了, 年長的大小吃友們也來了,她教授過廚藝的孤老們也來了。

虞颸的石屋堆滿她愛吃的漿果,還有漂亮的羽毛、石頭和骨牙,以及飛石和匕首等她愛用的武器。

十年,她發現自己好像成功混成一個部落社牛。

瘦骨伶仃的虞烜也過來了一趟,因日前下了場雨, 舊傷複發,骨頭疼得無法行走, 還是被她女兒虞飆背過來的。

虞飆中途加入虞颻的聯合衛隊, 如今也跟著撤回部落, 接手照應阿姆的事宜, 並打算明年參加雙月節。

虞烜並不讚同女兒因為自己放棄遠遊,她多的是同族姐妹照應,但見女兒想得很清楚, 態度堅定,也就沒多言。

她是來探望她隔輩的小姐妹, 順便嘲笑她同齡的大侄子, 竟然想要歸化浪部男人,真是異想天開, 簡直不要太天真。

才嫌棄過自家侄子天真的虞颸:“......”

才被大姨用貌美姨郎的狗命上了一課的虞羨:“......”

虞颸看了眼被摧殘得沒有人形的煊煊姨,坦然承認自己嚐試失敗, 又反問回去:“我們現在的伴伴製, 不就是一種妥協?”

她解釋道:“我看過姬城的記事柱, 人族最初,隻知有母,不知有父。如果不能將男人約束起來,我們永無寧日。”

起初,姆輩們隻與同族姐妹們同居,和諸多獸類族群一樣,女崽留下,男崽成年便送出領地。

沒多久,成群結隊的浪部就出現了,那是一段極其黑暗又殘酷的時期,直到所有母係部落聯合起來,才將瘋狂到癲狂的浪部壓下去。

此後,部落聯盟出現,各部落開始常年友好往來,伴伴同居雛形,在此期間逐漸成型。

與此同時,部落嚴格控製男崽數量,並不斷繁衍生息,將分支向外遷移,逐步蠶食壓縮浪部活動空間,將對方逼入苦寒或極熱之境。

千百年來,姆輩們都在一直努力壯大自己,同時不斷削弱浪部實力,擠壓對方勢力範圍,壓製對方生存空間。即便如此,每隔幾十年上百年,浪禍總會卷土重來。

虞烜邊想著自己正在做的大自然觀察記錄,邊回道:“你以為我們是在和什麽死鬥?我們是在和人族身上殘存的獸性做鬥爭。獸性不去,浪部不絕。別想抄近路,我們要做的,就是贏下去,一直贏。”

曾戰鬥在一線的虞飆點頭,補充道:“與其拯救別家的落水犬,不如打到它痛,打到它絕。最緊要的,紮緊自家籬笆,教化好自家幼崽,別給敵方送幫手。”

虞烜對女兒的灼見表示讚同,“我們需要自己培養的盟友,但不需要浪部出來的盟友。馴養獸禽做幫手,都比歸化浪部有效。”

被這對母女一唱一和的一通說道,仗著藝高人膽大、敢與狼共枕的虞颸,徹底服氣。

虞羨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部落女人如此敏銳,簡直就是天生的政治動物,利害關係抓得可真準。

等她大病初愈,憨憨爸受的重傷還沒好。他肋骨斷了好幾根,大巫動手給他接上,且有得休養。期間,被阿姐教導得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虞漾小少年,就負擔起照顧阿爸的重任。

因為根據虞颸從俘虜嘴巴裏撬出來的情報,虞颻沒休息幾天,就帶著聯合衛隊,去搗毀來襲浪部的老巢。

福蛋節過去,恢複活蹦亂跳的虞羨,仍住在大姨家,她的初潮來了。和行經期不一樣,初潮隻來一次,是宣告性成熟的標誌。

來得特別輕鬆,虞羨就出了一次血,身體沒有感到任何不適,人生唯一一次初潮,就這麽過去了,簡直棒呆。

虞颸就問準成年人侄子,接下來是跟她住,還是自己造房子住。虞羨被問得愣住,回道,“姨,難道我不能兩個都要?”

虞颸就笑,“當然可以,隨你高興。”她已經不打算再找伴伴,廚藝超絕的侄子願意和她住,當然好啦。

對於離開家,獨自一人生活,虞羨充滿期待。她努力這麽久,超長待機的鹹魚養老夢想,可算是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她不缺生活技能,少戰營三年,劈藤搓繩,編草鞋草裙,編藤筐藤席,剝皮糅皮,製革縫補,燒陶製器,包括石器骨器,小到縫衣針骨刺匕首,大到斧錘棒槌,她樣樣都會。

這些都是必學的,尤其是男崽,虞眇大佬一句話就鎮住他們所有人:學不會的,都死絕了。

嗬嗬,連自己都養不好的人,早死都是活該。竟然還敢以為會有傻瓜和他生崽?做什麽美夢呢?

一句話,從少戰營結業的少年,一個人也能好好活到世界末日。

預戰營的入門考試,因為浪部突然來襲,隻有虞羨一人完成了任務指標,趕在漁汛前,又安排了一次補考。被耽擱的少年們,受了大刺激,一個個卯足了勁,戮力同心,全員通過。

恰逢虞颻帶領族人勝利歸來,少年人互助獵來的野獸,就成了部落人開大宴的材料,祭祀廣場又燃起篝火。

虞羨也過來幫忙料理獵物,她掉落在叢林的魚吻匕首,被虞羍阿姆帶領的救援小隊撿到,又回到了她手中,用來剝皮挺利索。

屠宰場還是在當初的亂石灘,十六個少年要負責整個部落幾百人的食物也夠嗆,所以少訓營的小崽們就被拉了壯丁,已入了新銳戰士營的虞鴒和她的雪橇三傻等不及,也主動擼胳膊來幫忙。

人手一多,虞羨就被擠出了隊伍,大家都流著口水催她,快去鹵肉,她們要吃鹵大肉。

是的,十年了,穿越原始星球十年,鹵肉也被虞羨搗鼓出來了。

在子雅姐妹到來之前,她用自己曬製的香茅葉和丁香子,再加上大巫提供的草藥,諸如甜草根、香草,香果,配以野薑野蔥,還有木香子,來製作簡易鹵水,雖然缺了大料,但香味還是挺足的。

香茅葉,取自當初虞眇大佬燒豬皮用的香茅草,細長葉片曬幹處理後,檸檬般清淡涼爽的香氣,變得十分濃鬱好聞。

丁香子,與部落人整天用來清潔口腔、去除口臭的清口果同出一樹,虞羨采摘的是半開未開的花蕾,烘幹後,苦味和澀味被去除殆盡,隻餘辛香。

虞羨很喜歡對芳香植物進行脫水處理,不僅方便保存,還能強化風味,味道也會得到濃縮。

能夠同時扮演辣椒和花椒的木香子,就是如此,而且脫水後,美妙如妖的風味層次感更強。

子雅姐妹帶來她們部落常用的香辛料,虞羨從中發現了可充作桂皮、八角和草果三種鹵肉神物的替代品。

而且,她們還帶了種子,這要不種出來,多少本該以美味作為善終的肉肉會抱憾終身啊。

虞羨果斷用一頓鹵大肉,說服了大巫全力研究種植事宜。後者也不負眾望,如今部落人又多了一種調理肉食的手段。

當然,大家更喜歡和虞羨交換她配置好的鹵料包,拿回家扔湯罐裏和肉同煮,味道就很棒棒啦。

說來,如果不是當年那場麡獸宴突然中斷,她其實還能更早一點發現這三樣神物。

現在想來,總覺得有種宿命的味道,年輕貌美、麵善心狠的姨郎,注定是吃不到一桌的人呀。

當下,被貪吃鬼們趕到廣場的虞羨,任務其實很輕鬆啦,就是調配用大釜煮鹵肉需要的鹵料包,她還有個阿弟能使喚跑腿呢。

少訓營的小崽們除了貢獻勞力,還貢獻了一道涼拌沙拉,她們采摘來許多可生食的新鮮野菜野果。

虞羨用果醋涼調,堆了滿滿兩個大釜。天氣熱,肉吃多容易躁,吃點蔬果調劑調劑。

萬物皆可燒烤戰隊也跟著虞羨到了廣場。

虞羍帶著活潑的阿妹,負責處理烤肉所需的醃料,後者耍著小刀,削木簽子削得可利索了。

虞雵和虞岱帶著愛笑的阿妹,在廣場邊,用石頭砌了一條長長長得不得了的燒烤台。

其實就是兩道矮牆,中間堆木炭,肉串簽子搭牆頭。虞羨看了好笑,這燒烤台,全部落人一起來燒烤都沒問題。

沒想到,大宴結束後,因為太受歡迎,這發明竟然沒被拆掉,後來更是專門糊泥巴加固,成為部落節宴保留項目。這是後話。

少年們將處理好的肉抬回廣場,虞羨將去完血水的肉骨頭和肉塊扔進大釜,裏麵的鹵料已煮得滾開。

隨著夜色降臨,濃鬱霸道的鹵肉香氣,從鼎沸的大釜裏溢出,自聚居地的中心區蔓延開來,部落人漸漸開始聚集到祭祀廣場。

廣場中心,巨大的照明篝火熊熊燃燒,爆發出綿綿不絕的星子,火樹銀花般閃亮奪目。

在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祭祀台玉白的骨珠發著溫潤的光,宛若墜入人間的星河,越是黑暗,越是明亮。

小河邊修理魚堰的族人放下工具,巡視邊界的戰士放下武器,豪爽的啃著大棒骨,咀嚼著燉得酥爛入味的大肉,發出快意的大笑。

小崽們在長長長的炭烤灶前,嘻嘻哈哈吃起自助烤肉,管它烤得焦黑,還是半生不熟,照樣吃得津津有味。

忙碌了一整天的少年們,看到這其樂融融的一幕,想起上次那場血肉橫飛的考試,恍若隔世。

眾人突然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柔情湧動,感覺口中的大肉,吃起來更香了。

作者有話說: